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謙:、、、、、、、、、
伊予,松山。
“嘿咻——嘿咻!”
一隻毛發偏向烏黑色的大貍,飛快掠過山林之間。
在松山的貍部落裡,這隻大個子黑貍是有名字的,大家都管它叫“團五郎貍”。
團五郎貍是神隱刑部貍手下原本那八百零八位化貍頭目之一。
如今在常世裡的職責,是負責山林的巡視,以及監視尼入道的動向。
而就在今天,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尼入道被一群外來的鬼族給退治了。
團五郎貍試著帶領手下攔截那群惡鬼,但對方的實力強悍無比,正面對抗毫無勝算。
沒辦法,團五郎只能先撤回到松山的深處,將情況匯報給老大刑部貍知曉。
熟稔地躍過隱蔽的樹叢,前方的視野變得開闊起來。
很快就有一座氣派但又顯粗獷的木質宮殿顯現在眼前。
支撐這座宮殿木柱都粗大無比,表面紋理清晰,有序林立成赤紅色的建築骨架,又如同群山般屹立不倒,彰顯出別樣的威嚴與莊重來。
這是貍禦殿。
神隱刑部貍的居所。
團五郎貍急匆匆進入了貍禦殿的大殿,這裡能聞到濃重的酒氣。
“呼——呼——”
沉重如同雷鳴的鼾聲響徹在大殿裡。
聲音的源頭是一隻龐然大物,一隻足足有小山大小的貍,正抱著酒壇呼呼大睡。它的體態異常臃腫,光滑的毛皮之下,每一塊肌肉都顯得肥碩而圓潤。
這便是松山貍貓集團的總大將,神隱刑部貍。
“總將!”
團五郎貍焦急上前。
它的個頭也算得上很大了,但是在八百八貍面前,卻顯得像隻迷你的小貍貓。
“總將!總將!”
又是幾聲急切的呼喚。
酗酒酣睡的八百八貍在大殿上隆隆翻身,手裡的酒壇朝著團五郎貍猛地砸來!
團五郎夾著尾巴躲避開。
等它重新站定,總大將那如同大紅燈籠的雙眼,已經搖晃到了團五郎的鼻尖前:“有屁快放!”
“總將……”
迎面而來的濃重酒氣,讓團五郎不自覺後退兩步。
事實上,刑部貍本來不是這樣頹廢且暴躁的。
在團五郎的心裡,以前的總大將是一個極其優秀的領袖。
只是……
事情要從在很久以前說起,自從八百八貍被松山城請來的那個人類武士擊潰,整個勢力被封印進洞窟後,總大將就變得一蹶不振了。
就算後來,貍妖們掉進了常世,封印也破開來。
但進入常世了的化貍只是少數。
貍軍團輝煌不再,其實已經配不上“八百八貍”的稱號,勢力內的頭目至今不過只剩了三十六個而已。
而作為總大將的刑部貍,它的銳氣也沒有再恢復過來。
終日縱情於酒色,直至變成現在這樣。
用刑部貍的原話來說,就是——
“我都當了百年守護神了,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總將。”團五郎開始匯報情況,“尼入道死了。”
刑部貍緩慢翻身,從大殿上緩緩坐起來:“死了?怎麽死的?”
“從外面來了一夥很厲害的鬼族,把尼入道退治了。”
“鬼族?哪來的,大江山?”
大江山的名頭還是很響亮的,提到鬼族,刑部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們。
“現在還不清楚。”
刑部貍晃動它巨大的頭顱:“那你不去打探清楚,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麽?”
“總將……尼入道死了,我們應該,應該有個對策……”
團五郎之前就對它的手下們講過。
尼入道的死亡,對於貍勢力來說,還不清楚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個入道,本身是貍與狐的魂靈聚合化成,不屬於兩邊勢力的任何一方。
且又因為貍與狐兩邊,偶爾會對尼入道進行祭拜,那個荒神倒也沒怎麽主動攻擊過兩邊。
大概就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狀態——
當尼入道覺得貍這邊該對它進行供奉了,就到貍的勢力范圍找點麻煩;覺得狐那邊該進行供奉了,就去狐那邊找點麻煩。
而由於尼入道終日遊蕩在松山,松山裡的貍很難繞開它出去,外面的狐也很難進來。
三方之間相安無事了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尼入道消亡。
那就意味著,松山內的貍可以自由外出,在整片伊予尋求勢力發展的機會。
但這同時也意味著,貍勢力要直面外面的狐勢力。
從戰略上來講,貍妖們渴望向外部擴張,但那些狐妖估計也同樣對松山虎視眈眈。
還有,外面來的那些鬼族同樣是個大問題。
團五郎是覺得,整個伊予可能要變天了。
為了貍勢力,現在必須要拿出點有用的對策來。
刑部貍聽完手下團五郎的話,只是又抱起一個酒壇猛灌了兩口。
還不等它說出點什麽來,從貍禦殿外忽然響起喧雜聲。
緊接著,一隻貍貓嘍囉連滾帶爬跑了進來,哆哆嗦嗦匯報道:“總將,總將!狐貍,狐貍們來了!”
八百八貍隻想好好清凈,但麻煩的事情卻一茬接著一茬。
很快。
從大殿之外,一群精瘦的狐妖堂而皇之走了進來。
看來,尼入道消亡的事情,狐族那邊也已經知曉。
不然它們不會這麽快過來。
快的讓貍妖這邊都沒有反應過來。
狐族那邊領頭的狐妖,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雄狐。
相比其他的貍妖與狐妖,這隻年輕雄狐看起來其實更像是人類。
他頭頂的獸耳與身後的獸尾很明顯的顯露著,都是絨絨的白色。穿一身書生氣質的素袍,腰間墜玉佩,手拿折扇,看起來頗有幾分貴公子的氣質。
刑部貍認得他——
狐十六郎。
原本是刑部貍死對頭“玄狐君”的小兒子。
不過,玄狐君在很久以前松山城的事件裡已經死了,狐十六郎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現在應該是遊蕩在伊予邊緣處那些狐族的實際領袖。
玄狐君勢力內的狐貍,全都信奉禦饌津神,也就是稻荷神。
又根據禦饌津神的信仰體系,來劃分內部狐族的實力。
玄狐君在還活著的時候,是“天狐”。
按照狐貍們自我的吹噓說法,凡是能成為天狐的,必定有著超過一千歲的強大神通力,已經神格化,以稻荷神的神使自居。
不過,實際上也沒有這麽玄乎。
在八百八貍實力鼎盛的時候,它還要壓玄狐君一頭。
時至今日,玄狐君的兒子狐十六郎,大概也已經是“天狐”了。
“刑部貍叔父,久疏問候,小侄這裡有禮了。”
狐十六郎立在大殿上,將折扇收攏,朝著八百八貍拱手行禮。
而貍禦殿上此時的氣氛,其是劍拔弩張。
十六郎所帶來的狐妖,還有刑部貍手下的貍妖,正嘶啞咧嘴地對峙著,火藥味無比濃重。
“哼。”
刑部貍冷哼一聲,把手裡的酒壇重重砸到地上。
也就是因為這個,八百八貍才討厭這些狐妖。
狐貍們太會裝腔作勢了。
“狐十六郎,你要幹什麽?大搖大擺進我的禦貍殿,倒是有點膽氣,要是想下戰書的話,那我接了!”
“叔父說笑了。自從進了常世,我們兩邊不一直是和平相處的嗎?”
“是什麽樣,你自己心裡清楚。”
“叔父的待客之道是不是太粗魯了一些?明明您和家父還曾並肩作戰對抗松山城的。”
“我已經很客氣了,小狐崽子。不然,你以為你真能全須全尾走進貍禦殿裡來?”
“呵呵。叔父,據我所知。輸給那個叫稻生的武士以後,您一直很虛弱啊。是魔王小槌依舊還在影響您嗎?小侄這邊,長久以來,可沒有疏忽了修行。”
“掐死你還是很容易辦到的,要試試嗎?”刑部貍嘶咧開嘴角,露出獠牙,“也別跟我再說松山城的事情了,誰知道那次的事端,是不是玄狐那個老東西暗中挑起來的?”
狐族與貍族確實曾經聯手對抗過松山城。
但那是情勢所迫,不得以而為之。
而且就如刑部貍所說,誰知道那次與松山城的事端,是不是被它壓了一頭的玄狐暗中挑起來的呢?
所以,哪怕曾短暫聯手過,雙方的關系也並沒有太緩和下來。
轉移到常世,因為尼入道的存在,狐與貍也只是心照不宣地沒有進行過多接觸,一方守著松山,一方佔據伊予外圍。
但對於底層的那些狐妖與貍妖而已,雙方種族的長期世仇依舊是存在的。
“叔父,您這可是給我們狐族扣了莫大的冤枉罪名。家父泉下有知,恐怕會很心寒的。”狐十六郎搖了搖折扇,“我可是帶著誠心和善意來的。”
“廢話少說,要打就打,有屁就快放,貍禦殿不歡迎你們。”
狐十六郎不為刑部貍的話所動搖,依舊保持自己講話的節奏:“叔父,我這趟來,是想向您提親。”
這樣說著,十六郎拍了拍手。
尾隨他而來的那些狐妖,哼哧哼哧扛上了數十壇美酒,擺放到大殿之中。
刑部貍倒是被狐族這個行為給氣笑了:“你打算拿這些酒,換我的女兒阿福?”
“不,是換狐、貍兩族正式交好。叔父,尼入道死亡的事情,您想必已經知曉了。外來的強悍鬼族出現在伊予……如果這時候我們彼此爭鬥,打得兩敗俱傷,不管是狐族還是貍族,都有徹底覆滅的危險。所以,我希望我們兩邊聯姻結好。”
刑部貍鬥大的眼瞳,在那幾十壇酒水與狐十六郎之間來回打轉。
外來鬼族所帶來的威脅啊……
刑部貍心裡倒是清楚,狐族與貍族如果在這時候開戰,那麽雙方都討不到好。
別說是全面開打,就算是現在於大殿上打起來,很大概率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狐十六郎這小子看起來確實不弱,不然也不會趁著沒有尼入道阻攔,直接大搖大擺進來松山。
松山的山林邊界處。
狐十六郎帶來部下,完全離開了貍族的地盤。
風從松山的山谷深處吹來,細絲般輕柔,吹得周遭樹葉沙沙作響,帶起一片片翠綠的波浪,將山林裝點得生機勃勃。
松山確實是個好地方。
相比之下,狐族所佔據的伊予地盤,顯得太過荒涼。
狐十六郎此行帶去貍禦殿的那些酒水,倒是都被刑部貍所收下了。
但是提親的事情,卻並沒有被八百八貍應答下來,不過那老貍妖也沒有直接拒絕就是了。
看來刑部貍是還沒有老到徹底糊塗了的地步。
等到步入狐族的地盤,隊伍裡一隻未化人形的赤狐湊近十六郎,開口問道:“公子,你真要娶貍族的妖姬?”
十六郎搖動手裡的折扇:“尼入道還在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做到和貍妖勉強和平。但現在尼入道死亡,不管是狐族內部,還是貍族那邊,肯定都有人蠢蠢欲動起來……但和貍妖全面開戰的代價太大了,而且來路不明的鬼族也確實是很大的威脅。”
與狐族整體的存續相比,十六郎似乎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婚姻。
而且,除開戰爭代價,以及外部威脅以外,十六郎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避戰原因——
就是“那個地方”。
在探明那個地方的情況之前,絕對不能受到貍族或者外來者的騷擾。
伊予那邊,兩個妖族之間的勢力互動姑且不談。
作為不經意間就將那邊攪動的山雨欲來的第三方勢力,高天原也在有條不紊部署著行動。
神谷川打算親自去一趟常世伊予。
雖說就感覺而言,伊予那邊活動的妖怪不是很強。
但為了穩妥起見,神谷還是穩扎穩打,采取神櫝與替死紙人配合的方式降臨那邊。
前期的準備工作,無非就是打造空白神櫝,再進行現世對應位置的部署……
一套固定流程下來,耗費了一點時間。
但這是值得的。
此行去伊予的目的,一來是調查調查和小弟稻生平太郎有關的陳年舊事。
目前已知,魔王小槌的能量曾經在對抗八百八貍時大量消耗。
此行沒準可以給魔王小槌,乃至活魚旅館帶來什麽新的變化。
二來,是試試能不能吸納一波妖怪勞動力進高天原勢力,補足勞動崗位的用人缺口。
還有,先前沒打算摻和的什麽寶物“大明月”,也順道看看情況。
畢竟來都來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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