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常世,夜之食原。
月城的環境總是一成不變,單調到讓人感到乏味。常世地上的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和這片高懸在天穹上,又被夜食氣息所遮蔽的神居是沒有一丁點關系的。
生活在夜之食原的月之民們,思維古板、程序化,也總是死氣沉沉的樣子。這些月民就是一個個穿著整潔禮袍的悶葫蘆,他們待在夜之食原的生活總是一成不變,和這裡的氣氛倒是絕配。
然而普通的月民們和月城之間確實是天造地設,可凡事總有特例,這裡還是有著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的居民的。就比如——
月讀命神骸骨的持有者之一,伽具夜比賣命的子嗣,月之暗面的守護者,全體月之民的小公主。
輝夜姬。
此時的月城小公主,正處於封印著神產巢投影“墟”的月之暗面。
曾經蟠踞在暗面的腐蝕力量已經被清除完全,這地方已經看不到汙濁的黑氣了。
一片廣袤且坑坑窪窪的平原上,只能看見用於封鎖“墟”的夜食高墻高高聳立,並且時不時帶動起混沌的空間波動漣漪。
大概算是暗面中心的位置,一塊神櫝正立著。黃綠光屑蟄伏於其上,而那些形形色色,建築風格各異的小神社,也相應顯現在這塊神櫝周邊,錯落有致。
這塊神櫝是覺姐姐新製作好的,之所以放置到月之暗面上,主要是方便小貘能隨時出入這裡。
“今天神谷也沒來找我玩呢。”
輝夜姬坐在小神社群系的邊上,暗暗嘆一口氣,似月光般皓白的長發,隨著她的吐息輕輕搖擺。
她從自己的寬袖子裡摸出一本厚實的小本子和一支筆來。
這兩樣東西全都來自下界。
自從神谷川當上夜之食原的大宮司以後,月城裡就慢慢開始出現這些來自下界的東西了。
其中的本子倒是沒有什麽好說道的,而那支筆……雖說和輝夜姬以前習慣使用的那種完全不同,但用起來非常方便,上手很快,而且其中的墨汁似乎源源不斷!
輝夜姬有打聽過,這支由神谷川送給她的筆,似乎是高天原下界地區出產的高檔產品。
好像是必須要經過一種叫做“筆仙”的怪談附魔加持過,才能達到現在這種效果。
每生產一支,就會有一個筆仙累到快癱瘓。所以產量很少,屬於奢侈品。
總之,神谷所控制的下界,似乎有很多這樣聞所未聞的新鮮事情。
將本子翻開,盡可能平整地鋪到膝蓋上,輝夜姬打算寫今日份的日記。
這是她認識了神谷川以後才養成的新習慣。
輝夜姬不是曾經有過身心記憶完全被重置的經歷嗎?
雖然這些事情已經完全翻篇,徹底結束。但那些或是無從回想,或是支離破碎的過往回憶,還是讓她心裡感覺有些不踏實。
她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慰藉,之前還專門詢問過神谷川自己該怎麽做。
神谷給出的回答是——
如果對此感到不安,可以試試寫日記。
神谷說,在他的手下有一個小團體,他們此前也多次失去過記憶,是靠著外部的影像資料記錄不斷“回憶”過去的。
而寫日記和影像記錄的效果應該殊途同歸。
輝夜姬覺得神谷的提議很好。
哪怕是單純記錄日常生活,好像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輝夜姬開始把心裡話寫進日記裡——
[雖然我身上有月讀大神的神骸骨,可我卻連一點接納神骸骨的經驗都沒有。就算去了他那裡,也幫不上什麽忙,可能還要添亂。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裡等消息好了。]
如輝夜姬在日記中所寫的這樣,神谷川在二十天以前開始了接納大國主神骸骨的儀式,儀式至今還未結束。
不同於式神們晉升時可以待在神社和式神像裡,神谷的晉升儀式是在付喪鄉裡進行的。
在覺的小屋裡。
儀式由覺、賣腳婆婆、賣藥郎三方進行照看,又有瑪麗和般若兩個在屋內全程陪護。
這件事情就算在新高天原勢力內部也只有少部分高層知曉,輝夜姬便是其中之一。
作為受到信賴的對象,輝夜知道自己這時候不應該跑去打擾神谷川。
“好像沒有什麽值得記錄的了。”
輝夜姬這樣想著,隨手翻動日記,查看之前的內容。
她的日記,絕大部分都用“神谷川今天有沒有來月城”作為開篇起手的,仿佛一種奇特的記時方式。
像是一個半月前的一篇——
[神谷今天來月城啦!距離上一次來間隔了五天。他給我送了一盅海藻酒,說是海國的特產。我剛才嘗了一口,感覺不太好喝,所以我把酒偷偷存起來了。]
[神谷帶了好多人到暗面來啊。有很帥氣的工匠姐姐,還有身後拖著龍尾巴的龍女姐姐……他們好像在討論能不能把月讀大神留下的封印進行加固,太復雜了,我只聽了一半。]
當然,輝夜姬的日記也不是完完全全以神谷川為中心的。
依舊是一個多月前的某一篇——
[他們自稱是阿伊努傳教團,領頭的叫做啊伊啊伊。說是例行到月城傳教,讓大家都知曉常世裡最偉大的天父和救主。一開始我還不知道傳教到底指什麽,但後來我就明白了,就是講故事!]
[故事很有趣,講述也超精彩。我看到連不少族人都聽得扯了扯嘴角,希望啊伊啊伊他們不要誤會,這已經是族人們在一般情況下,能給出最強烈的反應了。]
再比如,二十多天前的一篇——
[今天看到她人形態的樣子,我真的是嚇了一跳呢。小貘告訴我說,她的成神晉升非常順利,因為神谷把她的儀式安排到了幾乎萬無一失的地步。]
[還有,小貘現在已經可以通過剛建好的神櫝和神社隨時進出月之暗面。神谷真的履行了當上宮司時候的承諾,有小貘在,暗面的情況總算是變得更加安全了。]
[但話說回來,其實我覺得小貘還是小獸形態的時候更可愛,毛茸茸的,唯一可惜的是一直不讓我摸摸。人形態的小貘比我高好多好多,像個成熟的大姐姐,雖然很漂亮,但感覺哪裡怪怪的……]
“想多記下一些有意思的內容呢。”
輝夜姬翻動日記,這樣感嘆著。
這時候,她身邊的神櫝上黃綠熒光忽的四散飛舞,從錯落神社的其中一間之中,一道迷離的虹光輕巧躍出,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呼呼~那你該去下界逛逛。”
被夢幻光芒包裹的人形先是這樣回應了輝夜姬,語氣沒精打采,懶洋洋的。而後快速勾勒出生動的實體來——
緋袍著身,算得上是嚴嚴實實,幾乎沒有什麽裸露的部位。
但那柔滑的布料貼近婀娜豐腴又欣長勻稱的身子,所勾勒出來的輪廓,卻透著股莫名的邪魅色氣。
還有她的眼眉,含笑含俏含妖,給人的感覺就是水遮霧罩,媚意蕩漾。
和現世裡番劇中《陰晴不定瑪麗小姐》中的反派食夢貘如出一轍,簡直是二次元穿越到了三次元。
這胸,這腿,這腰,這眼眸,渾然天成的魅惑與勾人。
當然……
要不是小貘變作人形總是一臉惺忪,甚至連嘴角的口水都沒來得及擦……
那麽她在“cos動漫角色食夢貘”上應該能表現得更好。
每天到處睡覺的小貘,實在有點維持不住邪魅禦姐的人設。
不過,她本人好像也不太在意這一點,只是單純喜歡這副“量身定做”的外貌而已。
至於小貘能夠自由化作人形,確實是前不久成神以後才實現的。
小貘的權柄是夢境與恐懼,順利接納下月讀命的一副骸骨後,又進階獲取了黑夜與虛實的力量。現如今,她可以自由調度夢境之中的力量進入現實,將虛假的夢境以真實的形態展示出來。包括她現在這副樣子,就是借助夢的力量滲透出來對自己進行“包裝”實現的。
可以算是一種偽裝,但又不完全是偽裝。
總之就是介於真假之間。
而且,理論上來說,借助這種能力小貘可以自由對自己的人形態進行捏臉,只要她願意變成什麽樣都是沒問題的。
事實上,非人形態的荒神成為了神明以後,總歸會有成為人形,或者說是變化自身外形的辦法。小貘素來怕麻煩,既然能借助自身能力偽裝出來人形外表,那她也就懶得再研究其他了。
像她的好朋友犬神,成了神明以後,那要想大幅度改變外貌可是得下很大功夫的……
而且由於己方勢力內沒有這樣的先例,明明不是什麽大事,可大家經驗都不足,說不定還得去給賣腳婆婆當一段時間小白鼠才能變出人形來。
不過,犬神現在好像沒什麽化形的想法,起碼在送狼能變化人形以前都沒有。
“所以說,不去下界的領地逛逛嗎?”小貘這樣說道,並且先是在輝夜姬的身邊坐下,但大概是覺得坐著不太舒服,又索性蜷縮起凹凸有致的身子躺了下來。
“那暗面這裡……”
“有我在噗,反正飼主儀式還沒結束的這段時間,我都沒有其他事情要做。”
小貘的成神晉升是在二十多天以前。
神谷迎接了成為神明後的小貘,又開始著手自己的成神儀式。按照原定計劃,等他也成為神明後,下一個該將舉行儀式的就是海國小國主化鯨。
從葦原水穗國出來以後,高天原勢力內部的成神檔期排的很滿。
“可是……”
輝夜姬還想說點什麽,但小貘圖方便,不想多講話,直接搬出了神谷川:“飼主說過的,說你應該多去下界的領地走走看看。像你現在這樣,一直待在月之暗面,隻偶爾去一趟月城,對你的心理健康不好。就算是我,在暗面這種地上睡上幾個月還行,但要我一直待在這裡,我也會受不了噗。”
“他好像是有這麽說過。”
神谷川本來的安排就是這樣,讓小貘和輝夜姬兩個較為靈活的在月之暗面輪崗。
沒事的時候有一個人守著就行,真有什麽情況,或者要處理從墟裡面外泄出來的腐朽氣息的時候,再二者一起處理。
就算是獄卒也得透透氣。
反正,基本上看守任務的安排就是輝夜姬為主,小貘為輔。
畢竟小貘成神以後,重新變成了主要戰鬥力,以後少不了還有戰鬥任務要出勤。
而且在暗面這裡,實際上還留有一個小小老頭的身外身永久監視,只不過輝夜姬看不到那個斥候分身的存在罷了。
“所以呼,去吧去吧。”
小貘看起來不太想再多說話,把她那色氣魅惑的身體又十分不得體地蠕動兩下,半閉上那勾人的眼眸,擺出一個舒適的睡姿來。
“唔……”
輝夜姬這時候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麽自己看小貘的人形態總覺得怪怪的了。
如此懶散的姿態,還有那時不時發出的“噗呼”語氣助詞,怎麽想都和她蛇蠍美人的形態不搭啊!
聽了食夢貘的話,輝夜姬確實有了去高天原下界領地看看的心思,不過沒有馬上動身離開,而是在小貘的身邊安靜且規矩地靜坐。
小貘也沒再說什麽,過了一陣子,已經可以聽見小貘的呼吸聲變得均勻甜美了。
又過了一會,睡夢之中的小貘輕輕晃了晃身體,抽離掉幻夢的力量,重新變回了一隻蜷縮成一團的白色小獸。
至於輝夜姬,愣是這樣在小貘身邊又坐了半小時。
“毛茸茸,軟乎乎的。”
大概是確認小貘已經睡熟,輝夜抬起手,想要悄悄摸一摸小貘那看起來就軟乎乎的腦袋。
可手才剛抬起來,小貘就被一片迷離的虹光包裹,又在距離輝夜幾米開外的位置抖了抖身體,重新現形。她的小獸眼瞳半睜開一點,卻也只是簡單瞥了輝夜一眼——
婉拒了,不讓摸!
我都是大姐姐了,怎麽可能讓小女孩隨便摸!
除了飼主以外,都不行的噗!
“啊……”
輝夜姬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最後隻得收回,尷尬地捋了捋自己的衣衫。
所以說,小貘她到底是睡著了沒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