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區紡織廠。
近百平的縫紉區內,一台台縫紉機在員工的操作下,發出“嗒嗒”的輕淺聲響。
負責縫紉3組的副組長潘茂,拿著一盒牛奶,走到最後一排靠牆的縫紉機旁。
“池玥,你今晚有空嗎?”他把牛奶放在縫紉機上,視線忍不住在她臉上流連。
她一頭如墨的長卷發束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如畫的細眉下,濃密卷翹的睫羽在下眼瞼投下一片瀲灩陰影,挺翹的鼻尖和嫣紅的唇瓣,亦在那張白皙如玉的肌膚映襯下,顯得更為誘人。
不論看過多少次,他仍會被那張昳麗生輝的容顏深深吸引。
池玥抬頭:“有事?”
她一看過來,潘茂的心臟便不受控亂跳,目光亦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灼熱。
他緊著嗓子道:“我聽說今晚要放一部電影,你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廣場看?”
池玥能看出他的心思。
她以為剛調來3組的潘茂,不知道她已婚的事:“抱歉,我跟我丈夫約好了。”
事實上,潘茂找人問過。
但他認為“已婚”是池玥拒絕追求者的借口,直到現在仍不相信她所謂的說辭。
“你真有丈夫?”
“嗯。”她捕捉到潘茂眼底閃過的懷疑,掌心撫在小腹上:“我們都有孩子了。”
潘茂:“……”
他看著池玥在撫摸小腹時,眉眼湧動的柔情,一顆狂跳的心“哢嚓”碎成兩半。
“這樣啊。”哪怕他再不願相信,也清楚懷孕沒辦法作假:“那我不打擾你了。”
他拿著牛奶折返自己的座位,池玥眉眼間的柔情乍然消失,兩手撐在縫紉機上,聽著“嗒嗒”聲響,繼續給袖口縫線。
縫紉工的工作很枯燥。
她入職的前兩個月,還能保持新奇感,成日琢磨學習做衣服的步驟,但時間一長,坐在縫紉機面前就提不起勁兒了。
再加上久坐傷腰,她最近生理期腰疼得更加厲害,持續的時間也比以往長了,若沒有聞祈舟給她按揉,根本受不了。
她微歎一口氣,上完洗手間回來的溫雅嫻,疑惑看著她:“玥玥,你怎麽了?”
“我想離職。”
“誰惹你了嗎?”
“沒有,單純不想幹了。”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揉了揉後腰:“坐久了不舒服。”
溫雅嫻:“我也是。”她擰開保溫杯的杯蓋:“等這個月……”
“啊!!”
一道慘叫聲猝不及防傳來。
烏雲密布的天空,驟然落下一滴滴泛著酸味的雨珠,雨珠落在室外抽煙的兩名員工身上,腐蝕著他們的額間和面龐。
他們發出慘叫的同時,雙手捂著頭部,忍受著強烈的刺痛感,瘋狂往廠內跑。
“酸雨!下酸雨了!”不知道是誰大喊一句,縫紉區的員工紛紛變得驚慌起來。
池玥眼疾手快關上窗戶。
她看著對面的蔬菜大棚,正憂心那層棚膜被腐蝕該怎麽辦,一張張堅硬的隔板,隨即從大棚後方升起,覆蓋在棚頂上,為棚內的蔬菜遮蔽來勢洶洶的酸雨。
“官方想的還蠻周到。”溫雅嫻也在關注種植大棚,瞧見隔板籠罩著整個大棚,堪堪松一口氣:“如果沒有隔板擋雨,我們之後怕是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酸雨腐蝕性強。
一旦灼壞棚膜,棚內的糧食和土地定會受到影響,日後再種植恐怕難上加難。
“嗯,幸好他們反應快。”若再晚幾分種升起隔板,所造成的損失也無法估量。
池玥坐回工位。
目光從陰沉沉的天際,移到無心工作的同事身上,感受到他們的不安和焦慮。
她抬起手腕,睨一眼佩戴在腕骨上的表盤,看時間的過程中,回憶聞祈舟今天的課程表,估計他此刻正在給孩子上課,那顆因酸雨提起來的心,稍稍落下。
溫雅嫻微凝著眉頭:“唉,這雨要是不停的話,我們今晚只能在廠裡過夜了。”
“這麽冷的天在廠裡睡一宿,肯定要把人凍出毛病吧?”坐在她們左側的員工,轉過身來:“還不如想辦法回家呢。”
“怎麽回?”
“找塊鋼板頂在腦袋上唄。”
“……”
溫雅嫻一時無言。
沒得到回應的員工也無所謂,興致勃勃扭過頭,找其他同事商量回家的辦法。
靜如湖面的生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酸雨,泛起令所有人難以忽視的漣漪。
紡織廠的員工變得心浮氣躁。
原在其他區域行走逛街的人,也因毫無準備,淋到腐蝕灼燒他們肌膚的酸雨。
壓抑的氣息籠罩在基地。
單元樓樓下、商業街店鋪、辦事區大廳等地,站滿躲雨的人。
他們望著越下越大的雨,聽著受傷的人發出聲聲悶哼,心情亦變得愈發沉重。
遠在教育區的聞祈舟,陪著剛上完散打課的學生回到教室,等下一節語文課的老師過來,再走到三樓的辦公室休息。
沒課的老師正圍繞著酸雨聊天,聞祈舟和他們點頭打聲招呼,徑直走到桌前坐下,怔怔望著籠在室外的橙黃色雨霧。
他們入住基地快半年了。
這半年的生活始終平靜,讓經歷過三年奔波逃亡的他,到如今也沒徹底適應。
今天這場酸雨,倒是打破了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猶如鏡花水月般的不真實感。
他摩挲著鋼筆,思緒飄遠時,一隻手搭在他的左肩處:“祈舟,出去抽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