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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博大明》第629章 長夜褪盡(七)
   第629章 長夜褪盡(七)“不愧是獨行武序的領路之人,我幾十年的殫精竭慮,到頭來還是抵不過你一朝衝天,當真是令人唏噓。”

尹季感慨地看著眼前神情平靜的男人,臉上的凶獰和不甘漸漸散去,甚至故作灑脫的笑了笑。

“李鈞,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構築的假象?”

“沒有。”

李鈞搖頭道:“夢境、幻境、佛國,你把這三樣拆開我都未必能懂,更何況你把他們雜糅在一起,我就更看不出真假了。”

“不可能!既然不懂,你為何不信?”

尹季語速陡然加快,急促開口。

不過還沒等李鈞回答,他便自嘲笑道:“也對,反正都不信,又何必去懂?”

“只差一點啊,只差一點我就能讓你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將你徹底困死在這座稷場裡,到時候有你和袁明妃兩棵源頭母樹,我晉升序二輕而易舉,甚至坐二望一都指日可待。”

尹季苦笑道:“可惜了,一步之差,最後只能是滿盤皆輸。”

“如果我相信了,那我會變成什麽?”

李鈞似乎並不著急動手,滿臉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這片由尹季的精神世界倒映而成的黑色海面上席地而坐。

“黃粱毒蟲,一個沉溺在夢境之中的可憐人。”

尹季說道:“在我給你構築好的結局裡,你會在一個天寒地凍的夜晚,從成都府的街頭醒來,那時候你不是什麽武序,也不是什麽袍哥,只是一個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流浪漢。所有記憶都會被你認定為是黃粱一夢。”

“不殺我?”

李鈞略帶詫異問道:“只要是夢,終究會有醒來的時候。你就不擔心我卷土重來?”

“只要你對夢境深信不疑,那現實才是一場夢境。”

“這句話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啊。”

李鈞沉吟片刻,問道:“是陰陽序的弄假成真?”

“那些人可不像我這樣小家子氣,只在意自己一畝三分地裡的事情。”

尹季感慨道:“他們想要的,多的嚇死人啊。”

“講講?”

“你不著急殺我,就是想知道這些吧?”

尹季笑道:“放心,你就算不主動開口,我也會求你給我一個開口說話的機會。”

“你可是東皇宮的九君之一,這麽著急出賣他們?”

李鈞眼神複雜的看了對方一眼。

“你眼中價值千金的情義,在我們這些人眼裡,那可是一錢不值。社稷的一分一厘,一草一粟,都是我自己積攢起來。這是個漫長的過程,其中我在東皇宮手中吃了多少虧,受了不少屈辱,三兩句話根本說不完。”

尹季的情緒一時劇烈起伏,獰笑道:“既然他們從不把我當成是自己人,我又何必管他們死活?你說對吧?相反,我倒是很樂意在下面等著他們。”

說完這句話後,尹季話音突然一頓,看了眼席地而坐的李鈞,“你現在這副模樣,這裡要是還能有外人在,恐怕會誤以為是我贏了。來把椅子?”

水面泛起漣漪,幾條水線躍動而起,在李鈞身後交織。

“算了吧,沒這個必要了。”

李鈞淡淡道:“我這個人有個算不上好壞的習慣,不管對手之前如何囂張跋扈,我有多想弄死他。真當對方到了將死之時,我通常還是要給對方留幾分尊敬。”

尹季眼中眸光一暗,強顏歡笑道:“死者為大?”

李鈞點頭:“所以這把椅子,該你坐。”

“說實話,你真不像是這個年代的人。”

尹季臉色恢復正常,拂袖散去水線凝聚的椅子,也學著李鈞就地坐下。

“為什麽這麽說?”

“你做人實在太傳統了,這世道跟你格格不入。就像今天,如果你將袁明妃棄之不顧,那你能得到數不盡的好處。”

李鈞笑了笑:“很多人也這麽跟我說過。”

“那你就應該聽他們的!”

“他們都被我宰了。”

李鈞淡淡道:“對我來說,好處是好處,人是人。”

尹季嘴唇翕動,一時語塞。

“該說說正事了。”

李鈞提醒道:“外面還有人在等我,不能再讓他們久等了。”

“放心,你用不著著急。我都快死了,肥遺自然也活不了,他得跟著我一起走,那些血肉稷場也會化為飛灰,半點不留。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外面應該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吧。”

令人不寒而栗的話語,在尹季口中說起,卻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過確實也沒必要繼續嘮叨其他的閑話了。”

尹季定定看著李鈞:“你沒有沒想過,當年黃粱建成之時,陰陽序為什麽會被其他參建勢力聯手掃地出門?”

“因為有了黃粱加持的陰陽序,對其他人的威脅太大。”

李鈞雖然不知道其中具體的隱秘,但引發爭鬥的原因無外乎就是如此。

“是啊,黃粱雖然對於除了你們武序之外的各條序列都有好處,但對於陰陽序的益處更大。”

尹季感歎道:“黃粱不是死物,它對於創造自己的陰陽序有獨特的偏愛。當年其他人也發現了這一點,甚至有可能他們早就知道了,只是因為構築黃粱離不開陰陽序,所以一直隱忍不發。等到時機成熟,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要將陰陽序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

李鈞皺眉問道:“陰陽序難道半點沒有察覺?”

“要是沒有,三教九流裡恐怕早就沒有這條序列了。”

尹季臉上神情複雜:“我甚至懷疑,他們有五成的可能是在故意裝傻,拱手把自己該拿的權限讓給別人。否則陰陽序怎麽可能在這種圍攻之中全身而退,並且順利在帝國內潛伏下來,安穩過了這麽多年?”

“所以他們現在覺得報仇時機已經到了,準備從幕後走到台前,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拿回來?”

“拿回來?”

尹季嗤笑一聲:“他們要的可不止這點,而是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李鈞心頭猛的一沉,驀然感覺到有數不清的惡意潛伏四周。

“他們想要一個什麽世界?”

“人心不足,當久了人,都想有天能成為神。他們要的當然是一個我們隻配是豬狗牛馬,他們是天上神祇的世界。”

尹季笑道:“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已經開始動手了,佛序現在群龍無首,內部恐怕已經有不少接受了新技術法門的高位從序者人間蒸發了。”

“他們是要用這些人建成一個‘新黃粱’,來取代現在被其他人佔據的‘黃粱’?”

“錯,大錯特錯。”

尹季似乎自知將死,言辭之中再無任何顧忌,似乎這樣能夠從李鈞的身上找回點便宜。

“黃粱從來就沒有什麽新舊一說,有的只是真假之分。”

李鈞目光一凝:“誰是真,誰是假?”

“你覺得一個以墨序造物為基礎而存在的虛妄的東西,會有這麽重要嗎?如果那些構築的主機真的是命門所在,黃粱恐怕早就被張峰嶽這位大明帝國首輔給徹底毀掉了。”

尹季哈哈大笑:“現在的黃粱早就已經被養大了,毀不掉了。陰陽序做的事情,是為了給它換個寬敞的宮殿,讓它有足夠的空間施展自己的威力。”

尹季盤坐的身體突然前傾,雙手撐著水面,如同一頭將要撲出的野獸,眼眸之中浮現癲狂的神采。“李鈞,等到黃粱取代了所謂的天意,那陰陽序就會完成登神,你懂嗎?”

“神?”

李鈞輕蔑的撇了撇嘴角,話鋒一轉:“尹季,既然你這麽清楚他們的打算,為什麽還要反水?跟著他們雞犬升天難道不好?”

“不是所有人,都會願意在他們編織的虛假之中苟活。”

尹季重新坐正身體,不屑道:“我雖然有東皇宮九君的身份,但那只是為了生存的權宜之計罷了。他們成神造物,我不成神也能造物,為什麽要去學他們的路?假的永遠真不了,怎麽可能比得上我田畝之中有溫度、有生命的一草一木?”

尹季的話音猛然一頓,眼底又有些許怨毒和不甘浮現而出。

“意識夢境本就是你們武序最致命的弱點,你可能贏得了我?”

誠然,尹季說的很對,武序最大的弱點就在於意識領域。

但只有李鈞自己知道,自己在晉升序三之後,在意志強度上的提升有多大。

這是不是一項類似武功淬變到極致之後的能力,他現在也說不清楚。

但李鈞知道,以後諸如這些幻覺或者夢境,對他而言,再也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了。

這並不是代表從今往後李鈞就不會再墜入任何的夢境和幻覺,而是這種能力對他造成的影響被極大的削弱。

甚至李鈞自己隱隱有種感覺,如果誰再用夢境拉自己,可能出現出現夢境造物群起反叛,轉而投靠他的情況。

這一點,李鈞是在尹季構築的一個個世界中逐漸清晰。

換句話說,是尹季自己親手教會了李鈞,如何在夢境之中殺了自己。

不過這些話李鈞並未直言,而是看著滿眼不甘的尹季,反問道:“一個造反的刁民,你用什麽樣的夢境能讓他安分守己?”

尹季臉上神情一窒,脫口問道:“你的獨行序三,叫什麽?”

“革君。”

“怪不得,怪不得啊。”

尹季面露恍然,撫掌笑道:“李鈞,你真是陰陽序命中注定的天敵啊,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不過這樣也好,能在下面看著你們相互殘殺,真是太有趣了。東皇宮九君還剩六個,我會一個一個幫你數清楚,可千萬別把誰漏掉了,哈哈哈哈.”

尹季大笑著站了起來,轉身背對李鈞,踉蹌前行。

一道道利刃破體的傷痕在他背影上接連浮現,淋漓鮮血隨著腳步不斷灑落。

“對了,忘了問你一件事。”

尹季身影一頓,轉頭看來,面門上赫然有一張張臉在交錯變幻。

虎塚、余寇、丁桓、荒世烈、巴都.還有更多李鈞從未見過的人。

“李鈞,如果我從一開始不去動那些番民,你會不會放過我?”

或是渾厚、或是尖銳、或是沙啞的聲音匯聚一處,似無數人在同時發問。

李鈞毫不猶豫道:“會。”

“那就是我自找死路了?”

尹季自顧自搖頭笑道:“可要成為人上人,我不去吃人。我能吃誰?”

“李鈞,你讓我輸得很慘啊!”

尹季的脖頸間緩緩浮現一條猩紅的刀口,血水噴濺,頭顱滾落。

黑沉如墨的海面驟起波浪,驚濤翻湧,宛如末日。

“慘嗎?我覺得你不夠慘。”

李鈞站起身,看著這方即將崩碎的精神世界,自語道:“至少沒有被你當成種子的那些人淒慘。”

話音落地,一隻隻手臂突然破出海面,朝著尹季四分五裂的屍體抓去,拖著零碎的屍骸沉入海底。

宛如山巒的巨浪撞破天穹,冰冷的寒風裹挾大片雪點灌了進來。

視線漸明,映入李鈞眼簾的是一雙雙關切的目光。

鄒四九、陳乞生、沈笠、張嗣源、鼇虎、王旗、墨騎鯨、趙青俠
一道不過拳頭大小的身影飛撲而來,緊緊摟著李鈞的脖子,小嘴一張,爆發出一陣十分嘹亮的哭嚎。

“我的叔啊.”

“行了,都是從哪兒學的這些,我又沒死,嚎什麽呢?”

李鈞用拇指摩挲著李花的頭頂,抬眼環顧四周。

之前近乎覆蓋整座桑煙神山的血肉田畝已經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半點血水留下。

肥遺乾癟扭曲到幾乎難以辨認的頭顱,被一把長劍從頭頂洞穿,插在地上,雙目瞪圓,眼中充斥著如有實質的恨意。

“我就說吧,老李怎麽可能會死?”

鄒四九用肘子捅了捅身旁的陳乞生。

李鈞在夢境之中經歷了多個世界,但在外界卻並沒有過去太長時間。

在他衝進稷場的瞬間,原本冒著血水和油光的肥膩田畝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淪為灰白的灰燼,隨風消散。

那些面目凶惡的農獸紛紛如蠟融化,社稷中僅存的農序肥遺,也同樣難逃一劫。

只見他原本臃腫碩大的身影快速縮水,如同一身贅肉也被腳下的血肉田畝抽乾,在絕望的咒罵聲中,被陳乞生一劍斬掉了頭顱。

陳乞生調侃道:“你也好意思說這話,好歹也是陰陽序三,居然連對方的夢境藏在什麽地方都找不到?”

“他那是正規夢境嗎?那他娘的就是個四不像的怪胎。”

鄒四九沒好氣道:“也不知道這些社稷的人都是些什麽怪物,個頂個的邪性。”

“不管是什麽,都無所謂了,反正以後都沒有了。”

陳乞生抬手一召,長劍從肥遺的頭顱中拔出,倒轉飛回他的手中。

鄒四九雙手交叉抱著後腦,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咧嘴笑道:“是啊,死光了好啊。”

就在兩人說話之時,李鈞站到了袁明妃面前。

此刻袁明妃身上的異變已經停止,眉心裂開的傷口緩緩愈合,絢麗的花海縈繞周身。

“沒想到我還是沒能幫上你,最後反而還是你幫了我。”

袁明妃雙眸緊閉,嘴唇未動,卻有輕柔的話音在李鈞耳邊響起。

“還沒晉升了?”

“還沒有,不過快了。”

袁明妃的聲音響起:“我還有點事要辦,給我點時間。”

刹那間,籠罩山頂的風雪呼嘯更甚,如同有一道肉眼看不見的身影正在乘風遠去。

李鈞似有所感,視線隨著追著遠去的風,轉身望向遠處。

只見無數格桑花破土而出,長勢迅猛,以神山為起點,朝著遠端不斷蔓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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