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同樣看清“臘肉”的孫蕊，被惡心到發出乾嘔，垂在身側的手也不由得顫了顫。

  乾嘔聲在寂靜中格外明顯。

  趙澎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姚成圩則強忍不適，揣測道：“他想邀請我們吃肉？”

  “……不像。”

  “他可能傻了。”

  少年確實是傻的。

  他“嘿嘿”一笑，布滿髒汙的指甲蹭著說他傻的謝長瀟，仍想著帶他們進屋子。

  “不對勁，我們快走。”聞祈舟聽見一陣由遠至近的腳步聲，立即叫他們離開。

  奈何，來不及了。

  烏泱泱的人從寨子深處跑出來，每人臉上都帶著凶狠和冷漠，無法忽視的恨意。

  他們手裡拿著長刀、鋤頭，以及菜刀，一切能用的武器皆要用來對付外來者。

  來者不善。

  他們出現的太突然，轉瞬就衝到面前，孫蕊和趙澎往後退，池雲彥也傻了眼。

  池玥和聞祈舟同時抽出槍，想都不想的開槍打在這群人面前。

  手槍的殺傷力足夠，和寨子裡的人用的冷兵器完全不在一條線上，一部分寨民不甘的止住了步伐，不敢再上前追趕。

  也有頭鐵的人擲出武器。

  長刀飛馳而來，仿佛毒蛇的獠牙襲向他們，池玥閃身一躲，不再遲疑地朝著擲出長刀的人開槍，“砰”聲擊中他腹部。

  “啊──”

  慘叫聲響起。

  一寨民瞧著他受了傷，多半是救不活了，索性把他拎到身前擋槍，借著他肉身的抵擋，瘋狂朝池玥的方向擲出武器。

  又是一連串的槍聲響起。

  謝長瀟避開武器坐上駕駛位，等池雲彥、趙澎、姚成圩護著隊伍中的池玥和孫蕊上車，再幫仍在開槍的聞祈舟打掩護，拽著他一起進入房車時，他一腳踩下油門，載著他們迅速駛離寨子的范圍。

  “那些畜牲太他嗎歹毒了！”姚成圩一想起掛滿屋子的“臘肉”，頭皮都在發麻。

  池雲彥心裡也不舒服。

  他往嘴裡灌兩口水，視線投向池玥和聞祈舟：“姐，姐夫，你們有沒有受傷？”

  “沒有。”

  聞祈舟收起槍支。

  他坐下喝兩口水，一旁的趙澎提到最先見到的少年：“剛才那個少年跑了嗎？”

  “好像是。”

  “他該不會……”孫蕊咽下那句“儲備糧”，心頭不是滋味道：“唉，他傻了也好。”

  冗長的沉默在蔓延。

  他們能力有限，敵不過整個寨子的人，能解決掉三分之一，已經算是極限了。

  至於跑沒影的少年……

  他們想救，也救不了了。

  *
  房車在低迷的氛圍下離開姑蘇，由謝長瀟載著他們，前往下一個遊玩的地方。

  他們穿過山川及河流。

  行駛在破敗的城市及鄉野。

  耗費近半年時間，遊玩華國一部分都市，最後在無意經過的禾海市短暫停留。

  停下休整時，正好是傍晚。

  孫蕊最先下車，疲憊的抬起頭打了個哈欠，卻忘記閉上嘴。

  她怔然道：“天黑了……”

  遙遠的天邊，晚霞逐漸消散。

  一片光亮的邊緣處，很明顯的窺見夜色，霎時間成為他們眼中最漂亮的風采。

  極晝，結束了。

  池玥和聞祈舟走下車，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天色，沒過多久，一抹暗色逐漸蔓延開，悄無聲息將大半個天空籠罩其中。

  久違的黑夜終於到來，容易摧毀人類意志的災禍，迎來尾聲。

  誰都沒有想到。

  驚喜會來的這樣突兀。

  重新上車啟程的時候，他們的心情皆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遙望天際的目光，亦在那抹暗色下，充斥著無限的希望。

  只是更加沒有人能想到，意外也來的這樣快，令人心驚。

  他們進入禾海這座城市，禾海以往的冬天會迎來一場雪景，也是旅遊高峰期。

  但這個堪稱旅遊聖地的都市，已經很久沒有下過一場雪了。

  他們決定在海邊暫時停住，也把房車開過去停在了沙灘上。

  金黃的沙灘和逐漸深沉的夜色，遠方吹來帶著海腥味的風，耳邊是海浪席卷上岸又退潮的聲音，像一曲寧靜的交響樂。

  他們點燃篝火，就地找工具製作捕魚用具，盡管比售賣的簡易，但他們基本都有捕獵的經驗，在海中捕魚並不困難。

  池玥這次運氣不好，隻抓到一些螃蟹，而剛學捕魚的孫蕊則是中了傳說中的“新手禮包”，抓了好幾條膘肥體壯的魚。

  其他人收獲也都不錯。

  他們擺脫了壓抑的心情，在沙灘上燒烤，談起以往發生的事情已經心平氣和，每個人心中都抱著“越來越好”的期望。

  半夜仍然是大家輪流守夜，兩個人一組，若有特殊情況，立即把其他人喚醒。

  第一組守夜的是姚成圩和謝長瀟。

  他們把房車開到了火堆前，其他人進入房車睡覺，養足精神準備下一次起來守夜，姚成圩和謝長瀟則坐在熊熊烈火前，旁邊堆放著他們不久前找來的柴火。

  入夜。

  謝長瀟用棍子撥弄火堆。

  火焰立即飄高，猛地往上竄，映著他的臉，像一場發生在面前的夢境，如夢如幻。

  姚成圩抬頭看見漫天星辰，在夜空中熠熠生輝，笑起來：“真難得啊，我們居然能在路上碰到了極晝結束的這一天。”

  謝長瀟正準備說話。

  目光落在遠處，忽而凝固。

  海浪正翻滾著回了大海，像從前的每一次，但久久沒有再次席卷著衝上海灘。

  太久了。

  黑暗天色下，好像有什麽聲音從大海深處傳來，明明是那樣小，落在謝長瀟和姚成圩耳朵裡，卻成了一陣驚雷驟響。

  兩人同時臉色一白。

  一片寂靜中，姚成圩驚慌到快要破音的高喊聲，嘶吼著落入了眾人的睡夢中。

  “海嘯來了！快走！”

  姚成圩一把扯開車門。

  海洋深處傳來轟隆隆的響聲，越來越近，他們不敢回頭，以最快的速度上車。

  四人高的海浪翻滾而來。

  整片海洋掀起驚天動地的巨浪，巨響中，將海灘上所有樹木和東西連根拔起，轉瞬間吞吃入腹。

  無數不知所以的魚類，隨之在浪濤中迷茫的翻滾，像落入功率最大的洗衣機。

  還沒來得及離開的房車，被大海無情地吞噬，一個翻滾便瞧不見絲毫蹤影了。

  “我艸──”

  被掀起來的謝長瀟，剛吐出一句髒字，便被洶湧襲來的海水，衝擊到暈過去。

  趙澎他們也是一樣。

  還保持清醒的池玥和聞祈舟，咬牙在房車又一次被掀起前，先後靠近被海水衝擊到昏迷的人，迅速將他們收進空間。

  “嘩嘩”的水聲響起。

  他們帶來的海水落在草坪上，池玥緊緊牽著聞祈舟的手，毫無形象地攤坐著。

  她咳嗽兩聲。

  乏力倚靠在他的肩頭。

  “又是海嘯……”她眸光掃視著還在昏迷的人：“我們好像經歷過三次海嘯了？”

  “嗯，今天是第三次。”

  聞祈舟撥開她額間的濕發。

  稍坐片刻，一起走到放置的浴桶的位置，重新換一身衣裳。
    等池玥感應到海面的風暴停止，他們坐上嶄新的遊艇，人和遊艇先離開空間，再把即將醒來的其他人，帶到遊艇上。

  “咳……”

  池雲彥率先醒來。

  那陣咳嗽聲吵醒趙澎等人，他們坐在甲板上，看著身下的遊艇，詭異沉默了。

  外出遊玩的這半年，池玥和聞祈舟經常拿出煙酒、咖啡、奶茶、零食、牛排、龍蝦等，末世後根本不會出現的食物。

  他們心裡門兒清。

  那兩口子肯定有特殊能力。

  否則不會在眨眼間，從沒放多少東西的儲物櫃，取出他們很久沒見過的食物。

  但是──
  “姐，遊艇是不是有點誇張了？”變食物出來就算了，他們能裝作眼瞎看不見。

  遊艇，實在沒辦法無視。

  “哪誇張了？”池玥給他們一人遞一張毛巾：“你們誰會開？會開的進駕駛艙。”

  姚成圩：“……恕我沒用。”

  他還是第一次坐遊艇。

  趙澎和池雲彥也不曾開過，只有謝長瀟和聞祈舟以往玩過，比他們要懂一些。

  “你們先把衣服換了。”池玥叫他們抖抖身上的水，進入浴室將濕衣服換下來。

  駕駛艙的聞祈舟及謝長瀟，則操控著遊艇，前行在回歸了平靜的遼闊海面上。

  最終在無名島嶼旁停下。

  這場海嘯太過可怕，盡管當下風平浪靜，但誰也不知它是否會再次掀起海浪。

  況且，深海中的生物也屬於潛在性的威脅，他們不能在夜晚的海域停留太久。

  *
  眾人走下遊艇。

  池玥在靠近叢林的位置，重新取出一輛未泡過水的房車，當作今夜的住宿地。

  已經麻木的姚成圩一行人，怔愣看著憑空出現的房車，再次陷入詭異的沉默。

  “別愣著了。”謝長瀟面不改色的睨他們一眼，微抬下顎道：“都進去睡覺吧。”

  “……行。”

  他們無言進入房車。

  一覺睡到天亮，姚成圩他們閑著沒事兒乾，躥進叢林尋找可以吃下腹的食物。

  島上的自然資源還算豐富。

  他們房車停靠的不遠處，有一片森林，裡面有些香蕉、橘子和能吃的小野果。

  至於肉類，只能去海裡找。

  剛生起的火堆旁，謝長瀟用尖刀把眾人撿回來的木棍頭部削尖，做成一把銳利的捕獵工具。

  除了摘果子的兩人，及留守營地的孫蕊，包括池玥在內都拿著工具前往海邊。

  海風有些大。

  吹得他們的衣服獵獵作響。

  池雲彥一臉自信地脫褲子。

  “你幹嘛？”池玥滿臉驚訝地看他一眼，眼神像在看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傻子。

  池雲彥把兩隻褲腿處打上死結，以極其認真的神情對他們道：“你們沒看過一部漫畫嗎？有一對父子流落到荒島上，就拿這個當作漁網，撈了好多魚上來。”

  “……”

  陽光下，他的大腿極為晃眼。

  池玥別開視線，實在沒眼看眼前這個突然犯病的大傻子：“行吧，祝你成功。”

  海水清澈見底，如果他們是出來旅遊的，見到這種場景肯定欣喜，可現在他們是來找食物的，這種情況可不是好事。

  “我們往水深一點的地方走？”謝長瀟撥弄著削尖的樹枝，一隻腳踩進海水中。

  “不用。”

  聞祈舟緊盯著一塊礁石。

  他動作極輕走過去，看準時機，倏然把那塊石頭翻起來。

  一隻鴨青色頂蓋的螃蟹猥瑣地趴在下面，頭頂小小的黑眼睛，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生物。

  他直接伸出手把它抓起來。

  碩大的螃蟹這才意識到危險，八隻腳瘋狂地扭動起來，想要給聞祈舟一鉗子，然後逃之夭夭。

  謝長瀟連忙行動，拿出提前準備的繩子用極其專業的手法將它五花大綁起來。

  有了聞祈舟的成功，他們迅速回憶起了曾經看的那些趕海視頻，有樣學樣地翻起各種礁石，找到了螃蟹、貝殼和牡蠣等各種能吃的海鮮，而且個頭都很大。

  摘完果子過來加入他們的姚成圩和趙澎，掂量著手裡那兩隻紅色螃蟹的重量。

  前者笑得燦爛：“看來這些家夥的安逸日子過得太久了，警惕性才會這麽差。”

  水桶空空如也的池雲彥，目光幽怨地，盯著杵到他面前來炫耀一通的姚成圩。

  他明明還專門準備了工·褲子·具來抓魚，光著雙腿走了這麽久，結果一條魚也沒看到，而且螃蟹什麽的也沒抓到。

  “姐……”他找池玥撒嬌，一副難受到心坎兒裡的模樣：“你看他！又嘲諷我！”

  “我說話了嗎？”

  姚成圩一臉無辜。

  他越是無辜，越是氣人。

  被打擊到沒信心的池雲彥，感覺自己光著雙腿模仿漫畫的行為，像極了笑話。

  “別灰心。”池玥往他的圓桶裡扔兩隻大螃蟹：“你可能只是單純的運氣不好。”

  “真的嗎？”

  “嗯，要不我們去深一點的地方看看，說不準能看到你要的魚？”

  “算了。”

  池雲彥回頭看一眼海面，深深的藍色翻湧著，越遠的地方越黑，每次卷起波濤時，形成的漩渦似乎能夠把人吸進去。

  他覺得後背發涼，加快腳步和池玥他們回到營地，也不在乎姚成圩的笑話了。

  孫蕊已經做好簡易的灶台。

  池玥取出鍋碗瓢盆，還有一系列的調味品，聞祈舟動作利索地開始處理食材，其他人也幫忙切些配菜，幫點兒小忙。

  最後，謝長瀟來掌杓。

  他動作很快，一邊用小陶鍋煨著海鮮粥，一邊給燒烤網上的牡蠣刷著蒜蓉醬，又利用空余時間做一大份避風塘炒蟹。

  香氣撲鼻。

  他們吃著解饞的野果，等謝長瀟炒完菜，再分著碗筷，享用擺在面前的美味。

  勞累一上午的人擠在一起，每人一碗海鮮粥，就著生蠔，螃蟹兩個菜乾起飯。

  島上清風涼爽。

  他們吃得盡興後，整整齊齊地一排躺在沙灘上，吃起摘回來的野果曬著太陽。

  “你們說，極晝過了下一個又是什麽呢？”姚成圩把手枕在腦後，隨意開口。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他。

  這才剛脫險不久，這家夥怎麽又說這麽煞風景的問題？

  姚成圩感覺到涼颼颼的目光，立馬抬手放在嘴邊，做出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

  “抱歉。”

  “……”

  接下來的幾天。

  他們每天都能抓到新的獵物，包括墨魚、蟶子一系列水產品，總算飽了口福。

  直到第七天，不知道是flag起效還是怎麽的，謝長瀟和聞祈舟抓魚回來時的表情十分嚴肅，只有池雲彥還傻呵呵的，給池玥展示他不久前用褲子抓到的魚。

  池玥：“怎麽了？”

  謝長瀟：“我和祈舟昨天在海邊礁石上做的標記位置變了。”

  “原本那個位置是海灘，今天我們去看，那裡已經淹沒在水裡了。”

  “我們懷疑，海平面在上升。”

  他冷靜地說出他的推理。

  池玥和其他人一起過去查看。

  若不仔細看的話，海洋依舊和他們最開始見到的一樣，寧靜而又遼闊，但當眾人看到那個在淺水區被淹沒的標記時，表情均有些難看。

  “我記得第一天的時候這個標記明明離海岸線還有至少三十多米的距離的吧？”趙澎回憶道：“這應該不是普通的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