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青天紅塵墮,眾妖共朝從此遊。
浮動的虛空恍若怒潮波瀾,層層疊疊,遮天蔽日,那荒蕪的山嶽之上,一座神秘的宮殿憑空浮現,它融合了青萍山的精華,逆奪了天地乍現的一縷先機,北方氣運交織,諸天雷霆鍛造,終究顯現出它的神妙。
煙霞凝瑞靄,日月吐輝光。雷霆震三光,眾法鑄碧遊。
那座古拙神秘的宮殿之中,似有無數虛影在跳動,上接蒼宇星光,下攝九幽山河,渺渺之法,映照天下各域。
唐北玄,王九,豬剛鬣,奎剛,夏蟬鳴,姬天啼,解琵琶……在這一刻心中盡生異象,下意識對著那座宮殿頂禮膜拜。
那裡,便是李末道場。
那裡,便是眾妖歸處。
那裡,便是諸法未來。
“終於成了,那才是日後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
李末沐浴在虛空亂流之中,接受著碧遊宮強大的氣機,浩蕩無上的雷霆從四面八方湧來,化入四肢百骸,改造著他的血肉筋骨。
丹田處,真息沸騰,恍若一片氤氳霧氣,受到滋養的靈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枝葉招展,孕育出更加濃烈雄渾的真息。
脊椎龍骨猛地震蕩,玄音如龍吟,似有一飛衝天之勢。
這一刻,李末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大地對他的束縛漸漸消失,存在的形體仿佛羽毛一樣,飄飄蕩蕩。
如此奇異的現象,並非飛行或者橫跨虛空能夠形容。
若說飛行乃是雙腳離地,橫跨虛空則是穿梭空間,從一個面穿梭到另一個面。
那麽此時此刻,李末的感覺便如同身體在被空間之外的某種力量所牽引。
在這片天地之外,浩瀚的星空才是更廣闊的天地。
那便是古老道書中所的“天外”,“太虛”,“真空”等等。
“這便是【羽化境】嗎?”
李末眼中泛著別樣的異彩,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真人的最後一場境界,便這樣水到渠成地達成了。
羽化飛升,破碎真空。
這一刻,只要李末心中有想,便能夠輕易破開真空,雲遊天外。
那裡有著更加神秘的力量,能夠作為修行的資糧,助其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古往今來,但凡絕頂真人都要邁出這一步,雲遊太虛,探索更高的境界。
然而這時候,李末卻沒有多余的時間去研究新的境界和力量。
轟隆隆……
漫天異象消散,黑氣散滅,諸妖靜止,北邙十萬荒丘也徹底安定了下來。
巫君隕滅,太陰龍脈化為的龍道人也被唐北玄所吸收。
生死殿堂前,那古老的門戶幽幽開啟,九葬棺再無阻滯,緩緩進入殿堂之內。
“大局已定!”
“他奪得了第三尊棺位。”
“將臣便是北邙山的繼承者!”
“江山代有人才出……或許新的時代快來了。”
一道道熾烈的目光投向北邙山巔,看著那意氣風發的男人,所有人的眼中都噙著敬畏之色。
他們清楚,再過百年,這個男人的名號必將動徹天下,不遜其師。
“天下事,果然不可預料。”
李末看著步入生死殿堂的將臣,不由唏噓感歎。
將臣成為了北邙山的繼承者,然而唐北玄卻才是真正的贏家。
他吸收了北邙玄真龍脈,陰陽和合,以此為契機,盡收北方氣運,成為了冥冥之中的北方之主。
再過十年,百年……北方若興大教,必流傳千古不滅,道法悠長,天下共敬。
以此來看,將臣成了名義上的北邙之主,可是唐北玄卻才是這北境玄天未來千年真正的主人。
然而,作為這一切的源頭,李末所得到的卻更加不可想象,那是冥冥之中的變化,天命已變,足以影響未來天下格局。
“黑劍傳人……不……”
鬼母目光熾熱,一瞬不瞬地看向遠處,那孤立的身影。
“李末……他做到了黑劍未曾做到的事情,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正確的人……”
鬼母喃喃輕語,心中波瀾起伏,幾乎難以自持。
這一刻,她突然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人道滄桑,三百年一小變,一千年一大變,或許……”
“共賀!”
就在此時,北邙山下,眾妖齊呼,向著山巔的生死殿堂朝賀,拜謁那新晉的少主人。
一道道妖氣衝天而起,恍若熒光不滅,照亮了北邙山的夜空。
今夜,北邙荒丘顯得格外明亮。
“終於成了啊……你要做的事情縱有千難萬險,終究還是做成了。”
顧長安從遠處走了過來,站在了角落處李末的身旁,原本平靜的臉上也顯示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的人生也是從遇見李末的那一刻開始漸漸轉變。
遙想當初李末剛至青蟾城,他又豈能見到今時今日的局面。
“老顧,這裡便是以後我們安身立命的根基了……”李末眸光深沉,在這一刻,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靜。
“如果……”
“什麽?”顧長安愣了一下,看著欲言又止的李末,不由追問道。
“我是說如果……萬一有一天我出了意外……將我帶回來。”
“你在說什麽胡話呢!?”顧長安眉頭一挑,忍不住道。
“我只是說如果而已……”李末輕笑道。
呼……
就在此時,一陣清涼的夜風襲來,唐北玄踏空而至,落在李末身前,深深行了一禮。
面對唐北玄,顧長安不由動容,縱然已經踏入【聖胎境】,距離【羽化境】只有一步之遙,可他依舊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在這裡,唐北玄仿佛便是天,便是地。
“你很不錯。”李末點了點頭。
“大恩至此,不敢忘懷。”唐北玄再度行了大禮。
“你要走了?”李末若有所動,似乎猜到了什麽。
“我要走了。”唐北玄神色平靜,點了點頭。
這一刻,他似乎已經進入到了一種極為奇妙的境界。
“確實該走了,在這裡,你當不死……以後有時間,便回碧遊宮。”李末輕語道。
“遵法旨。”唐北玄深深一拜,未曾多言,轉身便走,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之中。
“他去了哪裡?”顧長安不由問道。
“去做他該做的事情……”
李末看著空蕩的夜色,眸光深邃,淡淡道:“老顧,你相信嗎,十年之後,這裡必有大教興起……”
“嗯!?”
“我也該走了……”
“你去哪兒?”顧長安面色微變,脫口問道。
“了一了舊日因果。”
說著話,李末將懷中的小狐狸遞給了顧長安,旋即轉身,踏入虛空,直入青萍山中。
……
青萍山中,碧遊宮恍若置身虛空之外,不在人間紅塵。
荒蕪的蒼山,卻是李末第一次踏足。
就在他進入青萍山中的那一刻,內虛空處,一道微弱的劍光幽幽泛起,好似黑夜中的明燈,照亮著前方的道路。
“北辰劍……”
李末翻手一轉,從內虛空中取出了那把短劍。
這是當日前往九江府,那個瘸子,也就是歸墟【妖市之主】古不凡贈予的一柄短劍。
師噬白那頭小獅子說,北辰劍也是黑劍鍛造。
就如同黑夜之中的北極星辰,最為明亮,能指引方向。
可是唯有黑天永夜之時,那顆大星才會顯現出來。
同樣,當永夜劍出現,北辰劍便會生出感應,換句話說……
“永夜劍果然就在青萍山中嗎?他將那把劍留在了這裡……”
李末喃喃輕語,事實上,當碧遊宮出世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感知到了青萍山中的異常。
一道混黑之氣,恍若穹天,橫絕在這座荒山深處。
“年輕人,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的聲音從狹長幽暗的山道上傳來,緊接著,一木輪車緩緩駛來,上面坐著一個男人。
“妖市之主!?”李末面色微沉,露出凝重之色。
他知道,這可是真息上三境界【真王極】的存在。
“北辰劍鳴,必見永夜……黑劍果然將一切都留給了你……”
古不凡平靜地看著李末,眼中卻是透著一絲欣喜,他預料得沒有錯,只要盯著眼前這個小家夥,遲早都能尋到永夜劍。
“前輩這是做什麽?若是永夜劍真的落到晚輩手中,你說句話,我給你送過去就行了,何凡親自跑一趟……”
李末鎮定心神,咧嘴輕笑,尤其在“跑”字上面咬了重音,同時遊離的目光從古不凡的雙腿之上一掃而過。
“年輕人,你的廢話只能顯出怯懦,跟我走吧……”古不凡神色平靜,聲音卻冷漠如霜。
“你膽子真大,竟然還敢留在大乾疆域。”
就在此時,大地震動,一道清瘦孤冷的聲音從遠處走來,強大的氣場輕易便將古不凡的目光給吸引了過去。
“總司大人。”李末沉聲道。
“二哥,你不該來的……你來了,便要死在這裡。”
古不凡的聲音清冷寒徹,似刀鋒出竅,唯有殺伐寂滅。
在這位妖市之主的面前,什麽倫理親情也不過如雲煙幻滅。
上次在涼州的時候,他便已經告誡過,下次見面,便只有生死界分。
“你想殺我?”古非凡冷笑道:“就像你當初殺死上代洪門門主一般!?”
這位涼州總司的眼中透著三分嘲弄,七分殺意。
這樣的話語落在李末耳中卻如石破天驚,他並不知道,元豐二十五年,也就是十八年前,那場京城大火改變了古家三兄弟的命運。
這位年紀最小,可是天賦最高的男人,他出身玄天館,卻因為斬殺洪門之主,從此崛起,在歸墟之中一飛衝天。
僅僅十八年,便成為妖市之尊。
“二哥,說破大天,你不也是覬覦永夜劍嗎?”古不凡神色未動,只是淡淡道。
“你如此看重這個年輕人,也無非是想利用他而已……”
“借劍?你會還嗎?”
古不凡冷冽的目光投向了李末:“年輕人,相信他,只怕最後連屍骨都不會留下,他的算計和手段,可比我厲害多了……”
“你覺得他獲得永夜劍之後,你還有什麽價值可言?”
“李末,不要聽他妖言惑眾……你到我身後來……”
古非凡目光微沉,猛地暴喝,打斷了古不凡的話語。
然而,就在他出言之際,李末卻是向後退了兩步,未曾走向古不凡,卻也沒有向他靠攏。
“李末……”
古非凡眉頭皺起,幾乎成了一個“川”字,看向李末的目光卻是多了一絲冰冷。
“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意思是……今天誰也擋不住他的路。”
就在此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末轉身望去,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堅定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馬大爺!?”
“兩個小家夥……好久不見了啊……算起來也有些年頭了……”
馬大爺眸光渙散,似起追憶之色,蒼老輕慢的聲音在狹長的山道上悠悠響起。
這一刻,無論是古非凡,還是古不凡,當他們看清那張臉孔時,身軀顫動,雙目圓瞪,好似見了鬼一般,難掩震驚之色。
“您……您怎麽會在這裡!?”古非凡失聲驚呼。
其他人或許不識眼前這位平平無奇的老人,可他卻很清楚,這位的來頭大得嚇人,縱然皇宮大內都能隨意出入。
這些年,乾帝可是下了幾十道詔令,要各州各域明察暗訪,便是尋這位的蹤跡。
呼……
幾乎同一時刻,古不凡縱身便要離開,他周身的光景變得虛無,仿佛連著另一片天地。
“小不凡,都已經成為了妖市之主,怎麽還這麽偷偷摸摸的,想走,跟你馬爺爺說一聲就成了啊。”
馬大爺目光冰冷,輕輕一點,古不凡身後光景破碎,他留在原地,面色卻是變得慘白無比。
“馬……馬爺……您老怎麽在這裡……陛下可是尋你尋得緊……”古非凡戰戰兢兢地靠了過來,看向李末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小非凡,你們兄弟三人,你的心思最多……”
馬大爺冷冷一笑,蒼老的手掌卻是落在了古非凡的脖頸上。
“你也想打這小家夥的主意嗎!!?”
冰冷的話語好似刀兵交錯,古非凡面色驟變,隻覺得脖子冰涼一緊,好似小雞一般被人死死掐住,再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