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0543【蛟水】

  方七佛對這三萬宋軍很重視，商議完應對之策後，便親自帶著酒肉與金銀銅錢去軍營犒賞。

  本來這些宋軍來福建，並不太情願，軍中士兵大多都是江南與兩浙人士，心中頗有怨言。

  等到酒肉入口，賞錢入懷，心中那點怨恨頓時煙消雲散。

  給誰賣命不是賣？
  他們這些底層的丘八，本就是有奶便是娘。

  加上方七佛當眾許諾，待打退了齊軍，還會有賞錢，並且重重有賞。

  一時間，三萬宋軍氣勢大振。

  這大宋，終歸還是亡在了自己手中。

  休整了兩日後，方七佛親率三萬宋軍，趕往邊境。

  隨著劉延慶歸降，不但荊湖兩路落入韓楨手中，還有三萬余宋軍，以及數百條戰船。

  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過往船隻絡繹不絕，端的是千帆競發，百舸爭流，繁鬧無比。

  齊軍的突圍，殺了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吳璘正色道：“正因如此，才更要突圍，我們看不見，宋軍同樣看不見。若是拖到天明，再想突圍反而不易。”

  “末將明白了。”

  念及此處，他沉聲問道：“那該如何避開蛟水？”

  夜間作戰，也是齊軍日常操練的項目之一。

  一個時辰後，烏雲遮蓋的天空變得格外陰沉，吳璘在向導的幫助下，成功找到了一座大山，作為扎營地點。

  好在齊軍有過專門的訓練，八千人化整為零，以小隊為單位作戰，以哨聲為軍令。

  這漢子乃是福建本地人，吳璘出發前，特意雇來作為向導。

  宋軍既然敢趁著雨夜圍困，必然做足了準備，且兵力至少是他們的數倍。

  這些水師與戰船正好便宜了劉錡。

  豆大的雨點拍擊在鎧甲上，如同冰雹一般，發出劈裡啪啦的脆響。

  原本的戰略，是圍困襄陽，封鎖漢江上遊，經長安入漢中，攻打蜀中。

  這才剛進福建，路就這般難走，再往裡豈不是更加艱難？

  向導一本正經的答道：“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盡量尋高處寨營。”

  以往在西北之時，乾旱少雨，夏日即便有雨，也會醞釀大半天兒。

  ……

  每個小隊的士兵們平日裡吃住操練都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配合默契，遠非宋軍能比。

  很快，清脆響亮的哨聲在雨幕下響起。

  一名旅長笑道：“福建雖有幾萬宋軍，如今趙佶被俘，只怕劉光世與張俊早已沒了戰意，琢磨著歸降之事，咱們此次也就走個過場。”

  吳璘滿臉疑惑：“何為蛟水？”

  時隔一年有余，他再次回到了東京城。

  自打前歲鍾相被俘，楊么雖還在逃竄，卻成不了氣候，如今淪為水匪。

  忽地，一陣急促的呼喊傳來。

  一艘雕龍畫鳳的寶船，破開河面，逆流而上。

  旅長答道：“具體不知，今夜無星無月又無火光，斥候根本看不清，不過僅聽腳步聲，怕是不下萬余。”

  吳璘自然是不信甚麽蟒蛇化蛟的鬼話，但既然向導這般慎重，肯定有其道理。

  呼嘯的狂風，伴隨著暴雨席卷天地。

  寶船四周，還有三四艘客船護送，客船上人影綽綽，若湊近看，便會發現船中皆是身著紙甲的水師精兵。

  暴雨說來就來，前一刻還是豔陽高照，下一刻便狂風驟雨，根本沒有過渡的時間。

  只是稍加思索，吳璘便下令道：“召集將士，傳我軍令，突圍！”

  每年五至九月，海龍王便會發威，卷起陣陣狂風巨浪，有時候狂風一刮就是十天半個月，伴隨著暴雨，這誰頂得住？

  聞言，吳璘下令道：“原地扎營！”

  “軍爺有何事？”

  汴河。

  寶船二樓的雅間內，趙佶站在窗邊，遙遙看著遠處的東京城，神色複雜。

  半山腰處，一頂頂帳篷搭建在密林之中。

  向導趕忙製止：“軍爺，萬萬不可。”

  山脈連綿起伏，一座接著一座，而官道又只能修建在群山之間，這就導致處處都是絕佳的伏擊地點。

  吳璘神色不變，繼續問道。

  向導解釋道：“此地看似安全，可左右緊挨大山，地勢東高西低，一旦大雨不停，恐會引發蛟水。”

  不多時，一座宏偉的巨城出現在前方。

  他不懂水戰，於是當即任命劉延慶為副將，對宋軍水師進行整編，剔除一些老弱病殘，隻保留青壯，加緊操練。

  狂風依舊，不過雨勢漸漸變小。

  不過隨著王淵與劉延慶先後歸降，水師與戰船的問題得以解決。

  宗澤三番兩次拒絕勸降，耗盡了官家的耐心，下旨讓他在年底之前，帶宗澤的人頭回京。

  吳璘擺擺手，吩咐道：“今夜辛苦一番斥候營的弟兄，堅守哨崗。”

  向導答道：“這暴雨是海邊吹來的，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每年到了六七月，海龍王就會卷起狂風駭浪，斷斷續續，時大時小，誰也說不準，若運氣不好，連下個把月的大雨都有可能。”

  “宋軍人數幾何？”

  吳璘吹響指揮哨，率領八千士兵，放棄帳篷等輜重，摸黑朝山下殺去。

  是夜。

  旅長稟報道：“斥候營的弟兄來報，山下疑似出現大量宋軍。”

  這向導的話一套一套，不過話糙理不糙，仔細思量，還是有些道理。

  吳璘睜開眼，猛地坐起身，沉聲問道：“何事？”

  這種天氣，就別想生火造飯了，所有東西都是濕答答的，就連神臂弩的弓弦都吸飽了水，變得松松垮垮。

  都說嶺南有十萬大山，福建也不遑多讓。

  行軍打仗，自然和舒適扯不上關系，所有士兵都穿著濕漉漉的衣裳入睡。

  這番話，把一眾士兵唬得一愣一愣。

  吳璘吩咐道：“通知所有將士，以小隊聚集，以哨聲為令。”

  旅長高聲應道，旋即轉身離去。

  ……

  聞言，那旅長一愣：“將軍，眼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冒然突圍，恐會遭受敵軍伏擊啊。”

  他老家在西北，極少見到這等反覆無常的天氣。

  由於狂風驟雨，斥候無法外放太遠，否則即便發現敵情，也無法及時稟報，因此吳玠只在四周山腳附近布置了幾處哨崗。

  暴雨太大，以至於漢子眼睛都有些睜不開，扯著嗓子大喊。

  “殺啊！！！”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吳璘罵道：“他娘的，這天兒跟見了鬼一樣，暴雨說來就來。”

  “唉！”

  吳璘皺起眉頭。

  吩咐完畢後，一眾旅長營長紛紛散去，各自回到營帳中歇息。

  “吳將軍，吳將軍！”

  吳璘躺在行軍床上，半夢半醒。

  這些宋軍與戰船，本是劉延慶前兩年招募操練，用來平叛鍾相楊么的。

  作為東京城漕運四渠之一，汴河承接南北，是連接開封府與江南、兩浙的主要河流。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八千徐州軍在雨夜中集結完畢。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向導努力睜開眼睛，神色鄭重道：“福建多山，山中常有大蛇，修行百年，便可化蛟。化蛟之後，就無法繼續藏匿山中，必須進入江河湖海。每逢六七月，海龍王發威之時，山中蛟龍會趁機遁入江河湖海，離山之時山崩地裂，是為走蛟，雨水匯聚山石樹木，自山巔狂湧而下，俺們稱之為蛟水。”

  “為何？”

  一時間，山腳下混亂無比。

  漆黑的雨夜中，宋軍與齊軍混戰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六月正是台風的多發季節，建州雖距離海邊有數百裡之遙，可多多少少還是會受到影響。

  匡子新那邊，也在整頓王淵麾下的水師，待整軍完畢，會立即順長江北上，一鼓作氣拿下襄陽。

  劉錡沒有立即攻打襄陽，他在等，等杭州的水師到來。

  帥帳中，一盞油燈靜靜燃燒，映照出昏黃的光線。

  而吳璘，則率領八千人，自龍泉出發，直奔建州而去。

  蛟水自上而下，傾斜而來，在山谷扎營確實很危險，反倒高處才有一線生機。

  “得令！”

  旅長面露恍然。

  吳璘就著水壺裡的冷水，嚼著乾餅子，看著輿圖上密密麻麻的山川，面色無奈道：“俺如今算是明白，為何嶽都帥會說蜀道難，閩道比蜀道更難。”

  吳璘撇撇嘴，下令道：“全軍繼續前行，尋找高處扎營。”

  “不可大意，行軍打仗謹慎為重。”

  尤其是雨夜，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最容易引發混亂，所以齊軍有專門的訓練之法，並且特製了幾款不同音色的鐵哨，用以輔助夜間作戰指揮。

  然而，卻並非曾經想象中的收復故土，而是以亡國之君的階下囚身份，被押送到東京城，接受審判。

  另一邊，王彥率兵接收兩浙路一應縣鎮。

  吳璘問道：“這雨幾時會停？”

  “突圍！”

  更何況，從軍事角度分析，福建是典型的易守難攻。

  待拿下蜀中後，再取襄陽。

  “噓噓噓~”

  縱然打不過，敵軍往山裡一鑽，轉頭就繞道去襲擾糧道，根本一點法子都沒有。
    關鍵山多也就罷了，氣候濕熱，反覆無常。

  不多時，一名面容黝黑的中年漢子快步來到戰馬前。

  ……

  不過吳璘不敢久戰，突圍成功後，便一路朝龍泉方向撤退。

  吳璘吩咐道：“將向導喚來。”

  趙佶幽幽地歎了口氣。

  趙楷神色惶恐，隨著距離東京城越來越近，他心中的恐懼就越甚，不知迎接自己的是何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