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5章 有舌無口
常念的手很冷，心也很冷，就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濃濃冰霧，與乾燥的空氣碰撞後形成了白色霧氣。可她並沒有感受到身體的顫抖，亦或是四肢僵硬。

許是走的久了，連她都開始變得麻木起來，只是思維還在敏捷運轉、腳步從不停歇地向前走著。

“應該到了十八層了……”

常念將視線從掌心陰陽祭香挪到了眼前這條寬闊的回廊，那一幕幕都如往常一般無二。

風中搖曳的花草、地上盛放的日用垃圾，還有那從天空落下，洇濕的一小片灰色地階。

十八層是最接近外界的地方，也是風雨最佳的入口。

常念慢慢抬起頭，一滴冰涼的雨水打在臉頰，腦後的馬尾辮隨風搖動著，冷冷注視著那陰沉的天空。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一種異樣的錯覺。

好像這天與先前所見有著極大的不同，可明明還是那片陰沉、幽暗，夾雜著烏雲，混沌之中難以遍尋什麽差異。

但她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種強烈在直覺，這一次天空在她眼中，不一樣了。

常念從第一層，一步一步向上攀爬，走遍了余老街的每一層樓，最終來到末尾的十八層。

雖然拿到陰陽祭香，卻不知何處是“陰界”，但她用這種“笨方法”也能夠得知，如果真的存有“陰界”，也該是這裡了。

可是……

為什麽沒有絲毫變化？
常念用平行的視角觀察著從未來過的十八層，她並沒有從眼前的事物中看出任何蹊蹺。

“莫非我依舊沒有進入陰界？”

站在十八層的回廊上，她能夠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風冷、雨冷與身冷，可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唯有繼續向前。

此前，余老街發生的一切，包括季禮最後的喊話，她當然聽得十分真切。

只不過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並沒有過多參與。

但隨著余老街全部走完，依舊沒有陰界的痕跡，免不了繼續深究一番。

“難道是我進入的時機不對，季禮布下大陣仗，影響了余老街，也影響了我？”

不過這個想法隻存在了一瞬就立馬又被否定。

季禮顯然是知道許多秘密的，他的進度遲早要比自己多出一倍不止，否則不會有這麽大的動作。

而且臨行前，他竟然開口喊話，並直至自己。

顯然，就連季禮都知道常念要去做什麽，甚至那個大陣仗都在隱隱幫助著自己。

常念不去深究季禮是如何知曉這一切的，但通過季禮的表現，她最起碼確認了自己來到陰界的舉動是對的，並且一路的行為也沒有出錯。

想到這裡，常念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開始大膽地向前走。

十八層，她還沒有走完，也許進入陰界的入口，就在那小半程尚未走完的路。

天氣越來越冷了，常念注意到自己呼出的氣息都泛著冰冷，就連那掌中的陰陽祭香燃燒得都不再充分。

香頭處火星點點，在風雨交加的夜裡有一種隨時都會熄滅的跡象。

只不過那繚繞而出的香氣，還能維持她身旁左右，保持著獨特的罪物功效。

但不再有青煙飄出。

常念的目光閃了一下，默默行走在空無一人的余老街，十八層的冷清與孤寂，有一種令她別扭的感覺。

但她無法去形容，只知道這感覺讓她既熟悉又陌生，既難受又舒適。

“滋……”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耳旁響起了什麽東西摩擦的聲音，低頭一看鞋底正踩著一塊泛黃的紙張。

或許是太過專注，又或許是被外物遮蔽，她並沒有留意到腳下的紙，險些錯過。

借著幽幽的光源，她能夠看到那張紙上畫著一個模糊的場景，並還有一行小字。

常念守著祭香，慢慢彎下腰去，捏起紙張一角，仔細觀看的同時逐步起身。

然而當她看見那張紙上的圖形，以及那句小字後，整個身軀頓時僵硬住，好似被凍成了一塊冰。這張紙上的圖形，是一個巨大的火盆，彎曲洶湧的火勢沾滿了整張紙。

而在那火中，一條條殘肢斷臂，一顆顆扭曲人頭，正在掙扎地翻湧，似在反抗又似在沉淪。

那些肢體皆是斷裂開來，骨骼外翻的模樣，卻還在顫動。

那些頭顱本就是無身之首，卻一個個怒睜其目，好似透露著無盡怨恨。

至於，這一圖形中的詭異之處，就在於這些斷頭的面部。

它們無一不是下半張臉被毀，臉皮被撕去大半，牙床塌陷，下顎撕裂，只剩下一條扭曲在烈火中的舌頭，不停顫動。

這圖，極為邪典。

明明是嵌在泛黃的老紙上，一大半還被常念的鞋印所塗，卻只要注視就會滿心驚懼，頭腦發暈。

動態的影像，彷如真實的圖影，都在真實發生過。

那些被砸去口腔，只剩一條舌的死人們，被丟進了巨型火盆之中，飽受煎熬。

常念能夠看見它們的慘狀，並有一種感同身受的錯覺，就連自己的口部都在隱隱作痛。

充斥著邪氣與恐怖的一幅畫，那唯一的文字，就更有力量，也更直擊靈魂。

“很快輪到你了！”

常念的冷汗霎時間流了下來，手掌一抖紙張落地，卻立馬消失不見。

她猛地抬起頭來，只看到了一片幽幽的十八層，在黑暗中已經張開了巨口，伸出了獠牙。

只要再走一步，那凶邪的怪物就會撕掉她半張臉皮，砸碎下顎，徒留舌根！
“我，已經進入陰界……”

答案，已經擺在眼前。

冷汗迅速蒸乾，帶來的比先前更加洶湧的惡寒。

“陰界，有舌無口。

余老街有一個巨型火盆，專焚惡鬼。”

火中的殘肢斷臂與頭顱，還可以動作與表現，顯然不是活人，就該是鬼物。

這個就是初入陰界的線索，通過一種“隨意丟棄”的泛黃老紙。

就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一瞬間，常念的耳旁竟果真升起了一陣陣令她骨酥神麻的劈砍聲。

好似在十八層的某個位置，有一個“人”真的就在用斧頭去砍斷鬼物的四肢。

那劈裡啪啦的骨頭斷裂聲，還有密密麻麻的剃肉聲，好似幻覺……

常念的任務是去尋找陰界的潼關，既然已經來到陰界，那麽最可能的地點就應該也是十層的1002。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待在這個陰界入口就被丟下一張邪典圖紙的地方。

那種如骨附蛆的恐怖感，即將要將她完全淹沒，令她周身上下處處不對勁。

然而就在常念剛剛轉過身之際，就聽到了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聲音尖銳到直刺靈魂，連大腦都為之刺痛。

接著，就是一陣如木柴放在烈火中不充分燃燒的“劈裡啪啦”的詭異聲音。

常念的身子頓時僵住，臉色一瞬間變得奇差無比，剛剛吹乾的冷汗又一次順著後脖頸流了下來。

剛才拿到圖紙的那一刻，她聽到的可能是幻覺。

但現在這次的慘叫與燃燒，絕對不是幻覺！

“很快輪到你了……”

紙上的那句話從文字轉為了聲音，一個莫名其妙的男聲就在背後極近的位置響起。

冷汗順脖而下，有些發癢有些冰冷，但常念卻感覺另有不同，那可能不是冷汗，是那隻鬼貼著她的後耳，親口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