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這……”
“哦?那你具體說說,你是什麽意思?”
青藤感受著太子殿下不懷好意的視線在她的脖頸上遊移,不自然地抖了抖。
任以道是絕對不會下死手,青藤不信他在妖皇城會那麽衝動。
但在那之外的呢?
若是他對自己做出和鹿芝一樣的事情,那不還是一樣難堪嗎?
思前想後,她尷尬地輕笑兩聲,艱難地點點頭:
“……我喝。”
此話一出,任以道身上的惡意如冰塊消融,化作涓涓春水。
“那好,你慢慢喝吧。”
青藤嘴角直抽,但也不敢耍小心思,只能委屈地端著酒杯盤坐在一旁,用細長的舌尖輕點。
點一下,她整個人就因為刺激而會劇烈得抖一下。
點一下,抖一下。
點一下,抖一下……
任以道則在一旁欣賞著這個場景,夾了兩口菜吃下。
真下飯呐!
忽然理解了為什麽有酒桌文化這種糟粕存在了。
無他,實在是下飯。
你喝多少,愛不愛喝,都不重要。
“酒為什麽好喝?因為它難喝。”
重要的是,你會在他的控制之下做出他想看到的反應。
對顯而易見的荒謬行為表示認同,對明明不願做的事不情願也要去做,正是服從權力的核心意義。
酒桌文化中備受推崇的“酒品好”,往往意味著不惜傷害身體也要服從飲酒的命令。
“不過是……一種馴化罷了。”
任以道一邊品味著酒桌文化的真諦,一邊觀察著醉仙閣的裝璜。
“山寨嗎?”
任以道觀察了一圈,悄然垂下了眼眸,盯著杯盞中富麗堂皇的倒影。
“我怎麽感覺,有點不太像呢?”
菜式可以模仿,裝修可以照搬,氣氛也可以學習。
但……樣樣都能就百分之百的把精髓學來,就有點誇張了吧?
這位嘴饞的妖族先輩,真就是這樣一個樣樣精通的大才?
就算他當年能保證一模一樣,可千年過去了,卻還能如當初一般,和人境的醉仙閣一般模樣嗎?
“這妖皇城的背後,一點也不太平啊。”
妖族都已經被逼到如今的境地了,卻還是沒辦法上下一心。
不,或者說,就是因為到了這樣快山窮水盡的階段,才會有人生出別的心思。
他們不想跟著這一艘已經廢舊的破船一起沉沒到海底,便暗地裡尋找了其他的出路。
國師、反妖皇黨、中立黨、醉仙閣……
他們一個比一個囂張,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自己只不過剛來妖皇城這麽短的時間,就已經發現了這麽多的問題。
我那位親愛的妖皇姐姐,凰煌大人就沒有一點察覺?
“嘛,察覺是肯定有的,不然也不會把我丟出來當煙霧彈,充當誘餌來勾引其他人上鉤。”
狐狐我就是鉤子釣魚執法的那個鉤子,花枝招展地去吸引那些藏在洞裡的家夥去咬。
“雖然我確實是這個用處,但你們是不是被餓的太久了?怎麽什麽都咬啊?”
反應也太強烈了一些吧?
而任以道也如願見到了那位幕後之人。
來者一副仙風道骨的道士打扮,提著個白玉浮浮塵在手臂之上。
中年人模樣,卻有著白發白眉,長壽眉也長長垂下,細長蒼白的胡須足有三尺有余,活脫脫一個老神仙的樣子。
任以道看著這來人,愣了足足有半秒。
不是他認識對方,也不是被對方的氣質震懾。
而是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麽正式的道門打扮了。
說來也很有趣,任以道出身的神道宗雖然名義上是道門,但門人弟子大都有自己的個性。
各峰都有自己喜好的服飾,並且他們不是很在乎穿著打扮……尤其是不在意其他人的穿著。
這也就導致了大家除非極其正式的場合都不會穿著道門服飾,出門在外基本都沒個修道之人的樣子。
說的好聽點叫不拘小節,說的難聽點……那就是奇形怪狀,穿什麽的都有。
你要是願意,光披著窗簾都沒關系,也不會有人來管你。
並且不光小輩如此,師叔那一輩也是一樣,都是那麽過來的。
就以落月峰為例,荊月沁黑發的時候就穿紅袍,紅發就穿黑袍,主打一個跟發色搭配。
劍新新已經算是很守規矩了,但他的那身黑衣也是過去的那個王爺時的形製,只不過因為純黑而很難被人看出。
再加上天下修煉之途繁多,修道之人並不算多見,加上之前人在東荒逛完又去了海外,任以道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正經的道門之人。
沒想到,居然在這妖族重地中看到形製如此正式的道門打扮。
任以道看著這位鶴真人一臉笑意地走近,也是笑著起身相迎:
“來者可是鶴真人?”
“不敢當!不敢當!”
“太子殿下客氣了,貧道不過小小道士,哪敢在您面前自稱真人。”鶴真人卻不接茬,客氣地拱手行禮道:“殿下還是叫我居士吧。”
“真人不必客氣,還請入座。”任以道並未以道門之禮相回,而是簡單地點了點頭:“真人可能猜到我為何要請你前來嗎?”
“這自然是不知。”鶴真人輕笑入座,像是兩人已經相熟了多年,輕笑道:“不過我猜,殿下想必是遇到了些困難。”
任以道見他不似作偽的反應,知道青藤在找人請鶴真人的時候定然是沒有將自己的原話轉述,於是將計就計道:
“真人果然如青藤所說般神機妙算,不錯,我今日請真人前來確實是有一事相求。”
“在下初入妖皇城,不清楚城內的紛紛擾擾,不到一日的時間就已經感覺到了數次危機。”
“不瞞你說,我現在的情況雖然看似安穩,但我清楚,一步踏錯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看著任以道無奈皺眉的樣子,鶴真人眉頭一動,問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想讓貧道幫你分析一下如今局面?”
鶴真人在妖皇城的地位超然,找他來做這個分析,不得不說還是十分聰明的。
但鶴真人表面上還是裝出了一副為難的樣子,面露難色道:
“這……貧道難事修道之人,並不了解世俗之事,此事恐怕……”
得加錢啊。
可鶴真人沒想到的是,任以道居然直接否定,搖頭道:
“不,真人多慮了。”
鶴真人:?
“我清楚真人乃是修道之人,不應被卷入我等的紛爭之中,那會壞了真人的道心,我不會讓真人冒著這樣的風險。”
鶴真人:不,你可以那麽做!
他沒想到自己沒有拿捏住對方,卻被人家難受到了。
而任以道像是沒看懂鶴真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認真道:
“我聽說真人擅長卜算,今日請你來,便是想要請真人替我算上一卦?”
算卦?
這,也還算不錯吧。
鶴真人雖然稍有遺憾,但還是迅速調整好情緒,點點頭道:
“這自然是無妨,不過貧道話說在前頭,卜算之事畢竟涉及天道,即便是殿下,貧道也是要收取一些小小的報酬的。”
“這乃應有之義。”任以道了然,點頭道:“自然不會讓真人吃虧。”
鶴真人從袖子中取出了一根鶴羽置於半空,又從桌上取下一根骨筷立在羽上,問道:
“那,殿下此番想算什麽?”
“就算……我在這妖皇城中的命數,如何?可有難度?”
“自然是有些難度,但既然是殿下所提,那麽貧道便鬥膽一試。”鶴真人笑笑:“只是,若是沒算出來,還望殿下不要怪罪貧道啊。”
“沒關系,真人盡管一試。”
“那麽,殿下可否將生辰八字交給貧道?”
“這恐怕不行。”
任以道斷然拒絕,搖頭道:“真人有所不知,我雖是血脈返祖之身,但誕生時只不過是凡獸,靈智未開,根本記不住出生之時的事情。”
聽到這話,在一旁捧著雄黃酒吸溜的青藤都驚了。
啊?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位太子居然會有這樣的過去。
更加無力理解,如此強大的血脈,居然會出自兩頭凡獸!?
這!
這可能嗎?
震驚之中的青藤沒有注意到自己伸出的舌頭,一下子垂到了雄黃酒中,浸了個通透。
“啊——呸呸呸!”
她痛苦地乾嚎一聲,眼含熱淚,差點直接把杯子捏碎。
但又擔心任以道會讓她再換一杯滿的,青藤只能眼淚汪汪地繼續抱著酒杯。
這酒對她的傷害可有可無,但實在是太難喝了……
而鶴真人同樣也沒想到這樣會得到這樣的一個回答。
“這……”
他還想著趁機要到對方的生辰八字,方便他之後的計劃,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
鶴真人倒是能夠看出任以道在說這話的時候情真意切,沒有半點說謊的氣息。
但對於他的說辭,鶴真人其實是不相信的。
凡獸,怎麽可能?
血脈如此濃鬱的情況下,他的父母絕對不會是普通的凡獸。
絕對不可能!
可既然對方如此篤定,現在也不是幫助對方追根溯源的好機會,鶴真人隻好換個說法:
“那……殿下只要告知貧道姓名即可。”
“哦?”
任以道笑了笑,自然地說道:
“我叫燕震天。”
沒錯,就是那個最擅長使用菜刀的刀神燕震天!
“震天撼地,殿下之名……相當霸氣啊!”
鶴真人恭維了一句,但又搖了搖頭,輕飄飄地說道:“只是,還望殿下不要繼續考校貧道了。”
“燕震天之名雖好,卻與殿下沒有半分因果瓜葛,這點,貧道還是看得出的。”
任以道笑了。
他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沒有半分被拆穿的尷尬,坦然道:
“我還以為靠著真人的手段,即使是假名也能輕易算出。”
鶴真人笑而不語。
真正的卜算確實不需要那麽麻煩,只需要提供一些貼身之物即可,但這番好機會,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任以道無奈地攤攤手,老實道:
“好吧,其實我在化形之後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姓胡,名叫胡萬萬。”
這倒是合理。
不光是赤狐血脈,狐狸一脈的妖族最常見的姓氏便是“胡”和“狐”。
至於後面那個奇怪地疊詞“萬萬”……就只能歸結成一個化形小妖當年沒什麽文化了。
此外,這個名字與眼前之人有著相當深厚的因果,應該是真名無誤了。
而鶴真人正要動手,卻被任以道攔住:
“且慢,既然我已經報上了姓名,那真人是不是也該告知一下你的姓名?”
鶴真人愣了一下,接著便輕松點頭。
“這自無不可。”他用手指沾了沾酒液,在桌子上書寫:“貧道我乃仙鶴一族出身,世代以鶴為姓,單名一個壽字。”
“鶴壽。”
任以道這邊挑眉思索著這個名字,那邊鶴真人已經開始推衍。
他手指撚訣,口中念念有詞,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羽毛震顫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可就在那根鶴羽即將給出啟示之時,其上的骨筷忽然出現了細密的裂痕,下一瞬間便轟然破碎!
哢!
不但如此,骨筷破碎後還重新凝聚成一條蒼龍的模樣,發出了一聲仇恨的龍吟。
【我必殺你!!!】
對此,鶴真人反應速度極快,在小龍睜眼之前直接出手將它毀去。
轟!
“呼!”
等一切平息之後,額頭冒汗的鶴真人長舒了一口氣,,臉皮直抖地看向任以道:
“殿下……可曾與龍宮有仇?”
任以道眨了眨眼睛,果斷搖頭:“沒有的事,我從未聽說過什麽龍宮。”
說完,任以道從懷中掏出了幾個青色的果子,推到了鶴真人的面前。
“來,真人嘗嘗這個,是我在海底一個蛇洞裡發現的,味道相當不錯。”
“這個是……”
鶴壽看著那只有四海龍宮才會專門劃出禁地培養的海蓮果,嘴角抽動了一下。
都人贓俱獲了,你還說不認識是吧!
……
……
與此同時,東海岸邊。
將身體隱藏在雷暴之中的敖準忽然眉頭一動,仰天長嘯。
“是誰?”
“是誰在窺視我!!?”
好大的膽子!
居然有人想通過因果來暗算我!!?
“給我滾出來!”
而就在敖準分神的那一刻,一道紅光無聲無息地劃破長空,刺向了他的左眼。
“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