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地觀音

  二十四根通天石柱附近。

  終於熬到紀元之鍾結束的族人們，本以為可以緩上一口氣。

  那些縱橫天地的異象，實在是波瀾壯闊，不好好換下腦子，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但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逐一打開的窗之花裡，居然有不下十座，不斷有鮮血淌出。

  “這也太奇怪了，沒有任何異象，這些人怎麽就隕落了？”

  “我也無法理解，族史中明明提到過，一旦開啟鎮族大陣，紀元之鍾至多只有一兩人意外身亡，這麽慘烈的死傷，十二萬年來怕是頭一遭……”

  低聲私語的夜昆、夜鼎鼎，下意識環顧四周。

  最為年輕的族人們如同驚弓之鳥。

  那些少王、少皇，也都一個個面掛凝重，仔細端詳著腥臭的血水，妄圖從中尋找出蛛絲馬跡。

  “不僅是族人，連契約眷靈也一個都沒有活下。”

  “我夜氏一族……終究是活得太久了嗎？”

  “從遠古宙橫渡到新生宙，依然搶佔著其他生靈的發展資源，上蒼看待我們，竟已是這般厭惡？”

  冷若冰霜的夜霓裳，蓮步輕抬，移步至兩座窗之花附近。

  左側，夜冬好端端站著，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一臉的局促和茫然。

  右側，夜靈舞躺在血泊中，胸口有一道恐怖的貫穿傷，看似瀕臨死亡。

  但她還活著，甚至連意識體也較為清醒。

  濃鬱的藥香覆蓋在血淋淋的傷口上，裸露出來的慘白肋骨，正在被新生的血肉組織快速包裹。

  “鍾聲敲響之時，窗之花內究竟發生了什麽？”

  夜霓裳輕聲問道，冷冽的聲音裡像是封印著一座火山。

  “我不知道……”

  夜靈舞一邊咳嗽，一邊回答道：

  “我還在觀望頭頂上的宏偉異象，悄無聲息間，一顆血紅的種子扎根在胸口，瘋了似的吞噬我的生命精華……”

  “若非有著「靈魂收割者」這樣的職權，可以切換至魂體，恐怕我也來不及做出反應……”

  “你呢？可曾遭遇過什麽？”夜霓裳瞥向夜冬。

  “沒有啊……”

  夜冬手足無措道：
  “霓裳姐姐，從開始到結束，我什麽也沒有等來。”

  “心裡正想著，賜福果然困難，想要讓這樣的好運氣降臨在我頭上，說不定只有做白日夢才行。”

  “哥想起一則傳說。”

  伯特納爾以指尖挑起一滴鮮血，沒有放在嘴中品嘗，而是細細摩擦。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朝著通天石柱上的聖靈問道：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誅花」？”

  “傳說中，這種花擅於吸食生靈的血精，更能奪人魂魄，殺人無無形。”

  “天道必然盯上了我夜氏，能夠從遠古宙活到近古宙，無傷大雅。

  “活到近古宙末期，宙元之劫時，天道便起了強烈的殺心。”

  “奈何夜氏鼎盛之時，積累了深厚的底蘊，舉族齊心之下，硬生生挺過了這道劫難。”

  “眼下是第二個紀元，倘若沒有鎮族大陣，我想這片區域，一夜之間便會淪為誅花的墳場。”

  “哎。”筆仙歎氣，憂心忡忡道：“難怪本仙最近老是頭疼。”

  “忤逆自然法則，果然不是輕描淡寫就能遮蓋的事情，夜氏接下來的日子，怕是要舉步維艱咯。”

  “怕什麽？”猛虎統領霸氣側露道：“這一天總會來的！”

  “你我既然身為夜氏守護聖靈，趁早做好這樣的覺悟，如此，等到了劫難降臨之時，便有了坦然應對的底氣！”

  “什麽嘛……夜氏快要滅亡了？沒影的事兒，想那麽多幹嘛。”

  剛剛蘇醒的蠅月，聽了一會上位者之間的對話，打了一個哈欠，十萬分無聊道：

  “本王說什麽來著，哪怕沒有鎮族大陣，天道也會給我賜福。”

  “這下好了，連破兩關，直接抵達天地大成的境界。”

  “掐指一算，怎麽也能縮短三五十年的修煉時長吧？”

  “總之……你們罵歸罵，別帶上本王。”

  “本王就是成聖，也不當什麽守護聖靈，天大地大，隨心所欲才是王道……”

  說著說著，蠅月不吭聲了。

  恐爪猿魔王瞧了一眼，這小子居然趴在死蛛皇后的背上睡著了，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這裡還有兩個活人！有沒有人過來搶救一下！”

  地面一側，作為唯二安然無恙的夜流螢，大致聽明白發生什麽事情後，開始在各個窗之花附近徘徊。

  她首先發現了夜春，這個擁有超品·沉默殺手作為職權的族兄，雖然處於昏迷的狀態，但和夜靈舞一樣，起碼活了下來。

  再然後，她找到了一團血肉模糊的不明物質，自己不敢觸摸，只能大聲呼喊。

  “不要慌，哥早就發現了。”

  吸血鬼親王·伯特納爾，瞬閃而至，一手托起夜流螢的腮幫子，像是揉包子一樣，捏來捏去。

  “這水靈靈的皮膚，哥有些羨慕。”

  “話說，你是不是剛才那個倒霉鬼的妹妹？”

  “被必殺火炮轟了一記，還能苟住活下來，有兩把小刷子，哥得誇誇他。”

  “波特哪兒大人，快救人吧！”

  被捏著腮幫子，夜流螢口齒不清，只能努力提醒。

  “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伯特納爾朝著地面努努嘴。

  眾目睽睽下，那些散落一地的屍體零器件，居然朝著中心點移動，重新拚湊成一個人形。

  “這是什麽權能？還挺有趣。”

  伯特納爾嘖嘖稱奇，一副很想把屍體切開來，好好研究研究的表情。

  “呼——吸——”

  死去的人恢復呼吸，猛然間睜開雙眼，看到噙著完美微笑的吸血鬼親王，第一反應，便是手腳並用地往後逃走。

  “回來回來，哥有這麽嚇人嗎？”

  勾了勾手指，一條血河咆哮著衝出，竄出去上百米的夜隱，馬上又被送了回來，禁錮在地上動彈不得。

  “哥問你，窗之花裡碰到了什麽？”

  伯特納爾精致無瑕的臉蛋，近乎貼在夜隱的鼻尖，隔著不到一根手指的距離，那種冰涼涼的觸感令人頭皮發麻。

  “種子……血紅色的花……”

  夜隱咽了一口唾沫，老老實實回答。

  “又是誅花啊，也沒點新奇的花樣。”

  “你怎麽不學著那邊那人，也來個必殺火炮玩玩，哥好奇，到時候肢解的屍體還能拚在一起不？”

  聳了聳肩的伯特納爾，陡然間離開夜隱的身前，朝著通天石柱大步而行。

  他的腳程極快，一步百米，沿途支著下巴，嘀咕著總結道：
  “兩人一魔安然無恙，四人苟活，其中一人碰到了必殺火炮，僥幸不死。”

  “其余人全部暴斃，契約眷靈全滅，諸多護身寶物全部失效……好好好，天道給我們上了一課，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輪到我們……”

  “少算了一個，這裡還有一個活人。”

  金玄子打斷伯特納爾的自語，沉穩的聲音中蘊含著一絲驚喜。

  循著聲音，無數視線往頭頂望去。

  就在那根通天石柱上，有一個手握鐵鍬的少女緊緊閉著眼睛，溫婉而又柔和的面龐上，依稀殘留著無法掩蓋的緊張。

  “嘩~~~”

  努力了好久，禹如心終於睜開眼。

  一下子，她的肌肉又緊繃起來，滿臉不安地望著周圍的聖靈。

  “前輩……你們都看著我幹嘛……”

  “伱自己瞅瞅你的腳下。”

  猛虎統領甕聲甕氣。

  “啊？”禹如心猛地低頭，茫茫然望見，一排又一排的農作物，正隨著她的呼吸顯化在天地間。

  其中，有懸在頭頂的稻、谷、粱、麥，也有生長在腳下的花生、番薯。

  有掛在枝蔓上的花豆、靈瓜，也有躺平在水渠中的七星菱角、玉藕。

  淡金色的暖風徐徐吹來，甘甜的花粉香氣，吹落到植物的須上，再一次發芽抽枝。

  “天谷、地谷、懸谷、水谷、風谷……”

  “這是名為「五谷豐登」的異象，你的法相天地有了新的變化？”

  金玄子呢喃失聲。
    它和禹如心早就不是一兩日的接觸，兩年的時間全都呆在一起，自然熟悉她權能的變化。

  原先的法相天地，名為「豐收之地」，會有果樹生長、鮮花盛開，層層疊疊的美好景象，即便是聖靈也會印象深刻。

  現在，這些景象不見了，似乎更上一層樓，往更加神奇的方向進化了。

  “唉？”

  生怕自己看錯似的，禹如心揉了揉眼睛。

  但這些景象並非海市蜃樓，俄頃間擴散至極遠的地方，塑料比蒙、猛虎統領、死蛛皇后、劍刃魔像……所有的聖靈莫名都佇立在農田間，被千千萬萬的農作物包圍住。

  “沒有任何殺傷力，但有著難以形容的聖潔感……”

  “此前要是不認識這個丫頭，單純野外撞見，恐怕我會滋生愛護之心，送點什麽寶貝表示表示……”

  拄著拐杖的夜天鳴，眼睛瞪得大大的。

  早先因為誅花施加的沉重感，快速清離內心，注意力完全轉移。

  “俺也是！”

  一聲不吭的黑武王，第一次開口說話，以標準的惡魔語道：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但要是碰巧撞見有人想要害她，俺會出手，揍他個稀裡嘩啦！”

  “哥突然想喝血了。”

  雙腳踩在通天石柱上，垂直往上步行的伯特納爾，終於登頂。

  他繞著禹如心轉了一圈，裝作看不到金玄子，露出迷人的笑容邀請道：

  “沒喝過冠位的血，哥心裡癢癢。”

  “美麗的小姐，要不要與我跳一支舞，然後共進晚餐？”

  高貴得像是王子一樣的伯特納爾，拉住禹如心的手，作勢親吻。

  “你敢？”

  金玄子斜眼瞥過來，一縷金光隨時準備祭出。

  “至聖大成而已。”

  伯特納爾張開雙臂，優雅地抱了抱禹如心的肩膀，隨後一手攬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摸著自己金燦燦的長發，悠閑且自信道：
  “一個紀元過去了，哥都快晉升至聖圓滿了。”

  “小金子，你行不行啊，別給夜孤丟臉啊。”

  “騷包，滾遠點。”

  金玄子並不認慫，再次呵斥道：
  “你敢喝這丫頭的血，管你有沒有晉升至聖圓滿，二十四打一個，給你架在神金十字架上燒一燒，看你老不老實。”

  “喲謔，會叫幫手了，大大改觀呐。”

  伯特納爾拉著禹如心轉了一圈，最後攬住她的腰肢，拋了一個飛吻。

  “哥等你長大，現在還是嫩了點，喝起來不過癮。”

  “前輩……被你咬過，我是不是也要變成吸血鬼了……”

  禹如心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臉上沒有害羞，只有驚嚇。

  “瞎說什麽呢。”

  伯特納爾捏起一個蘭花指，姿態妖嬈道：

  “那是公爵以下的可憐血族，才會喜歡的爛招數。”

  “哥已經不做公爵很多年了，哥可是親王，差兩步成為始該隱，偌大冥燈深淵遍布我的子子孫孫，哥只是單純地想喝你的血，萬一你死了，哥沒嘗到，這輩子都會遺憾。”

  “滾。”

  金玄子忍無可忍，一記轟砸。

  伯特納爾順勢松開禹如心，於半空中翻了一個跟頭，繼而平穩落地，依然是一臉的從容與玩味。

  “美麗的小姐，全力激活你的被動權能，哥給你打個眼兒。”

  “哥懷疑你也得到了恩賜，這可是「地仙」一脈的傳承，也算是得天之寵愛、地之驕縱，若真如此，你有著無窮潛力，不見得低於隔壁那隻小蒼蠅。”

  “呼……呼……”

  蠅月呼呼大睡，響亮的鼾聲此起彼伏。

  硬著頭皮的禹如心，怯生生望了眼金玄子。

  沒想到金玄子不打打殺殺了，也露出鼓勵的表情，示意她大膽一點，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

  “嘩啦啦~~~”

  禹如心激活「無盡恩澤」。

  狂浪以她為核心掀起，恐怖的靈氣浪潮，眨眼間淹沒無日城外城的城中心。

  彼時，更驚人的異象出現了。

  天空上沒有雲霧，卻有甘霖簌簌而落。

  源自法相天地的農作物洋溢著喜悅，一寸寸拔高。

  很快，山嶽一般的麥子，屹立在眾人的頭頂。

  目瞪口呆的夜氏族人們，不知為何擦著哈喇子，暗中咽著唾沫。

  “叮咚~~~”

  伯特納爾打了個響指，忽然站定在禹如心的身前，彎腰行禮道：
  “美麗的小姐，恭喜你。”

  “這是地仙最初覺醒的職權，名曰「地觀音」，隸屬A級職權，卻又有著不輸於S級的戰略價值。”

  “哥誠摯地邀請你，要不要加入夜氏，成為夜氏的特權長老之一？”

  “特權長老？”夜幼星驚呼出聲。

  察覺自己失態，她迅速捂住嘴巴，不敢吱聲。

  “什麽是特權長老？”

  禹如心弱生生問道。

  同時，她的眼睛四處亂瞟，很想從地面的小螞蟻中，找到寒師，讓他幫忙救場。

  “你師傅身負重傷，還在治療中。”

  “啊？怎麽會！”

  禹如心嚇了一跳，緊張兮兮地望向金玄子。

  “放心吧，大體無礙。”

  “倒是特權長老之說，我也認可，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所謂特權長老——”

  伯特納爾賣了一個關子，確認周圍的聖靈都看了過來，方才繼續說道：
  “就是指非夜之姓氏，本身與夜氏無關，卻又因為種種緣分，與夜氏關聯一起。”

  “它的地位會比所有的長老高出一大截，大抵相當於序列層級的大長老，待遇豐厚，享受普通族人遠遠享受不到的俸祿。”

  “這麽厲害啊……”

  禹如心立即想起夜七。

  連寒師見到夜七也要畢恭畢敬的，轉眼間，自己就要成為這樣的大人物了？

  “怎麽樣，爽不爽？”

  伯特納爾如沐春風道：
  “鑒於你位階太低，而普通的護衛又沒有能力庇護你。”

  “哥給你安排個扛把子，就它怎麽樣？讓它給你當貼身保鏢，保證你在冥燈深淵橫著走。”

  一群至聖之胎的圍觀下，伯特納爾的手指，居然指著那一團金燦燦的光亮。

  金玄子登時一腳呼了上去，毫無留情。

  伯特納爾哈哈大笑，血光一閃，靈活躲過後，猶如一隻蝴蝶翩翩墜下天空。

  “好了，就這麽定了。”

  “今日之事，無論是誅花還是地觀音，一律封鎖，不得對外泄露。”

  “必殺火炮嘛……動靜太大，估摸著也藏不住，隨他去吧。”

  “哥去血巫族逛逛，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給你們了。”

  ……

  殷紅的血光接連閃爍，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吸血鬼親王已經離開了無日城。

  “這家夥……還是這麽無法無天。”

  “不過他竟然快晉升圓滿了？不愧是先天長壽的血族，只要熬下去，躺著也能升級……”

  咂著舌頭的夜千墨，目睹伯特納爾消失，表情微妙。

  另一邊，金玄子提著禹如心，緩緩往地面降落。

  “丫頭，再過三日，你師傅就要進入修羅之墓，開啟屬於他的征戰之旅。”

  “你不是夜氏族人，不可能隨他進入，不如與我駐守內城。”

  “你的職權進一步提升，說不定能夠延緩深黑之輪的崩碎，為夜氏爭取更多的時間。”

  “等你晉升第6位階，我親自帶你去一趟花神谷，地仙的傳承，如果能有幸窺探冰山一角，那會是終生的福報，取之不竭，受之不盡……”

  ————————

  新年快樂～龍年大吉大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