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八皇子妃就發高燒,一病不起,四皇子妃念在妯娌一場悉心照顧她,將養了好幾日,精神頭方好些。
四皇子妃私下裡跟常曦說,這是被嚇著的,吃上幾帖藥也就好了,隨後就又是唉聲歎氣道,“六弟妹就這樣慘死在城牆上,別說以前跟她還挺要好的八弟妹了,就連我,這幾夜夜裡都在做噩夢,本以為下到詔獄已經是最慘的,原來還有更慘的,我真的是怕了,這日子何時到個頭啊?”最後忍不住哭了出來,顯然也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
常曦安慰了好一會兒,四皇子妃這才勉強打起精神,畢竟還要考慮孩子的將來,兒女都到了成家的年紀,指望不上父親,還不得她這個做母親的來籌劃?再想到兒女們木然的眼神,哪裡還有往日天潢貴胄意氣風發的樣子?瞬間,她就顧不上去可憐同情人家,有這工夫還是專注在自家為好。
看四皇子妃的眼神漸漸淡漠,常曦這才不再說什麽。
再後來,八皇子妃病愈後沒再提寫信給丈夫勸降了,開始信起了佛,央了常曦在府裡置辦了一個小佛堂,天天在裡面燒香念經,仿佛這樣她就能得到心靈的平靜。
四皇子妃跟著燒香拜佛了一段日子後,就不跟風了,所以只剩八皇子妃似正常似瘋顛般地日夜敲著木魚,兒女勸說也無用。
魏氏跟常曦唏噓道,“這是被嚇狠了,怕這樣的命運落到自己的頭上,這才尋找其他的安慰,由她去吧。”
常曦本來也沒想多管,一來沒那個精力,二來得當事人自己想通,別人說什麽都沒有用,反正等戰事結束,這事也就跟她沒關系了。
不過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她還是請了大夫前來給八皇子妃診脈開方子,與其求助於神佛,還是吃藥吧,時間一長,也就好了。
趙晉的大軍一出西北,瞬間摧枯拉朽,橫掃戰場,新式鳥銃組成的新神機營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幾乎只要他們一亮相,這場戰事就可以結束了。
所以四皇子的軍隊阻攔了八皇子軍隊好幾天后,就撤了,八皇子的軍隊本以為京畿地帶就可以長驅直入京城撿漏,畢竟六皇子的軍隊已經直逼京城,兩方大戰一觸即發。
哪知偏在這個時候,遇上了趙晉的大軍,兩方一交手,八皇子的軍隊不敵,當場就被俘虜了,沒有了主心骨的軍隊一下子也就散了,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總之這股勢力就此消散。
常曦收到戰場最新的消息後,隻沉吟了一會兒,就把這消息告訴了燒香拜佛的八皇子妃。
只見她轉動佛珠的手停窒了一會兒,隨後方才語氣平淡地道,“這樣也好,我現在別無所求,只求他能保住一條命。”說完,抬頭直視常曦,顯然想要她的一個保證,以趙晉對她的在意程度,只要她開口一定會答應的。
常曦笑了笑,想什麽美事呢?她跟她有這麽深厚的交情嗎?還是說欠了她的?
再退一步說,她有這麽大的價值讓她出手相幫?
這回沒再說什麽,她直接轉身離開這小佛堂。
八皇子妃怔住了,她以為常曦會對她心生憐憫從而為了寬慰她,就會答應她的無理要求,結果她轉身就走,瞬間滿是難堪之情,隨後自嘲一笑,自己這是不自量力。
還是念經吧,起碼這事自己能做主。
木魚聲再度響起,走出一段路的常曦聽聞回頭看了一眼,表情漠然。
回到前院,她找來了虎妞,“你帶隊前往戰事平息的地方,一是要救助傷員,二是要放糧施粥,平抑當地高昂的糧價,讓老百姓有傷可治,有糧可吃,這事就由你全權負責安排,可否做到?”
虎妞這些年一直跟著常曦,歷練了這麽久,早已可以獨當一面,對於常曦要做的事情心裡清楚得很,於是很鄭重地道,“可以做到,常娘子放心,我一定不會有負您的厚望。”
常曦點點頭,然後親自安排人手護送虎妞帶著糧食北上。
虎妞的到來,對於戰事平息地的老百姓而言猶如天神降臨,讓他們苦不堪言的日子得到了基本的保障,這樣生活就可以延續下去,於是不少人對虎妞頂禮膜拜。
虎妞自然是不受的,她宣揚這不是她的功勞,她是奉嫡長孫和常娘子的命令前來救肋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他們能度過難關重建家園,這番說辭是她在來時就已打好的腹稿。
名聲要盡歸嫡長孫和常娘子,尤其是常娘子,名聲遠揚是大有好處的。
當地老百姓本來對於皇家爭鬥禍及他們是頗有怨言的,現在聽到這話,當即轉而擁護趙晉稱帝,更有人追問常娘子是誰?好讓他們知道也給她立個長生牌位。
虎妞自是好一番吹噓,若常曦在此聽聞,肯定要面紅耳赤,這吹得太厲害了,小心一個操作不好就吹爆了。
可此時的底層民眾,正需要這樣有如神話的人物來安撫戰後受創的身心,再加上吃到嘴裡的糧食是真實的,遂很容易就接受了虎妞的吹噓,不少人家開始給趙晉和常曦立長生牌位來叩拜。
但這樣也有不好的後果,就是魏氏收到了從京城輾轉送來的信,這是丈夫寫給她的,說是自從京城戒嚴之後,他憂心如焚,不幸染上風寒,如今病體沉屙,恐時日無多,祈求她帶著常曦趕回京城見上一面,這樣他死也安心了。
魏氏看過大怒,怒斥丈夫不配為人夫為人父,“這信不要讓姑娘知道,都給我把嘴巴閉上。”
下人還沒來得及應聲,常曦就大踏步走了進來,沉聲道,“我已知道了。”
這宅子外圍是解四老爺的人看著,內裡還有司公公的人,當然她的人手也穿插在其中,所以事無巨細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別說魏氏能收到這封信,也是她放水的結果。
魏氏心疼地看向女兒,“別聽你爹在信中叨叨,他這人慣會騙人,如今想要騙你北上當人質,所以才會賣慘,”此時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枕邊人,“退一步說,假如他真要死了,那就死吧,見不見又有何關系呢?”
常曦一目十行地看著手中的信,如果不是熟知威武侯的為人,很可能真會被他信中的言詞懇切所騙,不過這不是她關注的重點,重點是這信如何送出京城到達宜陽的,這樣看來威武侯很可能為一方勢力所用,至於這人是崇德帝還是圍困京城的六皇子,那就有待商榷了。
“母親,這信我先拿走了,”她朝魏氏揚了揚手中的信件,隨後安撫道,“母親放心,我不會輕易上當的,這事我心中有數,此時北上是不可能的。”
魏氏這才放下心來,“合該如此,咱們無須理會他,其實死了也好,那就清淨了。”
她已經不介意守寡了,沒了丈夫,就可以把那群妾室都給處理掉,庶子女一律到莊子去生活,眼不見為淨,她倒是期待這樣的新生活,嗯,她還是盼著丈夫此時真的生了重病的。
拿著信件的常曦,直接到解府去見解四老爺。
解四老爺跟威武侯接觸過,知道這人就是個偽君子,所以並不意外他會寫這樣的信,但信卻平安送到了宜陽,這就值得懷疑了。
此時他臉色一沉,“我這就派人暗中加強宜陽的巡查,此時不能把老鼠放進來。”
常曦也是這個意思,宜陽不能亂,更不能落入敵手,畢竟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這裡,“與各大戶人家商議,抽調人手建立一支巡邏隊,然後發動宜陽的百姓提高警覺,重金鼓勵他們舉報可疑人物,還有就是加強我們身邊的保護力量,在這關鍵時刻不能拖了趙晉的後腿。”
解四老爺是趙晉的養父,而她是趙晉的愛人,他們哪一個被綁到敵營當人質,後果都不堪設想。
常曦從來不去考驗人性,她也不去想如果她像六皇子妃那樣被吊在城牆上威脅趙晉,趙晉會如何做這樣的假設性問題,她該做的是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杜絕自己身陷險地,她是絕不會把身家性命輕易交付出去的。
解四老爺深深地看了眼常曦,隨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的建議,“這事解家會牽頭。”
常曦暗松一口氣,有解家這地頭蛇帶頭,很多事都會迎刃而解。
解四老爺又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才小心地問了一句,“你覺得你爹會是哪方的人?”
常曦冷笑道,“信能送出京城,解四老爺以為他會是哪方的人?”
圍困京城的是六皇子和段大將軍,他們是好相與的人嗎?能讓信到達宜陽必然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解四老爺瞬間明白了,威武侯原來一直是六皇子的人。
此時京城早已亂做了一團,鄭太后急得團團轉,戰事天天吃緊,她擔心得日夜不能眠,就連破口大罵亂臣賊子的氣力也沒有。
崇德帝則是與皇后在一起,夫妻倆也惶惶不可終日,都怕大軍攻進來後,自己是否還能有活路?
“不行,不是得出逃,不能再守在這皇城了,不然大家都是一個死。”崇德帝握拳道。
“陛下,您是說要逃?”皇后輕聲問,生怕大聲會引來外人。
崇德帝點了點頭,“你去收拾細軟,帶上兒女化做百姓,到時候趁亂逃出京城……”
“那母后呢?”
提起鄭太后,崇德帝的臉上陰雲密布,顯然心中對母親那是恨極了,“不用管她,她不是信她那情人嗎?就讓她情人管她好了。”
皇后得了這話,瞬間不再問,她也恨死了鄭太后這婆母,自然不想帶著她逃亡。
京城說亂真的就亂了,威武侯聯合一眾勳貴打開城門迎六皇子進城,剩下的抵抗力量很快就被段大將軍給消滅了,而六皇子的目標是崇德帝,他一定要抓到這個弑君殺父的兄弟,從而祭奠父皇的在天之靈。
衝向皇宮的他,第一個攔下出逃的是鄭太后,昔日的鄭妃毫不起眼,一想到父皇的死,他就怒不可遏,一劍就刺死了想要求饒的鄭太后,看著那抹血濺到宮牆上,他這才覺得心中一直壓抑的情緒釋放了出來,頓時暢快了許多。
於是他提劍繼續走在宮道上,只要見到倉皇出逃的人都一殺了之,偏偏這一路走來都沒有發現老七那個亂臣賊子,而后宮的女人們都瑟瑟發抖地跪地求饒,他這才沒有大開殺戒。
意識到老七很可能帶著老婆孩子化做百姓出逃了,於是他轉身就令人關閉城門,然後搜索城中,一定要將老七抓獲。
崇德帝帶著妻兒以及最後忠心的侍衛在逃到城門處時,正心喜能逃出生天,哪知城門突然關閉,而他們處於沒能逃出京城的百姓,被官兵推搡著往城中趕,顯然是要檢查身份。
他頓時面如死灰,老六這是不打算放過他啊?
皇后,昔日的七皇子妃也怕得緊緊地抓著丈夫的衣袖,這下該如何是好?
六皇子坐在夢寐以求的龍椅上,還沒來得及感覺是什麽滋味,就聽到下屬匆匆來報,說是抓到了崇德帝一家子,如今押往宮裡。
他猛地跳起來,臉色陰深起來,好,終於能跟老七算舊帳了,想到被嶽丈一箭射死的妻兒,他把這筆帳記到老七的頭上,不把他折磨死,難消他心頭之恨。
只可惜他這一想法,被趕來的段大將軍給阻止了。
“嶽丈,您這是為什麽?”
段大將軍對於七皇子的咆哮,半點也不怵,只是淡然道,“現在還不是處決他的時候,殿下無須如此著急,如今最重要的是守住京城,嫡長孫才是那個棘手的對手。”
他對趙晉的忌憚日益加深,先別說趙晉的人馬充足,糧草準備充分,光是傳來的消息,那個新神機營的神勇,就夠他頭疼的,連發的鳥銃,他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更何況還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所以對於六皇子只顧個人恩仇的舉動,他嗤之以鼻,要不是這人還有利用價值,他早就一腳把他踹了,皇位自己坐著不香嗎?
此時,他也眼熱地看著那張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