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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博大明》第545章 白癡和戲骨
   第545章 白癡和戲骨

  張清溪修道已經快五十載,可外貌看著起來卻不過是而立之年,雖然自身實力不過剛剛跨入序四不久,但不妨礙他在天師府內擁有超然地位。

  這一切源自於他的父親,龍虎山三位序三‘大天師’之一的張崇源。

  所以他才能將受令下山,成為執掌整個廣信府上百名道官的勳貴人物。將這個山上山下無數雙眼睛覬覦羨慕的好差事撈到手中。

  按照常理來說,接下來張清溪只要按部就班接管各縣府衙,維持住整塊基本盤的大致穩定,那便是大功一件,事後將自己的地仙排位往前提個兩位數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以張清溪的頭腦和心性,完成這件差事也沒有太大的難度。早在旬月之前他便開始著手布局驅逐儒序官員,以及如何盡快消除朝廷遺留的影響力,因此才會有了一夜之前寶鈔退市,仙元鋪開的命令。

  事情的進展確實也如張清溪所料那般,整體十分順利。

  不過世事不如願才是常態,現在上饒縣被驅逐的儒序官員甚至都還沒走出廣信府,剛剛到任的道官就被人闖進府衙殺了個乾乾淨淨。

  都不用鏈接黃粱洞天,張清溪就能猜到如今這個消息肯定已經傳遍了整座龍虎山。

  現在整個廣信府,乃至是江西行省,不知道有多少道序正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原本是一件坐等論功行賞的好事,現在卻有了變味的趨勢,甚至可能讓自己的父親在天師府內被對手借機嘲諷幾句。

  這是張清溪不想看到,也無法容忍的事情。

  “這是打了我的臉,還要斷我的路啊。”

  一輛特殊改製的加長車駕中,張清溪感歎一聲,抬手指著窗外略顯陰沉的天色,對著坐在對面的道人輕聲說道。

  “天看人心,人心不軌,就連天也變得不好看啊。你說是嗎?陽龍師弟。”

  道人身形魁梧,滿臉絡腮胡須,赫然正是在倭區試煉中因為表現得體而被拔擢升入天師府的陽龍。

  “居然有人敢在龍虎山的地界犯事,確實是始料不及。”

  陽龍神情肅穆,語氣不卑不亢。

  “陽龍,你說闖進上饒縣府衙殺人的,會不會是那個叛徒?”

  “師兄你指的是?”

  “當然是曾經的鬥部天師,我們的好師弟,陳乞生。”

  張清溪打趣道:“除了他以外,難道龍虎山近幾年還有其他的叛徒?”

  陽龍聞言沉吟片刻,緩緩道:“慘案發生之時,上饒縣府衙百丈范圍的黃粱夢境被全部屏蔽,因此並沒有行凶者的畫面傳回,所以並不能確定就是陳乞生所為。不過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有這份膽量在龍虎頭上動土,恐怕都不是什麽小角色”

  “師弟你這是在擔心我們此行會遇見危險?”張清溪反問。

  陽龍沉聲道:“我只是想提醒清溪師兄,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現在山河動蕩,什麽妖魔鬼怪都可能會跳出來。我甚至懷疑對方現在就躲在暗處,等著我們自己鑽入陷阱。”

  “你也說了這裡是龍虎山,連儒序都只能夾著尾巴狼狽灰溜溜的滾蛋,你覺得他們闖了禍難道還敢在這裡停留?我們的頭頂可有是道祖在看著呢。”

  張清溪看著欲言而止的陽龍,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師弟你放心,我可沒有那份除魔衛道的閑工夫。我們這次去上饒縣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我已經安排了人準備了幾個替死鬼,到時候在府衙門口一殺,控制住局面就是了。至於真凶到底是誰,自然有其他人去追查。”

  果然投胎才是修道的第一步啊。

  只要有一個好老子,不管遇見什麽事情都會有人幫忙擦屁股。

  陽龍心頭感慨連連,臉上卻依舊面無表情,點頭應道:“師兄算無遺策,是我多慮了。”

  “其實咱們師兄弟間,根本用不著這麽拘束。”

  張清溪笑道:“清律和清聖一向與我交好,雖然他們現在散了道,但我還是把你當成自己人來看待。要不然天師府那麽多毛遂自薦的人,我怎麽會唯獨就挑選伱跟我一起下山?”

  “師兄的一番苦心,陽龍銘感五內。”

  陽龍恰到好處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引得張清溪滿意一笑。

  “你在倭區試煉中臨危不懼、臨難不退,為了維護宗門尊嚴不惜赴死的行為,不止是我,就連我父親也是十分欣賞的。”

  張清溪口中的‘父親’是誰,陽龍當然知道。

  他也明白張清溪為什麽會單單欽點自己下山,協助對方管理道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山下如此,山上也是如此。凡人如此,仙人亦是如此。

  在龍虎山中,除了現任‘張天師’,龍虎山之主,白玉京天仙張崇煉之外,便是張崇源和張崇誠兩名序三大天師分庭抗禮。

  張清溪是張崇源的獨子,一言一行自然代表著張崇源這一方勢力。

  眼下的示好也是為了拉攏自己,還有自己身後的‘陣部’。

  在大明帝國的道序之中,流傳著一句用心頗為惡毒的話語:山上修道士,龍虎張家人。

  散播這句話的人背後存了什麽心思,自然是不用多說。

  但無風不起浪,張家人在龍虎山內的尊崇地位確實是毋庸置疑。

  甚至在陽龍自己看來,龍虎九部只是張家人的外門仆從,像自己這種進入天師府的外姓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個管家。

  所以對於張清溪的拉攏,他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祖庭無塵’,這是張天師親自下達的法旨,自然也就是我們龍虎山眼下最重要的一件大事。眼下以道官驅逐儒官,只不過是剛剛開始,接下來肯定會有更多、更棘手的事情需要我們去辦。”

  張清溪望著陽龍,柔聲笑道:“師弟你一定要多多幫我分擔啊。”

  “師兄請放心,你能給我這個機會,我自然不能不識抬舉。”

  先前的不卑不亢,不過是為了給對方一個好印象。現在張清溪親自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陽龍自然不會再繼續端著架子。

  “只是師兄,我們現在突然出手接管廣信府的所有府衙,難保新東林黨那邊會惱羞成怒,要不要提前做些防備.”陽龍臉色憂慮道。

  “不用擔心,新東林黨不會出聲的。他張峰嶽的試探都走出了第二步,我們現在不過是稍稍回應一二,已經算給足了對方臉面了,他還能有什麽不滿意?而且這‘地上道國’可不只是我們一家在做,就連隔壁的閣皂山也是一樣。”

  張清溪語氣突然加重,冷聲道:“不過這些道痞也真是不要臉,居然照搬我們用仙元收兌寶鈔,要不是父親不同意,我早就派人去袁州府用寶鈔剮他們的一層皮下來了。”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可江西行省卻是罕見的兩虎並存之地,龍虎山天師道與閣皂山靈寶道東西對峙,彼此之間素有仇怨。

  龍虎山的歷史比大明帝國建立還要早上千年,供奉的祖師為張道陵。因為入門奉道者須要獻出五鬥米作為道禮,又稱“五鬥米道”。而且因為門內道教徒尊稱張道陵為天師,所以也被稱為“天師道”。

  在崇禎中興之後,序列的出現讓‘成仙’不再是隻存在於道家典籍上的神話故事,而是實打實的有跡可循,有路可走。所以在戰爭結束之後,帝國內的道觀寺廟的信徒人數一時間迅猛暴增。

  畢竟連皇帝都抵擋不了長生的誘惑,更何況是普通百姓了。

  而龍虎山作為當時沒有爭議的道門祖庭,自然享受了數百年的鼎盛香火,威壓其他道門仙山,風光無限。

  而尊崇葛玄為創派祖師的閣皂山,除了創派歷史比龍虎山短了一截以外,在發展過程中更是大量吸收佛教教義,教義從渡己轉為了渡天下,倡導修道之人必須行善積德,從而被天下道門所看輕。

  一衣帶水的龍虎山更是隔三差五便會去尋閣皂山的麻煩,閣皂弟子如果在山外碰見龍虎山的人,一貫都是退避三舍,免得無辜惹上禍端。

  甚至閣皂山內很少有歷史能夠超過百年的仙師法相,就連最為重要的祖師堂也翻修過不少次。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天下分武’爆發。

  在那場圍剿武序的戰事之中,閣皂山異軍突起,門派內各種天才弟子、玄妙法門層出不窮。再加上那一場‘道門內亂’,導致閣皂山在戰後的綜合實力一舉趕超龍虎山,成為整個江西行省的道門執牛耳者。

  按理來說,終於翻身的閣皂山肯定不會跟龍虎山和平相處,有仇報仇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過奇怪的是,這些年來閣皂山除了將南昌府收入囊中之外,卻並沒有過多危難龍虎山,繼續維持著兩虎並存的局面。

  “閣皂山乾這些偷學剽竊的下作勾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師兄根本不必介懷。”

  陽龍順著張清溪的話吹捧了兩句,神情振奮道:“看來咱們道序終於要開始反擊了啊,我早就在等著這天了!”

  “龍虎何曾向人低過頭?反擊只是遲早的事情。眼下‘道庭無塵’只是我們走的第一步,接下來很快就會有第二步。”

  張清溪語氣平靜,眉眼之中卻有著一抹難掩的傲意:“師弟你最近可曾在山門中聽到什麽傳聞?”

  陽龍試探開口:“師兄你難道說的是關於張天師他老人家的”

  “沒錯,如今張天師正在進行‘合道’,只要跨過這一道門檻,便能晉升序二。屆時他老人家就會下山進京,為小皇帝補齊這些年落下的課程。我以前可是常聽他老人家念叨,說自己愧對先皇的托付,哪怕是丟了龍虎,也決不能讓皇帝受奸臣擺布。”

  張清溪看著臉色驀然漲紅,眼中滿是神往的陽龍,笑道:“所以說不定什麽時候,北直隸就會成為我們龍虎山的基本盤。到那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師弟你至少也能分到一府之地,為龍虎山坐鎮一方。”

  “多謝師兄!”

  陽龍頓時感激涕零,忙不迭拱手抱拳,腰身躥直,頭差點撞到車駕頂棚。

  就在這時,前排駕車的黃巾力士提醒張清溪上饒縣府衙要到了。

  明明是烈日光掛的正午時分,府衙所在的街道卻是封門閉戶,比深夜子時還要寂靜無聲。

  車輪碾過經年日久被磨的光滑的石板路,緩緩停在血色猶新的府衙門前。

  “我以前就跟天師府提議過,如今修道都是在黃粱夢境之中,根本沒必要把基本盤弄成現在這副古舊破爛的模樣。可陽龍你猜怎麽著?我父親用一句‘道可以新,但人心不能新’就回絕了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麽想的。”

  張清溪說笑間推門下車,可就在鞋底踩上青石街面的瞬間,猛然襲來的徹骨寒意便將他的四肢百骸徹底凍結。

  目光穿門過簷。張清溪看的很清楚。

  在那座躺滿屍體的大堂內,一個面容浸在陰影之中的男人正翹著腿坐在那把椅子之中。

  氣質淡定從容,像是經驗豐富的老獵手挖好了陷阱,在等著自投羅網的獵物。

  “你怎麽還在這裡?!”

  張清溪下意識脫口而出,心頭湧起的恐懼便攥住了他的心臟,恐懼、後悔、不甘等等一連串複雜劇烈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喘了一口粗氣,眨了一下眼睛。

  視線明暗的瞬間,一個指骨嶙峋的拳頭在張清晰的眼中不斷放大,剝離了痛覺的他感受不到痛苦,但眼中的色彩卻在快速抽離,無邊無際的黑暗潮水般湧來。

  在昏厥前的一瞬間,張清溪恍惚中看到了一張棱角分明的側臉,卻不是自己認識的陳乞生。

  “是誰偷襲我”

  一旁反應過來的黃巾力士正要撲上前為主報仇,就被李鈞隨手一拳頭轟爆了腦袋。

  李鈞提著張清溪的衣領將人拉出車外,低頭看向車中,只見五大三粗的陽龍並著兩腿,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膝蓋上,迎著李鈞詫異的目光,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閻君大人,好久不見了.”

  “這你們倆?沒別人了?”

  “沒了。”陽龍連忙搖頭。

  李鈞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衝著陽龍挑了挑下巴:“那咱們怎麽說,打嗎?”

  “我投降。”

  上饒縣府衙內。

  陽龍交代了張清溪的身份以及他們此行的目的,卻發現李鈞依舊悠閑坐在原位,渾然沒有半點跑路的意思。

  “明明知道有人剛剛血洗了這裡,你們就這麽直愣愣的追過來?真就這麽不怕死?”

  誰能想到是你在這裡?誰又想得到你殺了人還會在原地守株待兔?
  陽龍心頭腹誹不止,苦笑道:“閻君大人,廣信府畢竟是龍虎山宗門所在啊。”

  “噢”

  李鈞故作恍然:“所以你們就沒想過會被殺一個回馬槍?”

  “大人,龍虎山在貴溪,距離這裡並不算太遠,如果你心頭消了火,最好還是.”

  “最好還是早點逃,是吧?”

  李鈞接上了陽龍沒說完的話,笑道:“可我不過才剛到,你們龍虎山連讓我歇歇腳的時間都不給,未免有些太霸道了吧?”

  “他的份量不輕。”

  陽龍指著李鈞腳下踩著的張清溪,苦口婆心道:“道序也不是儒序,不太會計較得失分寸,殺之後患無窮啊。”

  “替他求饒,卻不替自己求饒,陽龍你進了天師府之後還真是變得忠心耿耿啊。”

  李鈞話音中滿是戲謔味道。

  這也不怪李鈞會如此,在倭區的時候,陽龍就曾和他唱了一出‘忠肝義膽’的雙簧戲,騙得了天師府的青睞,所以李鈞很清楚陽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如果大人你執意要殺他,那能不能給我一個活命的機會?”

  陽龍急聲說道:“玄鬥師叔的事情與我無關,甚至我還偷偷給陽玄陳師弟傳過消息,這一點他可以替我作證!”

  “老陳跟我說過,可他的原話是你跟他互相利用啊。”

  陽龍臉上表情僵硬,卻聽見李鈞話鋒一轉:“不過我聽的出來,他對你還是有些感激,所以命我可以給你留。”

  “多謝閻君大人!”

  “你先別著急。”李鈞腳尖點了點地上的張清溪:“這個人如果死了,你難道還能囫圇回去?”

  陽龍眼眸一低,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被張清溪欽點下山,在天師府的眼裡自然就是張清溪的人。

  現在‘主人’死了,他這個當‘仆人’的怎麽能毫發無損?
  看來只有兵解才能勉強說的過去了啊
  陽龍一時間表情猶豫,似乎難以做出這個兵解的決心。

  “你眼前只有兵解一條路,等你在山上醒了以後大家還認不認識都得兩說,那不如現在多聊兩句?”

  李鈞腳尖挑起張清溪的身體,一條械臂猛然從身後探出,五指扣住張清溪的面門,甲片延展將整個頭顱包裹進去。

  “現在我們應該有不少的時間。”

  李鈞指了指頭頂,笑問道:“現在應該看不見了吧?”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李薪主你變了很多啊。”

  陽龍歎了口氣,臉上那副貪生怕死的怯懦潮水般褪去,嘴角緩緩露出一絲笑意。

  “我不過是久病成良醫罷了。不過陽龍你倒還是一如既往啊。”

  現在的陽龍,才是李鈞記憶中那個以外姓天師身份,將張清律、張清聖等一眾龍虎山嫡系玩弄於鼓掌之中的‘陣部’天師!
  “都是為了活命罷了。”陽龍自嘲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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