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歷223年秋。
大乾帝國的二十七個諸侯國中,國力最為弱小的燕國,僅以兩萬余眾,在七日之內,大破大乾帝國北境最強的敵國,北狄,南下的十萬精銳大軍。
月余後,燕國國主被大乾皇帝加封為公,位列第九大諸侯公國。
消息傳出,舉世皆驚。
但據塵世中的傳言,燕國之所以能以兩萬余眾大破北狄十萬精銳大軍,是因為燕國國主有一位經世大才相助。
乾歷223年冬,墨雲山山巔,黃昏時分。
天空中飄著紛紛揚揚的大雪,一片一片的,仿佛落地的鵝毛,不知不覺的增加著地上積雪的厚度。
身著金絲黑錦袍的林墨靜靜的坐在廊上,身旁炭火燒得正旺,風爐(古代煮茶的爐子)上的陶壺不停的往外冒著熱氣,發出聲響。
看著眼前被積雪所覆蓋的庭院,林墨的心中不經慨歎萬分:“來到這個世界都快十八年了吧,十八年啊,真是彈指一揮間啊!”
華夏2019年,年僅20歲的林墨,在冬夜的一場車禍中,靈魂穿越到了這塊大陸一個體質羸弱,名為林鸞的5歲孩童身上。
而這塊大陸,名叫中州大陸,上有大乾,北狄,西域,吐蕃,南詔五國對峙,是一個修行者也得依附於權力的世界。
因為一名修行者再強大,面對千軍萬馬的掩殺,也會身死道消。
就在林墨神遊天外之際,一名女子從屋內來到廊上,為林墨披上一件黑色的雪衾(qīn)鬥篷,用甚是溫柔的話語打斷了林墨思緒。
“夫君,披上吧,外面冷。”
女子身著一襲淡黃色的襦裙,挽著參鸞髻,披著一件淡黃色的雪衾鬥篷,生得很是曼妙婀娜,美豔無雙,一顰一笑中還帶著隱隱的貴氣。
林墨回過神來,對美豔女子莞爾一笑,溫柔的牽起美豔女子的纖纖玉手,讓其坐於身側,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見一名青衣婢女徐徐走來,旋即將話咽了回去。
“簌簌——”
一名身著青衣夾襖的婢女手中拿著一張五爪龍紋金貼,步子異常輕快的行在積雪之上,上了台階,青衣婢女捧出那張五爪龍紋金帖。
“宗主,這是大乾皇帝陛下親自遞來的金帖!“
容顏清秀,氣質淡雅的林墨將那五爪龍紋金貼接過打開,快速掃視了一眼後,又將五爪龍紋金貼放到了美豔女子手中。
“夫君,這是第幾次了?”美豔女子看完五爪龍紋金貼中的內容,將其放在一旁的矮桌,問道。
林墨緊了緊鬥篷,想了想答道:“這是第三次了,說起來,這大乾皇帝對我也算是三顧了,真是誠意滿滿啊!”
“那還不是夫君你盛名在外,月余前,你率領兩萬燕軍大破北狄十萬精銳大軍,消息傳到大乾,大乾的百姓們都將你封為軍神了。”美豔女子話語中充滿了自豪。
數月前,就是自己身旁的這個男人,自己的夫君,率領兩萬燕軍,殺得北狄十萬精銳大軍,極為狼狽的逃了回去。
想到自己夫君在戰場上的絕頂風采,美豔女子隻覺得胸中小鹿亂撞,對自己的這個夫君感到無比的自豪。
美豔女子詢問道:“這次大乾皇帝許了夫君上卿一職,金葉十萬枚,銀葉百萬枚,夫君作何想法?”
上卿:皇帝及諸侯皆有卿,分上、中、下三等,最尊貴者謂“上卿”,相當於丞相(宰相)的位置,並且得到王侯、皇帝的青睞。
金葉,銀葉:一種貨幣,另外還有銅葉,金為貴,銀次之,銅為末。
“上卿,金葉十萬枚,銀葉百萬枚。”林墨微微一笑,道:“估計這大乾皇帝將自己的私庫都快搬空了,為了請我下山,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美豔女子巧笑倩兮道:“如今大乾皇帝內無實權,其下各諸侯又暗藏禍心,在外更是有南面的南詔,西面的吐蕃兩國虎視眈眈。這等困局,也只有請夫君你這等經世大才,才能幫他了。”
說著,美豔女子用布包著那陶壺,為林墨斟上一杯茶,問道:“既然這大乾皇帝誠意滿滿的來三請夫君,夫君你要下山去助他嗎?”
林墨端起嬌妻為自己斟的香茶品了一口,點了點頭:“去吧,這大乾皇帝猥自枉屈,又是三顧於我,我若是再不去,恐怕該讓他難堪了。”
其實,林墨下山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十五年前的一個冬夜,原本這個世界的林鸞的父母家人,被一群神秘人屠戮殆盡,在那個血夜,林家整整死了二百三十八口人啊。
而幸存下來的林墨也如同將死的乞丐一般,爬出了那個被鮮血染紅的家,爬出了大乾帝國的帝都,乾天城。
雖然死得那二百三十八口人,不是林墨的家人,那對夫妻也不是林墨的親生父母,但他們卻給了林墨最溫暖美好的三年時光。
還在華夏時,林墨是一個孤兒,二十年中,從來沒有享受到過家人的溫暖,而自從十八年前,林墨來到了這個世界後,卻享受到了那種溫暖。
尤其是原本這個世界的林墨的父母給自己的關愛與溫馨,林墨至今都還記在心中,刻在骨子裡,永遠難以忘懷。
如今時機已到,林墨就是要回去,找出殺害那二百三十八口人的幕後真凶,再給予這群劊子手,以最殘酷的懲罰。
穩定悲傷的心神,林墨將五爪龍紋金帖遞還青衣婢女,道:“青兒,你去告訴大乾皇帝,除了帖子上說的東西備齊外,再答應本宗主三個條件,我便下山助他。”
青衣婢女恭敬的接過五爪龍紋金帖,道:“啟稟宗主,大乾皇帝陛下已經將這些東西備齊,就在山腰大殿,等候宗主您的答覆。”
“至於您要的那三個條件,大乾陛下也交代了婢子,待您想好以後,只要是不危及姬氏的江山社稷,任何條件都會一一答應您的。”
“這大乾皇帝想的倒也周全。”林墨微微一笑:“那好,你去告訴大乾皇帝,待本宗主明日睡醒後,便隨他下山,助他一匡天下。”
青衣婢女點了點頭,微微躬身行禮作揖後,便邁著輕盈的步子,踏著厚厚的積雪,退下了山去。
見青衣婢女離去,美豔女子問道:“夫君這次下山,準備帶些什麽人?”
林墨想了一下,道:“帶上息風與仇雲吧,他們二人是大劍師境界的大修行者,做事也相當細心,我使著也順手。”
中州大陸修行者共六大境界,由低到高依次是劍徒,劍士,大劍士,劍師,大劍師,以及最高境界的劍聖。
但據塵世中的傳言,劍聖之上,還有境界。
“也好,有息風與仇雲兩位大劍師在夫君身側,我也放心。”美豔女子對林墨的安排很是滿意,但玉容之上還是有隱隱的擔憂。
於是,美豔女子又道:“要不,夫君,你還是再帶上幾十名墨衛吧?”
“好,我答應我的好娘子。”對於妻子的擔憂與關心,林墨向來是不會拒絕的,多帶些護衛能讓妻子放心的話,那便多帶些就是了。
見林墨答應了,美豔女子溫柔一笑,又叮囑道:“與人長劍爭鋒之事,夫君您就不要上去湊熱鬧了,那不是你的戰場,知道嗎?”
“好,若是有人來找我麻煩,我肯定老老實實的待著息風與仇雲身邊,我的娘子,你就放心吧,你說的話,夫君一定會時刻記在心中的。”
半月後,乾天城,大乾帝國帝都。
物寶天華,龍氣蒸騰,層台聳翠,連這裡的城門也與他處不同,格外的堅實恢弘,出城進城的人更是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嗚——,嗚——”
伴隨一陣低沉的號角聲響起,來往行人立即自動分站在道路兩邊,而後盡數俯首跪在了地上,行起了那最為隆重的叩首大禮。
不多會兒,一陣輕微的鈴音先行響起,緊接著,一輛六馬金鑾與一輛四馬銀駟(鑾與駟都是馬車的意思)在數千軍隊的護衛下,搖搖行來!
在搖搖緩行距離城門數丈之地時,四馬銀駟停了下來。
車簾被掀起,一名身著金絲黑錦袍,身披雪衾鬥篷的年輕男子行下了四馬銀駟。
這名男子不是他人,正是林墨。
下了四馬銀駟,林墨又向前行了幾步後,仰起頭凝望起了城門上方的“乾天”二字,眸中的神色十分複雜。
此刻,十五年前那個血夜的畫面,不斷的在林墨的腦海中回放,如同電影一般,不停的深深的刺著林墨的心。
痛極了!
行在前方的六馬金鑾察覺到了後面的異樣,也停了下來,從鑾上下來一名身著明黃龍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見中年男子下車,眾百姓頓時齊聲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中年男子姓姬,名寧,正是這大乾帝國的皇帝。
大乾帝國坐落於中州大陸,北接北狄,西接西域、吐蕃兩國,南接南詔,東為一望無垠的大海。
開國至今已綿延了兩百余年,姬寧是這大乾帝國的第十一任皇帝,帝國實行乃是分封製,下封二十七大諸侯國。
其中以楚、梁、渝、魏、齊、魯、晉、齊等八國最為強大,國主均封爵位為公,是為八大公國。
一個半月前,燕國軍隊在林墨的率領下,擊破北狄十萬精銳大軍,國主晉爵為公,而燕國自然也成為第九大公國。
大乾皇帝下了金鑾,邁步行到林墨近前,關切道:“林卿,你這是怎麽了?”
林墨沒有回答他,依然保持著仰望城門的姿勢凝然不動,一頭烏黑的頭髮被風吹起,有幾絲零散的覆在俊朗的面頰上,使得整個人透出一股深邃,顯得有些滄桑與悲涼。
“林卿是不是累了,就快到了,馬上就可以好好歇息了。”大乾皇帝再次關切的問道。
“陛下,臣只是想在這裡站一會兒。”林墨的唇邊掠過一抹淺淺的笑:“這麽多年沒來乾天城了,它幾乎絲毫未變,進去之後多半也依然是高閣樓宇,冠滿京華的盛況吧!”
大乾皇帝微微怔了怔,問道:“怎麽?林卿,以前來過乾天城?”
“十五年前,也是在這冬日裡,臣家裡遭了些變故,父母死了,臣也險些死在這乾天城裡,僥幸活下來後,臣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十五年前的那個冬夜,林府上下悉數被屠,林墨也如同將死的乞丐一般爬出了乾天城,十五年後,林墨回來了。
帶著復仇之火,回來了。
林墨幽幽的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似要抹去那縷悲傷:“想到前塵,不免感慨,臣明白,前塵便如那煙雲,讓陛下見笑了!”
“林卿說的哪裡話!”大乾皇帝搖了搖腦袋,安慰林墨道:“若令堂令尊在泉下看到林卿今日的這般風光,擁有這般超然的地位,定然會為你感到驕傲的,林卿可莫要傷心過度,傷了心神。”
林墨沉默半晌,方緩緩睜開雙眸道:“陛下,臣既然來到帝都城下,總要感懷一下當年父母逝世的淒楚與悲涼之情的,臣沒有事的,咱們進去吧!”
大隊人馬在百姓們的跪迎叩首中,慢慢悠悠的進了城,不久,行到了一座精致典雅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由於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府第前早已掛起了祥雲燈,將府門上的四十九顆黃銅門釘,以及禦筆親題的“林府”的匾額映得是熠熠生輝,十分顯眼。
府第前,站著一名娉婷婀娜的藍衣女子,一名身姿曼妙的紅衣女子,在兩名女子的身後三十八護衛打扮的男子挺直而立,神情正肅。
見大乾皇帝與林墨行了車駕,府第前那三十八護衛打扮的男子齊齊躬身揖禮。
“參見皇帝陛下!”
“參見宗主!”
待三十八名護衛行過禮後,藍衣女子與紅衣女子上前幾步,右手壓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雙腿並攏屈膝,微微低頭,齊齊對大乾皇帝行了個萬福禮。
“臣婦參見皇帝陛下!”
大乾皇帝抬了抬手:“不用多禮,快快起身吧!”
“謝陛下!”
兩位女子起身後,來到林墨近前,又齊齊行了個萬福禮。
“妾身見過夫君!”
“起身吧!”林墨抬了抬手,關切道:“兩位夫人,近日身子可好?”
兩位女子齊聲道:“謝夫君關懷,妾身一切都好!”
大乾皇帝知林墨夫妾團圓,定有許多私房話要說,自己不便多留,便道:“林卿一家團圓,朕就不多留了,林卿歇息一天,後日上早朝之時,再來見朕便可!”
“臣謝主恩典!”
林墨躬身道了一句之後,大乾皇帝便在林府眾人的恭送聲中,緩步行上了金鑾,而後在數千軍隊的護衛下,慢悠悠的走遠了。
見大乾皇帝走了,林墨也揮退了眾人,隻留下四人,藍衣與紅衣女子,以及兩名抱劍而立的英武男子!
林墨帶著四人行進了府中,兩名女子與林墨並行,兩名抱劍而立的英武男子則跟在三人身後。
剛一踏進府中,一名頭髮花白,管家打扮的老者小跑了過來,躬身道:“宗主,您要的東西已經為您備好,老奴這就帶您過去!”
“麻煩丁伯了!”林墨客氣的道了一聲。
丁伯恭聲道:“宗主哪裡的話!請跟老奴來吧!”
林墨點了點頭,跟著丁伯,慢慢向府第的內院行去!
路上,林墨問紅衣女子道:“傾城,你們早來了幾日,這帝都的情況如何?”
嬌豔似牡丹的百裡傾城,淺淺一笑道:“用夫君的話來說,如今的乾天城,那就是怎一個亂字了得呀!”
“怎麽個亂法?”林墨問道。
百裡傾城道:“朝堂之上分作兩派,一派支持大乾皇帝的弟弟,榮王姬廣,另一派則支持太后宣姝,榮黨與後黨兩派相互傾軋,當真是精彩得很啊!”
“兩派各自的勢力如何?”林墨追問道。
百裡傾城答道:“太后在朝堂上有兵工禮三部,軍隊上有單國公,榮王在朝堂上有刑吏戶三部,軍隊上嘛,則有解國公。”
聽完,林墨淡淡笑了笑,歎道:“看我們這位皇帝陛下已經被太后與榮王架空了呀,六部全失,軍隊上也只有八萬禁軍,和那十五萬壩上羽林軍了!”
“是呀!”百裡傾城巧笑倩兮道:“否則這皇帝陛下又怎會開啟私庫,用重禮請夫君這位經世大才下山,以平如今之亂局呢!”
“調皮!”林墨寵溺的輕輕拍了拍百裡傾城的臻首,側首對藍衣女子道:“芷蘭,各諸侯國及邊境幾國的情況如何?”
清雅似蘭花的白芷蘭,嫣然一笑道:“南方以楚國為首的眾諸侯國已經在秣兵歷馬,整軍備戰了,若是帝都風雲先動,他們定然隨之後動!”
“至於邊境幾國,若是大乾亂了,定然也會趁火打劫一番的。”
“可有月宗和雷宗的影子?”林墨又問道。
白芷蘭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
林墨莞爾一笑:“這雷宗與月宗,一向和我墨宗作對,如今我墨宗進入了這乾天城,這兩宗竟會沒有動作,這就有趣了!”
說話間,林墨幾人已經走到了內院,行進一間屋中,屋子中心有一盆上好的銀霜炭燒得正旺,將屋裡溫得暖暖的,很是宜人。
白芷蘭上前將林墨披著的鬥篷取下,又解下自己的鬥篷,放在一旁,與先一步解下鬥篷的百裡傾城,一左一右對坐在了一張圍棋棋盤前。
兩女對視了一眼,白芷蘭執黑棋,就要先行,卻被林墨阻止了。
“芷蘭,這局棋別慌下,我們還差一件物什,等它到了,我們才能落子。”
林墨坐在棋盤的正上位,作為觀棋者,看兩女對弈,兩名抱劍而立的英武男子則一左一右,筆挺挺的立於林墨身後。
百裡傾城收回手中的動作,一雙美眸中充滿了好奇:“夫君,還差何物?”
林墨微微一笑沒有問答百裡傾城的問題,而是側首對白芷蘭道:“芷蘭,你抽空給父王去一封書信,讓其將山地槍甲軍暗中南移三十裡,與陳國的百戰穿雲軍形成呼應。”
“若是南方的楚國動了,務必要讓父王將他們攔截在揚水的劍陽關以南。”
白芷蘭輕點臻首道:“妾身遵命!”
“夫君,現在是否能開始下了?”見林墨交代完白芷蘭,百裡傾城玉手之中,拿著白色棋子躍躍欲試。
林墨搖了搖頭:“我說的那件物什並不是這封信,那物什還未到,我們就缺了東風,如何能開始這一局棋,再等片刻。”
幾人在等了不多會兒,管家丁伯拿著一封書信,走了進來,躬身奉給林墨:“宗主,這是主母大人遣夜者送來的信!”
墨宗,墨衛司戰,夜者專司情報。
林墨接過書信看了一眼,見信封上書著“夫君親啟”的字樣,溫柔一笑後,方才將其拆開,看了起來。
數息之後,林墨將書信交給右側的英武男子,英武男子行到火爐旁,將書信放入爐火中,焚燒為了灰燼。
林墨微微一笑,對白芷蘭道:“東風將至,芷蘭,可以開局落子了。”
白芷蘭問道:“落在何處?”
“我們此刻身居何處?”林墨道。
白芷蘭聰慧的答道:“中州大陸的中心,乾天城。”
“那我們這第一手便落於,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