神道宗，青磚道場。

  “……”

  瑤池皺著眉，坐在青磚道場的一角，在她的身下，與她的面容一致的原身躺在水晶棺中，虛幻的遊龍在水晶棺周圍環繞，時不時會發出一聲輕輕的龍吟。

  從外表上看，瑤池的表情沉靜，但實際上她的心底並不像表面上這麽平靜，內心翻湧起伏。

  在剛來到這裡之前，她還有著諸多猜想，對司空煜抱有著極大的戒心，覺得他會將自己帶去什麽危險的地方，甚至是到了地方之後就會對自己不利。

  瑤池戒備了一路，隨時等著出手，但卻一直沒有找到反擊的機會，等真的到了這裡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可能想多了，對方真的如他自稱的那樣，只是將自己帶過來之後便什麽也不做。

  不但什麽都不做，甚至都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幫助她找來了個水晶棺存放原身之後便不再管，自顧自地去跟那個看上去就有些奇怪的女童魂靈聊天。

  然後在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之後，瑤池終於是忍不住主動開口：“……那個，司空掌教？”

  【“嗯？誰叫我？哦！是你啊……你還沒走啊？】在聽到這聲呼喚後的司空煜如夢初醒一般，似是有些意外，好像忘記了還有其他人在的樣子，【不用客氣，叫我司空就行，你有什麽事嗎？”】

  瑤池看著司空煜那歪斜著的神像表情有些微妙，有件事情她從一來到這裡就想問，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這……這家夥，是不是有些歪了？

  不過考慮到這可能是對方的習慣和興趣，她也沒有主動多事去問，能人異士的怪癖太多了，於是略過了這個不起眼的小問題，問道：“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你大費周章把我帶回來，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在這裡待著嗎？”

  【“並不是讓你待在這裡，你要是想去其他地方我也不攔著，只是你要做好準備，外面的其他人，嘿嘿，可不會像我這麽友善。”】司空煜笑眯眯地回答道，【“你看到那群家夥對於複蘇的仙神有多麽狂熱了吧？完全將你們這群家夥視作了通往升仙境的血肉大丹。”】

  回想起數十位天境修士對半仙之龍圍攻時的場景，瑤池的表情微變，她當時只是想讓敖準吸引一部份目光，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大的場面。

  “他們……完全沒有對仙神的敬畏。”瑤池對於這樣的修士感到有些陌生，在她的記憶中不到升仙境的修士會對仙神們保持無比的敬畏，絕大部分甚至連面對仙神的勇氣都沒有，更不用提像他們那般動手了。

  當時那條蠢龍雖然只是在催化之下強行跨入半仙之境，但也是沾了些許仙意，應該被視作半個仙人，同樣被敬畏。

  可是，那非但沒有震懾到他們，反而起了反作用，讓他們變得更加瘋狂，直接變成了一場獵龍的盛宴。

  【“仙神已經從這個世界離開太久了，數千年的時間早已將那份敬畏消磨乾淨，沒有見過，那自然不會敬畏。”】司空煜悠悠開口，言語中帶著些淡淡的戲謔，【“現在可不是過去咯，文字裡留下的記載再多再誇張，只要沒有親眼見過，也是不會相信的。”】

  瑤池沉默。

  是啊，如今的天地已經不屬於過去了。

  【“此外，你也不要忘記他們為什麽會如此的瘋狂。”】

  瑤池思索了一下，便得到了答案，輕聲道：“……壽命。”

  她雖然蘇醒的不算早，但也已經搞清楚如今天地之間的限制，眾生不可成仙……這確實令人絕望。

  【“是啊，壽命，無法升仙登神就沒辦法享受天地同壽的待遇，他們會來到巔峰，然後再慢慢體會著自身的衰亡，最後徹底死去。”】

  【“將至的大限會逼迫著每一個人，把每一個人都逼成瘋魔！對於他們來說，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不爭必死，爭了還有一線可能。”】

  要是吃下他們有可能成仙登神，別說前面是什麽複蘇的仙神，就算前面是天帝，他們也會上前啃上兩口，吞下些血肉。

  長生如毒。

  幾乎所有人都無法逃脫這個致命的毒藥。

  但總有例外。

  瑤池蹙著眉頭，看向縮在石像中的司空煜，發問道：“那你呢？你為什麽不在乎？你為什麽能保證持如此平靜？”

  她從司空煜的身上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瘋狂，平和得如同一面無波的池水，又如同一座紋絲不動的磐石，看上去深不可測。

  【“哈哈！這其實很簡單，因為老夫可沒那麽大的野心！”】司空煜哈哈大笑，輕松中帶著些自得地說道：【“活那麽久有什麽好的？我反正是沒有感覺到活那麽久的好處。”】

  【“長生？管它什麽長生！老夫不在乎~”】

  司空煜得意地大笑著，讓原本在一邊自己跟自己玩的心影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然後緩緩飄到一邊玩去了。

  沒別的意思，心影只是單純嫌棄他太吵了……

  司空煜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得意的笑聲戛然而止，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然後生硬的轉移話題問道：【“還沒有問你，有沒有適應在這邊的生活？你若是不願意離開的話也可以，在神道宗范圍之內你都可以自由活動，當然老夫這裡的道場是最安全的。”】

  【“你也可以陪心影玩一玩，她可是我神道宗的小公主啊哈哈哈！呃，咳咳，師叔祖小點聲，師叔祖這就小點聲！我的小祖宗，你可別不高興啊。”】

  又被嫌棄的司空煜連忙去安撫那個快縮到牆角的心影，而這個時候瑤池一直在盯著他思考。

  在兩人的對話之中，瑤池隱隱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你不是當世之人。”瑤池篤定地開口，讓那邊正在使出渾身解數哄孩子的司空掌教緩緩回過頭。

  【“哦？我為何不是？”】司空煜沒有緊張，只是笑呵呵地問道：【“你總不能空口無憑便直接誣陷我吧？”】
    【“你可以出去打聽打聽，這天下誰人不知道我司空煜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是揚名天下了，哪裡會是你們這種從棺材裡爬出來的老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司空煜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到了瑤池和她身下的水晶棺上，那其中的意味根本不言而喻。

  被陰陽怪氣了一下，可瑤池也並未生氣，反倒更加確信自己的想法：“具體的做法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當世之人。”

  【“哎呀，空口無憑，你這不是在誣陷我嘛……”】

  “你認識我。”

  瑤池打斷了司空煜的話，站到石像的面前，盯著那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緩緩說道：“你如果不是過去之人，為何會認識我？為何會主動在那裡等我？並對我伸出援手？”

  如果不是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不是你清楚我是誰，你為什麽要幫助我？
  【“哈哈哈！也許老夫只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司空煜輕笑，完全沒有緊張，悠閑道：【“就像我當時說的，畢竟不能看你就這麽淒慘的死在我眼前。”】

  瑤池盯著石像，石像斜眼望著側邊，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對視了一陣子。

  最終，是瑤池先敗下陣來，冷哼一聲：“呵，若你執意如此，那便當成這回事吧。”

  在對視這件事情上，她是吃大虧的，對方這個家夥不光是個石像，眼睛還斜！
  【“呵呵，就是這麽回事。”】司空煜笑呵呵地問道：【“對了，作為當世之人，老夫還有些問題想向你詢問，道友可願意回答？”】

  瑤池眯著眼斜睨了這家夥一眼。

  還在裝，這家夥還在裝！

  呵。

  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多久！
  雖然瑤池現在沒辦法確定對方的具體身份，但她已經將猜測的范圍縮小到了過去認識的人中。

  對方的神魂很陌生，說話的方式也從未見過，但身上就是有一種淡淡的熟悉感。

  “你有什麽想問的就直接說吧，無論如何，我確實也要承你這份情。”

  雖然沒有司空煜的阻攔她當時也能從北天門離去，但那樣她將一直在北冥神州上四處躲藏，沒有一片容身之所，確實是很容易逃離其他人的搜尋。

  而此地不但可以屏蔽天機，還能讓她有一個好好休整的時間，再多將原身煉化，爭取可以徹底融入進去。

  【“咳，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嗯，一個不能透露姓名的至交好友，他曾經在一份古老的文獻上看到過這樣的一個片段。”】

  司空煜咳嗽了兩聲，不管瑤池信不信，就這麽大大咧咧的說道：【“西漠當年發生了一件大事，好像是某位佛子做了一個大事，動搖了靈山根基，讓萬佛都有滅亡的風險，無數佛陀出手，但佛子的實力強大，眾佛陀無人能敵，最後還是當時的靈山佛主出手才將祂鎮壓。”】

  【“我想問的是，西漠當年的那位佛子，他到底是犯了什麽罪？”】

  瑤池的眉頭在司空煜開口之後就一直緊緊皺起，她奇怪地打量著石像，目光極為古怪。

  “你為什麽問這個？”

  【“好奇，純好奇。”】司空煜的回答依舊。

  “這件事情即使是當年也是非常隱秘的，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都說了，我有一位至交好友，他從一本古籍上……”】

  “停！”

  瑤池見他又要東扯西扯，有些頭大地喊停，猶豫了一陣子才緩緩道：

  “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還小，我只是聽父母在閑聊之時曾經隱約談過這事，他們隨意評價了一句。”

  “他們說……那個人的做法可能沒有錯，但靈山是不可能同意的。”

  “因為對於靈山來說，那無異於自掘墳墓。”

  ……

  ……

  “來來來，你過來看看，我這裡有好東西康。”任以道衝著明心招了招手，偷偷摸摸地將他拽了過來。

  明心：“嗯？好，這就來。”

  妖月：？？？
  “喂，你小子要做什麽？他可是個正經出家人！”

  妖月有些擔心，自己這個徒弟不會真的犯渾到給正經和尚看歡喜禪吧！？
  “我也是正經人家！你就別管了。”任以道翻了個白眼，帶著明心來到了一旁，然後掏出了……一個無頭的半人高佛像。

  “來，你看看，這是個什麽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