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慢慢地踱到了解晉的身邊，跟他站在一起，兩眼卻是看著老皇帝時不時地彎腰查看一番又詢問幾句，林玉奇這會兒表現得很正常，只要有問就會一一回答，而且看不出來他偏執性格的另一面，當然解語心一直在緊張又小心地看著他，就怕他爆雷，好在有驚無險。

  工部尚書也適時地插嘴問上一兩句，當然都是些關鍵問題，林玉奇都能很好的回答。

  就在老皇帝滿意地點了下頭之際，一直在一旁毫無存在感的六皇子趙貢道，“這機器必須燒木炭嗎？”

  “燒媒也可以，但必須有熱量才能提供動力，要不然它是不會把有毒氣體排出去的……”林玉奇很盡責地解答。

  趙貢皺下眉道，“這麽大一台機器，日夜工作，這得燒多少煤啊？父皇，兒臣以為這得大耗資源的東西都是不劃算的，當初若是知道這玩意兒如此敗家，兒臣定當反對到底，所幸現在才少量交貨，一切還來得及叫停，請父皇三思。”說完彎腰拱手道。

  這話一出，場面一靜。

  老皇帝一向是莫測高深的形象，他沒有第一時間吭聲。

  老態龍鍾的首鋪馮大人暗地裡看了下老皇帝的神色，立即會悟，又耷下眼皮做那半聾半啞狀，仿佛沒聽到趙貢在那兒唱反調。

  千榮長公主心裡一急，這老六搞什麽名堂？以前朝堂吵翻天的時候不見他跳出來反對，如今卻突然如此，莫非這是衝著解晉來的？

  她的目光看向解晉，給他傳達這樣一個信號，這趙貢絕對是想搞事。

  解晉依舊是冰山面孔，給了姑母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又看了眼眼神變得凌厲的常曦，顯然對於這變故，這倆女人都恨不得撕了趙貢這打算壞事的人，不過這倆女人都不是常人，自然不會在不恰當的時機跳出來辯解。

  所以說趙貢你惹誰不好，偏要惹有心機又能忍的女人幹嘛？

  他暗暗摳了下常曦的手心，看到她看過來的眼神又柔和下來，就知道她心情已經徹底平複，畢竟事情有變光憤怒是沒有用的，他朝她眨了下眼，見她會意，這才上前朝老皇帝彎腰拱手道，“陛下，六皇子此言差矣。”

  “哦，不知道解大人有何高見？”趙貢呵呵笑道。

  對於這個當年沒能成功截殺的廢太子余孽，他自然是恨得牙癢癢的，不過皇家子弟嘛，個個都是演技過關之人，所以他此時也適時地表現出長輩對晚輩關愛之色。

  解晉朝趙貢一拱手道，“殿下只看到此機器耗能，卻沒能看到此機器對於挖礦工人的利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的子民都是陛下的子民，若能減少他們挖礦的傷亡，那是陛下這君父對於子民的疼愛之情……”

  “照解大人這麽說，這東西能完全避免礦工死傷？”趙貢挑眉道。

  他雖然沒有在工部任過職，但他名下有私人礦場，當然這是瞞著老皇帝私下開采的，幾乎每月管事都會報來傷亡人數，那人數可不少呢，完全無法避免，就算用上這台機器減少礦洞內的易燃氣體，他敢保證該爆炸的還是會爆炸。

  解晉一聽，就知道這位六皇叔想要挖個什麽樣的坑給他跳，於是他問道，“天下間可有完美機器乎？”

  趙貢答道，“自然沒有。”

  若有完美的機器，那還要人工做甚？
  解晉這才道，“殿下說的是，天下間沒有完美的機器，這台機器也是一樣，只不過若能在礦洞裡添上它，確能減少傷亡次數的發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能減少傷亡數量，那麽這付出就是值得的。”

  不待這趙貢說話，他立即轉身面向老皇帝慷慨陳詞道，“陛下，雖然這物耗能不少，但卻能讓更多的礦工有存活的機會，那麽這點耗能就可以忽略不計。”

  趙貢想坑人結果坑到了自己，頓時臉色氣得鐵青，如果他現在再反對，那就是枉顧人命，這於他爭奪這個大位頗為不利，當然若是讚成，則是自打嘴巴，不管哪兩種情形，他都處於不利地位。

  對解晉這個侄子，他再一次提高重視，當年的廢太子可沒有這麽難纏。

  看到老六吃癟，七皇子和八皇子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裡的慶災樂禍，他們本來也是想來找茬的，但被老六搶了先，遂只能按兵不動坐山觀虎鬥，如今看到老六鬥輸了，他們又慶幸自己沉住了氣。

  七皇子更是直接站在解晉這一方，“父皇，兒臣以為解大人此言才是利國利民，我們大宇國不放棄任何一個子民。”

  “對，我們對所有子民的性命都重視不已，”八皇子也不甘落後，甚至還轉頭看向了趙貢，當場補刀，“六哥，你那思想要不得，不把子民當人看，須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趙貢這下急眼了，這老八好毒的一張嘴，這是要把他打在不愛子民的恥辱柱上，於是他趕緊澄清，“父皇，兒臣絕無此意，只是思考到朝中國庫空虛，而此物又耗能，那是能省一些是一些，絕對不是不將子民當人看，此心天地可鑒。”說完，直接跪了下來表明自己的心。

  幾個皇子的表現都差強人意，老皇帝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對比起解晉，那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這麽些年也不怪他不再立太子，實在是沒有一個能堪當大任。

  常曦看到這裡，對於這幾個皇子互扯後腿的行為那是歎為觀止，不過這些她也司空見慣了，半點也不覺得意外，心裡對於沒跳出來的皇子自然更提高警惕。

  比起這幾隻小魚，那些個才是大魚，畢竟當年廢太子一案中，那些人扮演的角色都極不光彩，誰也經不起推敲，反倒是這幾隻小魚，當年估計都是在一旁敲邊鼓的小角色。

  千榮長公主狠狠地松了口氣，當然她也聰明地沒有上前補刀，自己老好人的形象還是要維護一下的，現在還不到撕開臉面見真章的時候。

  於是她上前柔聲道，“父皇，六弟也不過是心直口快而已，相信他絕對不是這麽想的，還請父皇莫要責怪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