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祈舟配合點頭。

  他沒有揭穿大發童心的池玥，屈起指節刮一下她的鼻尖：“晚上想吃什麽魚？”

  “清蒸或者紅燒？”

  “我選紅燒。”有段時間沒吃紅燒魚的明彰，一聽見他倆的對話，忍不住插嘴。

  雲麒：“我選清蒸。”

  溫雅嫻：“煮魚湯也不錯。”可惜他們現在沒有豆腐，不然湯的滋味會更美妙。

  “那乾脆吃全魚宴得了。”葛淮穿上鞋襪，拎起盛滿溪水的桶跟他們穿過竹林。

  池玥笑：“也不是不行。”

  她勾起聞祈舟的食指，聽著他們討論魚的多種吃法，不疾不徐踩著霞光前行。

  走在通往磚瓦房的小路上，兩個蹲在他們院前玩蛐蛐的孩童，倏然闖入視線。

  他們約莫五六歲的樣子。

  身穿一件擎天柱T恤的男孩背對著他們，挨著粉色公主裙的女孩，撥弄在他們中間爬行的蛐蛐，時而發出一陣笑聲。

  “裕哥哥，有人來了……”

  女孩最先發現他們的身影。

  她扯了扯男孩的衣袖，男孩回頭一看，目光落在池玥和聞祈舟的臉上，似是覺得熟悉，但又不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倒是池玥和聞祈舟先認出他。

  “嘉裕？”袁嘉裕是袁川的兒子，一瞧見他，池玥三兩步走上前，蹲下撫摸他的發頂，彎起眸子問：“你還記得我嗎？”

  袁嘉裕絞盡腦汁想一想。

  還是在池玥提到，他們曾是鄰居的時候，一幀模糊的畫面才在他腦海中浮現。

  “……姨姨？”近三年沒見，難得他還能喚出以往的稱呼。

  池玥笑意更甚：“欸。”她捏了捏袁嘉裕長著小奶膘的臉蛋兒：“你爸他們呢？”

  “爸爸出國了。”

  “什麽？”

  袁嘉裕重複一遍：“媽媽說，爸爸在國外參加訓練，等我長大了才能見到他。”

  那句哄孩子的話傳入耳廓，剛綻放在池玥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聞祈舟也陷入沉默。

  他們回想起袁川憨笑的模樣，回想起在禦景灣共進退的時刻，回想起分別前夕，他哽咽叮囑他們“好好活著”的一幕。

  一切的一切，仿若發生在昨天，那些始終保留在記憶中的畫面，猶如走馬觀花般閃過腦海，亦像是一團棉花塞在心頭，堵得他們無比難受。

  “姨姨？”袁嘉裕感知到池玥外泄的情緒，眨巴著眼睛問：“你怎麽不開心了？”

  “沒有。”

  池玥深呼吸。

  她斂下眼底的難過，杏眸掃視一圈周圍的磚瓦房：“嘉裕，你們現在住哪兒？”

  “那兒。”他指著他們正對面的磚瓦房，也就是鄭遠揚的家。

  “你們幾個人住？”

  “三個，還有鄭叔叔。”

  鄭遠揚前不久跟他們說過，他是帶妻兒逃難到紅溝村的……

  池玥的心情略微複雜。
    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上門拜訪一下，至少要問清楚袁川是什麽時候出事的。

  “尋崧。”余光瞥見一直盯著他們的尋崧，她招招手叫人過來，摸出一把糖果塞到他手裡：“你跟弟弟妹妹分著吃吧。”

  尋崧點頭：“好！”

  難得見到同齡人，他迫不及待加入蹲蹲隊，扮著大哥哥的角色給他們分糖果。

  瞧見他們對新夥伴都有很高的接受度，池玥打消給他們互相介紹一番的念頭，拎起放在腳邊的水桶，沒再打攪他們。

  “小麒，你想跟他們玩嗎？”一碗水端平的池玥，給他塞兩塊他愛吃的巧克力。

  “……我今年十六歲了。”

  “年齡又不是問題。”

  雲麒拒絕：“算了。”他瞥一眼撅著屁股的三隻團子，跨過院門的門檻溜遠了。

  池玥搖頭失笑。

  她和聞祈舟緊隨其後，放下盛滿溪水的桶，腳尖一轉，走向呂卉居住的瓦房。

  瓦房的院門正敞開著。

  坐在台階上擇菜的鄭遠揚，聽他們道出來意後，微怔兩秒，請他們進客廳坐。

  “阿卉，阿卉。”他給聞祈舟夫妻倒兩杯水，一邊喚著呂卉的名字，一邊抬腳走進斜側方的臥室。

  沒過多久，近三年未見的人，邁著緩慢的步伐，徐徐靠近他們坐的那張方桌。

  呂卉的變化不大。

  她面色紅潤，仍像以往一樣溫和的氣質中，摻雜著經過歲月磨練留下的堅韌。

  唯一不同的是──
  她懷孕了。

  “小玥，祈舟。”她扶著後腰坐在椅子上，含笑和他們打聲招呼，眼底閃過忐忑和懷念：“遠揚說你們過來了，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真能在這兒見到你們。”

  “我們也沒想到。”

  沒想到袁川會成為她的過去式，沒想到她會懷別人的孩子。

  池玥摩挲著茶杯，眸光投向她的孕肚，難以平複心情：“卉姐，你過得好嗎？”

  “很好。”呂卉撫摸著孕肚，側眸看著坐回台階擇菜的鄭遠揚：“遠揚性子好，待我很溫柔，也把嘉裕當自己的孩子。”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半。”她停頓兩秒，主動提及袁川：“川哥走了以後，一直是他照顧我和嘉裕，如果沒有他，我們也活不到今天。”

  袁川是在洪澇後出的事。

  當時，他和隊伍中的男人到外面尋找物資，不幸遇到泥石流，因著躲避不及時，他和船上另外兩個人當場被淹沒了。

  隊長出於愧疚，護送他們一家到商陽基地安定下來，但經受喪子打擊的袁家夫婦，身體大不如前，沒多久跟著走了。

  那段時間實在難熬。

  若非鄭遠揚及時出現，一次又一次無條件幫助他們，她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那你……是出於感激嗎？”池玥是指她在袁川離世不久後，接受鄭遠揚的事。

  呂卉搖頭：“不是。”她不打算隱瞞或編造：“我分得清感激和愛情，願意接受他也是因為喜歡，沒有摻雜別的東西。”

  她很坦蕩。

  坦蕩到讓池玥難以言喻。

  “或許你會覺得太快了，但感情的事真的不講道理。”呂卉沒得到她的回應，接著道：“如果換作是你，你難道不會為一個不求回報，隻愛你的人動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