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人魚慌了。
長這麽大,它還是第一次看到輻射范圍如此遼闊的磁場風暴。
“滋啦——滋啦——”
冥水上空,一道又一道激光,不斷朝著中心點投射。
激烈的碰撞中,沉悶的重響敲擊心房,水面泛起波瀾,隨後掀起浪濤。
等到最後,數百米高的冥水排山倒海湧來。
帥人魚兩股戰戰,魚尾卷成一團,慌裡慌張的樣子,像是魂飛天外。
“不好!冥水竟然狂暴了!”
“特大型磁場風暴……小魚只是隱隱聽說過,從未親眼見證!”
“難道今天要死在這裡?不要啊!小魚剛剛拜在新魚王的鱗下,正想大展宏圖,這這這……救命呐!!”
“聒噪。”
夜寒君瞪了帥人魚一眼,嚇得後者一個哆唆,不禁趴倒在地。
“既已面臨險境,自亂陣腳,有何益處?”
“魚王教訓的是!魚王教訓的是!”
帥人魚拚命深呼吸,強行驅散一部分的恐懼,惶恐道:
“魚王冕下,我們應該怎麽辦?”
“小魚已經沒有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還請魚王給予指示,小魚定當遵從!”
“你說……尋常的磁場風暴,只需屏蔽感知?”
夜寒君望著混亂中依然平穩航行的帆船,喃喃道:
“這破船雖然老舊,但似乎鑿刻著親和冥水的陣紋,或許能阻擋片刻的時間……”
“轉向吧,盡可能偏離風暴的中心區域。”
“這樣一來,即便我們無法逃脫,若是身處外圈,相關的威脅也會減弱。”
“我來掌舵!”
夜隱當機立斷,翻越奇美拉幼崽的龐大身軀後,迅速走進操控室。
“嘶!”
“咩!”
蛇首和羊首都被風暴驚醒了,只有獅首半夢半醒,以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等到獅首被蛇首和羊首咬醒,睡眼朦朧的直打哈欠。
蛇首對著天空露出凶狠的眼神,羊首拱著羊角躍躍欲試,隨時準備迎接災厄的衝擊。
“咦?”
抱著夜寒君腳腕的默,忽然呆呆的仰起頭。
只見頭頂的風暴憑空分裂,有道道激光狀的夢幻光線,筆直射入它的體內。
刹那間,默疼得大叫,下意識勒住夜寒君,差點把他的小腿扭成麻花。
“痛……好痛……痛死啦!”
“我還沒消化呢……嗝……嘔……”
“夜寒君……原來太撐了也會爆肚子嗎?太好了!又體驗到了新的快樂!”
因為被纏住小腿,疼得倒抽寒氣的夜寒君,臉色一變再變。
他立即施展層層魅影,與默分割一段距離。
再然後,他盯著頭頂一小片區域明顯弱化的磁場風暴。
再瞅瞅忽大忽小,皮膚表面彌漫裂紋的默,一陣心驚。
“磁場風暴……也能算作災厄?”
“壞了,默要是吃太撐一下炸開,失控狀態,它不一定能掌控「大災邪魔咒體」,很可能會誤傷我們!”
夜寒君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不遠處的夜隱也察覺事態的嚴重性,一邊淌著冷汗,一邊操控船舵,竭盡全力偏離風暴的核心區域。
“嗡嗡嗡——”
靈性的預警,夜寒君眼疾手快,強製回收默,不準它再度吸收災厄的能量。
同時,他抱緊瓜瓜,閉合雙眼,封禁耳孔——全身上下的感知器官,想方設法關閉。
老實說,這是非常恐怖的體驗。
當你的雙眼再也看不清光亮,耳畔再也聽不到聲音。
就連手指觸摸的物體是熱是冷也弄不明白,整個人就像陷入黑暗沼澤的最深處,完全失去自我。
度秒如年的等待中,夜寒君一動不敢動,始終維持同一個姿勢。
等到意識體半昏半沉,即將陷入沉眠後,他悚然驚醒,睜開眼,快速掃視受災情況。
“喂,醒醒!”
夜寒君一腳踹醒縮成一團睡得正香的帥人魚。
一個清晰的腳掌印,印在那張英俊帥氣的人類臉蛋上,帥人魚渾然不覺,不爭氣的口水打濕了小半圈脖子。
“連痛覺也封閉了?”
夜寒君的雙眼中登時亮起六枚紫色的勾玉,猶如被電擊似的,帥人魚一蹦十米高,面露極度的驚恐。
“小魚死了?小魚已經死了?”
“這是哪?鹹魚殿嗎?不不不……小魚給牛魚馬魚磕頭了,求求你們了,讓小魚還個魂吧,小魚來世再給你們做魚乾!”
涕泗橫流的帥人魚,嚎啕大哭之聲戛然而止。
它偷偷抬起頭,看到夜寒君面無表情的面龐後,一個激靈,瞬間從大悲變成大喜:
“太好了!小魚沒死!”
“人魚王威武!人魚王大顯神通!列魚列宗在上,小魚活啦!”
一條魚就能唱獨角戲的帥人魚,親吻著夜寒君的水晶鞋跟,流下一長串感動得快要昏過去的淚水。
夜寒君忍住暴打它一頓的衝動,仰望頭頂,確認風暴已經散去。
再看向船隻,雖然沒有裂紋出現,船體看似完好。
但他隱隱察覺,這艘船更加老舊了,木板的質地更加脆弱,仿佛用點力重踏一下,就會砸出一個破口。
“呼,又度過一劫。”
重新激活感知器官的夜隱,慢悠悠轉醒。
確認一切無大礙後,他松了一口氣,眸光底下依然有後怕。
“默怎麽樣?應該沒有爆體吧?”
“沒有,千鈞一發之際,我阻斷了它的吸收。”夜寒君搖頭道。
“那就好,那就好。”
夜隱拍了拍胸口,情緒逐漸穩定。
顯然,比起磁場風暴,他更懼怕大災邪魔咒體。
風暴之下,或有傷殘。
但大災邪魔咒體,無差別攻擊附近的生靈,這是災難,致死的災難,有可能團滅的!
“嘶……”
嘴裡淌著血沫子的蛇首,瞪大的蛇瞳裡,血絲道道。
羊首的狀態好不到哪去,雖然它沒有流血,可它精神萎靡,這樣的畫面實屬少見。
“大蝌蚪,羊小奇和蛇小凶好像關閉不了感知,它們硬生生抗下了磁場風暴的衝擊呢!”
瓜瓜從玉石狀態轉換成血肉之軀,又變回菩提蛙的形態,異彩連連道:
“咦,獅小懶和我們一樣,幾乎沒有受傷?”
“三個腦袋裡,它其實是最聰明,最有模仿天賦的?”
“吼……呼……吼……呼……”
睡得香噴噴的獅小懶,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它,搖晃著腦袋,當做聽不到。
但就在幾雙目光的注視下,它突然嘔出一大團唾液,雙眸爆睜,怒發衝冠吼了起來。
“吼!!!”
如天崩,如地裂,吼聲化作奔雷灌入耳中。
夜寒君和夜隱均是悶哼一聲,一瞬間受到不輕的震傷。
他們驚愕失色,不明白劫難明明已經度過,獅小懶為何躁動。
下一瞬,羊首和蛇首也仰天嘶吼,驚天動地的大叫聲穿心裂肺,直叫人大腦一片空白。
“轟隆隆!!!”
鮮血如江河匯入大海,奔騰不息,沸騰狂暴。
奇美拉幼崽的身軀一寸寸膨脹,眨眼間就達到了頭尾一百五十米的尺寸,三個腦袋巨大如鼓,一個不怒而威,一個活潑好動,一個凶神惡煞,特色鮮明。
“進階了?”
夜寒君嘴巴微張,眼神茫然。
很快,他清醒過來,意有所動,心中恍然。
奇美拉幼崽畢竟不是普通的至聖遺脈,而是血統最為純正的至聖親子。
這樣的血脈,有的先天便是至聖之胎,一開始就極端的強橫。
倘若不是,位階掉落,它們的成長過程也遠遠迅猛於正常的生靈,會以數倍乃至數十倍的速度,快速拔高位階,直至回歸本源的血脈強度。
“嘶!!”
剛才還一臉狼狽相的蛇首,轉眼間因為位階的小階段提升,血氣激蕩之下,內外的隱傷褪了大半。
它興奮起來,豪情嘶鳴,仿佛要與天地爭霸。
正為它們感到高興的夜寒君,無意間聽到清脆的哢擦聲,笑容瞬間凝固。
“哢……啪……轟!!”
木板崩飛,船體開裂。
從破裂到完全炸開,整個過程不會超過十秒鍾。
匆促之下,夜寒君將通行令摁在奇美拉幼崽的肚子上,一把抓住帥人魚,一把抓住夜隱。
靈活的瓜瓜自己行動起來,踩著他的肩膀,重新平穩身體的重心。
“噗通!!”
仿佛是一塊隕石砸入水中,聽得一聲巨響,黑色的水花高高濺起。
再看去時,奇美拉幼崽大半個身子都沉入冥水,只有身處高位的羊首,以及脖子長的蛇首,第一時間探出腦袋。
“咕嚕嚕嚕……”
喝了好幾口足以讓天地之胎暴斃的冥水,獅首猛地從水裡探出頭來,徹底清醒。
它一臉懵,沒能第一時間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是睡得好好的嗎?怎麽突然船就裂了,自己成了個落湯獅子?
“連環飛來橫禍……”
夜隱咽著唾沫,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
眼下的狀況有多危急,無需多言。
兩人幾獸全都踩在奇美拉幼崽的背上。
而不善水性的奇美拉幼崽,完全憑借通行令賦予的神奇效果,極為勉強的浮在水面上,隨時都有沉沒的可能。
“完蛋了完蛋了,船怎麽沒了?”
“小魚剛剛見識過生平未見的特大型磁場風暴,如今又陷入冥水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不要這麽凶險啊!”
抱著腦袋的帥人魚,又是一陣哀嚎。
“最近的人魚部落,多久才能抵達?”夜寒君沉聲問道。
帥人魚止住哀嚎,掐著手指估算道:
“因為風暴的關系,我們偏離了之前的航道。”
“最近的部落應該是「無臉人魚」,想要找到它們,至少需要半個月。”
“完了……完了完了,這枚通行令授予小魚,完全充能的狀態下可以用上十年。”
“剩余的能量不夠充分的前提下,臨時給予這個猛獸,相當於超頻過載,時間上很可能趕不及……”
“不準哭喪。”
夜寒君呵斥一句,轉而朝著夜隱商量道:
“沒想到橫禍還會以這種形式降臨。”
“奇美拉幼崽遭受風暴的折磨,血脈受到刺激,不小心衝破關卡,船隻竟無法承載它的重量,一下崩毀……”
夜隱歎息,仰望天空道:
“事已至此,我們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可惜這裡禁空,生靈無法在這裡隨意飛行。”
“如今之計,無臉人魚也好,其他也罷,必須快點抓住,只有收集足夠多的通行令,我等才不會溺死在冥水中。”
夜寒君點頭,應允道:
“還好,我這還有一枚避水珠。”
隨著儲物裝備的激活,一顆直徑超過一米的大寶珠,抱在他的懷裡。
“蛇小凶,咬住它,不準吞下去。”
“嘶!”
蛇首靠近,一口含住。
頓時,周身一圈的冥水蕩漾開來,奇美拉幼崽的身子,又往上浮了一截。
“單一的避水珠,無法在冥水區域發揮效果。”
“也只有搭配通行令,才能駕馭一小部分的冥水……”
夜寒君審視著魚鱗上的微縮地圖,又找帥人魚確認方向,大致定位目標區域。
做到心中有數後,他指揮奇美拉幼崽,以狗刨式加速遊動。
“吼……”
依然是一臉懵逼的獅首,被迫劃水。
它撲騰著兩隻腳掌,從不善水性,慢慢的學會了狗刨式。
羊首也在努力,它負責支配兩隻後蹄。
短暫的摸索後,奇美拉幼崽真的遊了起來。
“速度比破船還要慢?”
“花燭,你也來幫忙,操控風元素,有沒有可能讓游泳的速度加快一分?”
能夠嘗試的方法,全都嘗試一遍。
如此,冥水一隅,乘風破浪的三首蠻獸,撲騰著水花,又狼狽又窘迫地往前行進。
“加油!加油!”
“加油!加油!”
瓜瓜鼓舞,帥人魚跟風。
但這沒卵用,即便蹄足甩得跟風火輪一樣,奇美拉幼崽也實現不了魚類的靈活以及敏捷。
“不行啊,這個速度……根本抵達不了無臉人魚的部落。”
“諸位魚王,你們還有什麽神通?我們現在是一頭獸上的小魚啊,別藏了,快快發威吧!”
“即便你這麽說……”
夜寒君低著頭,呢喃自語:
“只有一枚通行令,又必須給奇美拉幼崽……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
“要真的走頭無路,十天以內也碰不到其他的人魚,我們就換道,去地圖上這個地方碰碰運氣。”
“去哪?”
帥人魚掛著茫然,湊近一看,大吃一驚:
“T型標記?魚王冕下,你要去最近的門?”
“不然呢,你還有更好的主意嗎?”夜寒君瞥了一眼,反問道。
“可是……門大多數時候都是關閉的……”帥人魚嘗試強調。
“那是對你們異族而言。”夜寒君打斷道:
“我們是來到這裡的考驗者,又身負頂級的霉運。”
“若門的另一邊通往更加危險的下一層,於情於理,我們都有通過的可能。”
“喔謔,真遺憾呀。”
瓜瓜眨巴著希冀的小眼神,小小的憂傷道:
“本瓜去不了鯨島了,馴養鯨魚的計劃,還沒有開始就失敗了。”
“算啦算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下一層說不定有更加高貴的生靈血統,我們去綁架它們,全都帶回家族!”
“好,那就這麽決定。”
夜寒君點頭,夜隱也答應下來,認同他們的方案。
雖然下一層死亡的風險更大,但最起碼,他們不會憋屈的溺死在冥水中,最終連屍骨都拚不齊全。
“小魚聽命便是。”
一知半解的帥人魚,不再嚷嚷。
它對冥水以外的地方,到底有多危險,完全沒有概念。
但只要能擺脫眼前的困境,至少能苟活一段時間,剩下的自然另當別論。
……
十日一晃而過,夜寒君一行人只是臨近無臉人魚的邊境,距離實際抵達,還有一大段距離。
過載使用的通行令隨時都有可能失效,決斷之下,他們果斷改道,以直線奔赴最近的那一扇門。
“看到了看到了,那就是門!”
翹首以待的帥人魚,煎熬地等了一天又一天,終於看到了一團朦朧的發光物。
狗刨式前進的奇美拉幼崽,在獅首的帶領下,忽然又提升些許的速度,猴急似的撞了過去。
“吼!”
那是一座懸浮在水面的白色光門,長三米,寬三米,方方正正。
越是往門的位置靠近,無形中的威壓越來越厚重。
獅首不管,一心硬剛,猛猛衝。
天天都要游泳,連偷懶都不行,可把它忙壞了。
再不好好睡一覺,獸生無趣,和死無異。
“大魚王顯靈吧,保佑我們穿過門,小魚給你們磕頭了,先磕為敬!”
一臉虔誠的帥人魚,趴在獅首的背上,腦袋磕得砰砰響。
生怕無處不在的神祇當做耳旁風聽去,它還拔下自己的魚鱗,當做祭祀之物灑落冥水。
“少整些歪門邪道的。”
夜寒君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湊到最近,確認光門還是沒有真正激活後,他以指甲割開手腕,任由鮮血濺落門上。
“轟隆隆!!”
白光燦亮,刹那間龍騰鳳舞,恐怖的吸力從門的裡側傳來。
夜寒君和夜隱面露喜色,十余日的奔波,終於找到擺脫冥水的途徑,若沒有一刹那的歡欣,倒顯虛偽。
可沒等他們高興太久,一把天大的鍘刀豎著劈下。
撕拉一聲裂響,仿佛是關節錯位的不適感,死死糾纏心頭。
又是一陣騰雲駕霧,伴隨奇美拉幼崽的咆哮與嘶吼,夜寒君頭暈目眩,徹底失去空間的概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