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去尖端的蛇尾抽回到結界屏障之中。
天之尾羽張所造成的豁口也完全收攏,整個幽藍色的結界恢復如初。
巨大的黑蛇在如碗倒扣的屏障裡面翻湧嘶吼,但因為結界的遮蔽,祂的輪廓又全然看不清晰。整個結界和蛇神模糊活動的軀體籠在一起,就像一顆半透明,正在孕育巨大恐怖的蛇卵。
“這結界比我想象中的要結實不少。”
神谷暫時沒有用天之尾羽張繼續破壞結界的打算,起碼這一趟不會這麽做。
要是把裡面的蛇神徹底放出來,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麽。
不如先搞清楚祂的身份,從金熊和星熊那裡多打探點線索再說。
而且剛才那一場戰鬥,神谷一方奪了蛇尾卷著的長刀,見好就收,起碼把戰利品落袋為安了先。
“嗷——”
結界的邊上,犬神一瘸一拐地從地上爬起來。
作為和蛇神激烈纏鬥的近戰單位,狗子不像瑪麗在戰場上的行動那麽靈活,完全就是以傷換傷的硬漢戰鬥方式,它幾乎承擔了己方六成以上的戰損。
可即便如此,狗子現在卻是異常興奮的。
顧不上身體上的傷痛,它率先朝著蛇尾尖端和長刀的落點狂奔過去。
開飯!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那可是蛇神的尾尖,正神的血肉!
以犬神的特性,只要抓緊將那尾尖在消散前吃掉,身上的傷就不算什麽了,反而還能精進自身的實力,掠奪一波信仰。
對於狗子乾飯的熱情,神谷當然不會去阻攔。
這是值得肯定的行為。
他只是收攏起鬼手和鬼切,看向還站在面前的瑪麗:“瑪麗,我會幫你把刀修好的。”
瑪麗的砍刀,剛才強行接了神蛇的搏命一擊,刀口已經出現了缺口,刀身上也綻出裂紋來。
現在那些濃重的紅霧正在刀刃上湧動,就像正在舔舐傷口的野獸。
瑪麗的刀算是她的成長型伴生武器,可以理解為專武。隨著她的實力上升,砍刀的強度也能得到提升。
現在這把刀出現這種程度的損毀,光靠紅霧可能難以修補。
好在神谷的麾下還有神工匠覺姐姐,青木原的礦坑產出的各種金屬礦石量也足夠,之後送到付喪鄉那邊,應該就可以修好。
“瑪麗,不會讓別人……殺掉你。”
瑪麗小姐抬手,用手心輕輕放在神谷的咽喉處,溫柔且固執。
剛才蛇神最後一擊,就是衝著神谷川的喉嚨來的。
“咳!”
神谷臉上的方相面脫落,般若漂浮出來,面無表情地輕咳了一聲。
“噗呼。”
邊上的食夢貘甩了甩鼻子,抬起爪子推動正不知所措搖晃大尾巴的小鯨魚一起離開,去到遠處正在貪婪進食的犬神那邊查看情況。
……
哢嚓哢嚓。
滲人的啃食聲漸漸平息下來。
犬神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於原地坐下,背後毛茸茸的黑色犬尾來回搖晃。
蛇神血肉的滋味不賴。
吃下尾尖,狗子的傷勢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
見到好友無恙,食夢貘懶洋洋俯下身子休息。
化鯨則是因為看到了犬神貪婪進食的場面,略顯緊張地收緊了身後肥大的尾巴。
這時候,神谷川走了過來。
“嗚嗚。”
犬神半弓著身子,像家犬那樣嚶嚶低吠,並且輕輕用硬腦袋去拱主人的手心。
“恭喜你又變強了一點,狗子。”
神谷打量了犬神一陣,滿意拍了拍它。
之後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地上那柄奇異的長刀上。
現在終於可以看到這柄刀的全貌了——
這是一柄太刀,長度比鬼切要短不少,和一文字差不太多。
略微彎曲的刀身上,彌漫著奇異的金光,璀璨如同星辰。
手握刀柄,將太刀拾起。
嗡嗡。
手機裡的《怪談物語》彈出了物品信息。
[獲得童子切安綱!]
[道具名稱:童子切安綱]
[品質:傳說]
[效果:暫無(可附加戰灰效果)]
[說明:天下五劍之一的童子切安綱,由伯耆國的刀匠安綱打造。源賴光用此刀斬下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頭顱之後,由此而得名。刀光所向,邪魔退散。]
“這把刀是童子切?”
神谷川嘗試揮動童子切安綱。
即便刀刃只是隨意揮落,也惹得金光迸射,鏗鏘聲不絕於耳。
“果然是名刀,難怪會打的一文字難以招架。不過……我本來以為是草薙劍來的。”
關於結界裡的蛇神,神谷之前是以為自己可能遇上八岐大蛇了。
相傳八岐大蛇的尾部銜著柄寶劍,名為草薙劍,又叫天叢雲劍。
而剛才結界裡的神明,同樣是蛇神,同樣尾端銜兵刃,很難讓人不往八岐大蛇那邊聯想。
可現在知曉了這柄名刀的信息,卻不是草薙劍,而是另外一把傳說中的名刀——斬下酒吞童子首級的童子切安綱。
“看來得查查伊吹大明神的底細了。”
但不管怎麽說得了一把傳說之中的寶刀,神谷還是很興奮的。
童子切的長度還和一文字相仿,或許可以替代一文字成為主手武器,從而讓老夥計退休。
“大江山果然是座寶庫啊。”
……
大江山城,北面的宮殿之外。
這處妖怪勢力裡的兩個天王,金熊童子和星熊童子都出現在了這裡。
金熊盤腿坐在地上,不耐煩地晃動頭顱,一對大小不一的鬼角搖晃,身上沉重的鏈條也嘩嘩作響。
星熊則是和金熊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慢悠悠地喝著酒碗裡的酒水。
“犬次郎,已經進去很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星熊停下飲酒,用白皙修長的指節輕輕敲打酒碗,像是自言自語般地來了這樣一句。
“哼,大概就要夾著尾巴逃出來了吧。”金熊冷哼道。
“你就這麽確定嗎?”
“難道你覺得那犬妖能打過數量那麽多的鬼族亡魂嗎?”金熊反問道。
星熊沒有接話。
犬次郎能完成這次幾乎像是刁難一般的任務嗎?
事實上,星熊對此也沒有什麽信心。
宮殿裡面的那些鬼族亡魂,一旦複蘇過來,實在不是一個善戰的怪談就能清理的。
末了,星熊晃了晃酒碗,語調冷淡:“鬼將確實是由你來統領的,可是給犬次郎安排這樣子的任務,你就不擔心他死在裡面嗎?”
“如果他死掉,只能說明他太弱了。”金熊不以為然,呲起獠牙,“這裡是大江山,我們是鬼,沒有實力的怪談在這裡活不下去是理所當然的。”
“你太野蠻了,金熊。所以大江山裡怪談的損耗才會這麽大。”
“野蠻?”金熊童子反唇相譏,“收起你那一套吧,星熊。你就和石熊一樣,石熊倒是不野蠻的,你們怎麽形容他的?啊……對了,寬厚。石熊他去了京都和人類學習那些該死的技藝。然後呢,石熊最後帶來了什麽?是源家的討伐部隊!就是因為你們,大江山才……我們是鬼,殺戮、搶奪、野橫、嗜血,在那些惺惺作態的生人眼裡,我們就是這樣子的,永遠都不會改變!鬼要有鬼的樣子!”
“嘖。”
星熊把眼睛微眯起來,狹長的目眶裡除去迷離醉意外,還帶上一層明顯的怒火。
大江山裡的兩個鬼王,理念不合,似乎永遠都無法折衷調和。
只要他們碰面,就只有無休止的爭吵。
雙方話不投機,最終沒有再繼續搭理彼此。
星熊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飲酒。
而金熊則是重新把注意力投向了宮殿大門的方向。
差不多了吧?
該是時候了。
犬次郎也該逃出來了。
金熊已經可以想象到,那氣焰囂張的犬妖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從宮殿裡撤出來的樣子。
這令他心情愉悅。
這一次刁難,就是一次“斬首”,斬掉犬妖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然後,收下當狗!
砰砰!
終於,宮殿的大門從內部響起了扣門聲。
“呵呵。”
金熊搓了搓粗壯的手掌,興奮地從地上站起來。
來了來了!
看守宮殿的群鬼打開大門。
迷離的霧氣之中,那道白色的模糊怪談身影走了出來。
犬次郎。
看起來似乎是負了一些輕傷,但整體並無大礙。
和金熊預料的一樣,一定是和群鬼的亡魂交手吃了虧,所以現在不得不撤出來。
“有勞了。”
神谷川步伐穩健,昂首闊步從宮門內走出來,甚至還從容得拍了拍給他開門的那個大鬼的肩膀。
這就像是,領導的慰問?
“嘖。”
這倒是和金熊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樣。
真是好厚的臉皮。
你一個逃兵神氣什麽?
“犬次郎。”
抱著打壓的心態,金熊宮殿門口走去,他的體型龐大,擋在神谷面前就像是一堵高牆。
“金熊大人?哦,還有星熊大人也在,兩位天王大人迎接我從宮殿裡出來,我算是能感受到這裡的熱情和對我的重視了。”神谷依舊是神態自若的樣子,因為剛得了童子切,他的心情很不錯。
“宮殿裡的事情,做得怎麽樣了?”
金熊不依不饒地追問。
“啊,宮殿裡那些腐爛的亡靈大鬼黑壓壓的侵襲過來,如同潮水一般望不到盡頭,那可真是非常的恐怖和駭人……”
雖說鬼之皮衣遮掩了神谷的五官,但他還是正了正神色,為了讓自己的態度顯得更嚴肅一些。
“哼,然後呢?”
金熊悶哼一聲。
就是這樣,說下去。
說你無能為力,說你膽怯心驚,說你夾著尾巴狼狽逃跑。
不管你怎麽美化自己的失敗都沒有用。
我會教給你大江山裡道理,失敗者在這裡沒有話語權和尊嚴可言。
“然後?”神谷像撣掉手心灰塵那樣拍了拍手,語調上揚起來一點,“還好我技高一籌!”
金熊童子本來都做好了呵責犬次郎辦事不力的準備,但聽了對方的話,洶湧的氣勢全都硬生生堵在了喉管裡,孔武的大臉漲得通紅:“你……你說什麽!?”
“就是,我贏了。”神谷一笑,“當然,金熊大人能把這樣的任務交給我,肯定是敏銳察覺到了我的才能和潛力,肯定是相信我能辦到的嘛。這活交給其他鬼將的話,那估計不好辦呢。金熊大人很英明啊。”
“贏,你……宮殿裡的群鬼亡魂……”
“哦,金熊大人可以派人進去查看。工作得有人驗收嘛,我懂的。那麽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得回去休息一會,戰勝那麽強悍、數量又多的敵人,就算是被兩位天王大人所器重的我也消耗不小,回見。”
又毫無心理負擔地自賣自誇了一番,神谷川擺了擺手,隨後便不管臉龐已經變成豬肝色的金熊童子,徑直從對方的身邊走開。
走出幾步,又看見星熊童子正懶散地依靠在宮殿的城牆邊上,朝著他舉起了手中的酒碗示意。
獨角雌鬼豔紅如血的嘴角抬起一點,露出一顆尖牙來,滿臉的痛快。
“宮殿內層的伊吹大明神神蛇,還有那條大蛇……現在才剛從裡面出來,還不是和金熊還有星熊套話的時候,再等一等。”
神谷川朝著星熊點了點頭,心裡這樣思索著,朝著山男宅邸方向走去。
星熊目送著白色的模糊身影走遠,又轉頭去看金熊童子。
看樣子,金熊是氣壞了。
不僅僅是臉龐,連他的胸口都烙上了惱怒的紅色來。
偏偏這股怒意和挫敗又沒地方發作,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犬次郎……”
金熊童子咬牙切齒,拖著一身鐵鏈離開,大概真的找人去看宮殿裡的情況去了。
“呵。”
星熊倒是不覺得犬次郎說了謊。
看犬妖那樣子,應該是真的處理完了宮殿裡的異變。
“光是看著金熊這種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就可以下三碗酒。”星熊又仰頭痛飲一口,而後伸尖長的舌頭舔了舔嘴角,“哈——犬次郎……結果還是小瞧他了嗎?”
沒想到犬次郎真的可以憑一己之力,隻負些輕傷就肅清宮殿裡面複蘇的群鬼惡魂。
這犬妖的真實實力,估計可以與自己或者金熊齊平。
難怪會說目標是成為大江山裡的天王了。
原來不是狂妄的胡言。
真是叫人期待,但又不得不更加小心對待的一個怪談。
他會給大江山帶來什麽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