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抬頭朝著窗外看去,夜幕四合,漆黑一片,天上烏雲密布,沒有一顆星子,壓抑得讓人難受。
他收回視線,抿著唇角重重地道:“我已經將我娘留給我的宅子給她了,仁至義盡!往後我和她再無任何瓜葛!”
但他心裡說,沒有瓜葛是不可能的。
當初,還是程雨舒求到蓉夫人跟前,讓他上了恭親王的船。
上船容易下船難,他如今也是騎虎難下了。
這事,他是不會和趙氏說的。
趙氏就是個後宅婦人,說了只是讓趙氏多增煩惱罷了。
趙氏眸子一暗,忙垂下眼簾擋住了眸子裡複雜的情緒。
沒想到陳文手上還有京城裡的一處宅子,肯定價值不菲!
就這樣給了程雨舒……她不甘心。
在經歷了對陳文的失望後,她倒是能冷靜得考慮起來了。
她放下手上的針線,雙手攬著陳文的臂彎,聲音低沉又平和:“依我看,不該給她宅子。”
陳文驚訝地看過去,眼中滿是指責,“她到底是個弱女子,還有了身孕。若是沒了宅子,她恐怕就要去住破廟了。”
趙氏看到陳文的神情,心還是不受控制地和針扎一樣的疼。
原來在陳文心裡,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的人。
而且陳文口口聲聲地說對程雨舒沒有感情了,但說出來的話,還是再為程雨舒考慮。
趙氏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只能垂下頭,不去看陳文,“你誤會我了,那麽大一處宅子,哪裡都是花錢的地方。還要請人來守著打掃著,又是一筆銀子的開銷。倒還不如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回家鄉去。我記得,她的父親還在世的,不會不管她的。”
陳文的臉色緩和了不少,握住趙氏的手,“是我誤會你了,你的主意不錯,就按照你說的做吧。”
趙氏斟酌道:“事不宜遲,我讓人送五百兩過去。明天一早,就讓她離開吧。”
陳文嗯了一聲,語氣裡透著喜悅,顯然對趙氏的大方很是滿意。
趙氏從陳文這裡離開時,頓時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一絲陰沉。
五百兩,對她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從前陳文是個白身,沒有什麽進項。
如今陳文在外當差了,從外頭得到的銀子都送到程雨舒那裡了。
恐怕程雨舒也看不上五百兩銀子了。
趙氏顧不得憤怒失望,先喊了一個婆子來,交代了她幾句,給了她五百兩,就讓她連夜去莊子上。
在莊子上,程雨舒倒是安穩地睡了一夜,一夜無夢。
醒來的時候,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她怔愣片刻,才想起來自己身處何地。
她心一緊,急忙起身去到屋外。
只見素娘在院子裡站著,似乎就在守著她。
她忙問:“爺來了嗎?他在哪裡?”
程雨舒篤定,自己這麽可憐的處境,陳文不會不管她的。
素娘站在原地沒動,隻扭頭看向程雨舒,譏誚一笑,“爺為什麽要過來?”
素娘的態度讓程雨舒心裡很不舒服,在侯府裡的時候,素娘見了她還要恭敬地喚她一聲程姑娘的。
程雨舒收起笑:“我肚子裡有爺的孩子,爺應當過來。若是你不肯幫我傳話,那我就去找我姨媽,我姨媽不會不管我的。”
雖然陳夫人肯定會覺得她丟人,但是看在她肚子裡孩子的份上,肯定會捏著鼻子讓她去到陳文身邊的。
她心裡清楚得很,雖然林昊通讓她更快活,但還是陳文老實可靠,值得托付一生。
素娘刻薄的視線上下打量了程雨舒一眼,最後落在程雨舒平坦的小腹上,“哦?你確定你的孩子是爺的?”
程雨舒面皮一紅,“你什麽意思!”
素娘呵呵一笑,“我不敢亂說,這就是爺的原話,爺說,你的孩子不是他的。”
程雨舒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憋屈得很,她有些心虛,卻不敢在素娘面前表現出來,佯怒道:“不會的,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陳文的!是哪個黑了心肝的要來汙蔑我!我現在就去找陳文問個清楚!侯府的骨血,怎麽能流落在外呢?”
素娘冷著臉瞧著程雨舒上躥下跳,就和個猴兒一樣,“你真的覺得到了爺跟前,你能討得了什麽好?若是爺被你氣得,把你做的肮髒事說了出來,你以為你還能進侯府?你是個不乾淨的,你肚子裡的孩子定然不清不楚的,就是去侯府給各位主子提鞋都不配!”
程雨舒面色發青,不是被素娘氣得,而是畏懼的。
若是陳文真的將她和林昊通做的事……
她頓時泄了氣。
素娘這個時候才走過去,將五百兩的銀票塞到程雨舒的手心裡,“識趣的,拿了這銀子離開京城吧。若是你去找夫人,夫人知道你做出的那些事後,只會嫌棄你,恨不得和你斷絕親戚關系,你可要想好了啊。”
程雨舒的臉色更加難看。
當初陳夫人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要將她送走嘛?
她將銀票收進懷裡,狠狠地剜了素娘一眼,才匆匆地出去了。
素娘搖了搖頭,連忙讓丫鬟來,將程雨舒住過的屋子好生打掃一遍。
程雨舒雇了一輛馬車,回到京城,要去陳文給她的那處宅子去。
但一過去,就見門口守著兩個眼生的小廝。
她要進去,那兩個小廝胳膊一伸,將她擋住了。
她不悅地道:“你們是誰?這是我家!為什麽不讓我進去!”
那兩個小廝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道:“什麽你的宅子?這明明是我們侯府的產業!”
程雨舒皺起眉頭,但陳文應該不會那麽絕情,她便道:“這是你們四少爺的宅子,但是四少爺把這宅子給我了,你們不信可以去問四少爺!”
“你胡亂說什麽?這宅子是四少爺的沒錯,但是四少爺交給四少夫人打理了。我們都是少夫人派來的,你要是再胡說,休怪我無情!”
程雨舒的心沉到谷底,四肢冰涼。
她想笑,眼淚卻先出來了。
陳文說對她一往情深,可最絕情的,也是陳文!
在小廝們的驅趕下,程雨舒不得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