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最後一搏

  這裡是陳忠告知給李樂平的地址。

  然而當他來到之時，卻發現這裡已經淪為了一片鬼區。

  街上偶爾能看到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而且還有幾個死人正捧著玩具熊行走著。

  “借鬼來過這。”

  李樂平很清楚是誰殺死這些人的。

  才不過是第一天，借鬼和它手底下的厲鬼就遊蕩到這了。

  為了防止被不乾淨的東西盯上，李樂平停下車，戴上燒焦的草帽，選擇步行。

  草帽能掩蓋他的蹤跡，但是藏不住他搭乘的汽車。

  一路走過來，整條街上安靜得可怕，他也沒見到一個幸存下來的人。

  只有倒在路邊的死屍，以及不少捧著玩具熊的恐怖身影從他旁邊走過。

  “陳忠的老婆孩子應該已經沒了。”

  李樂平知道這個事實。

  只是，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持續的壓抑使得他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點。

  正常情況下，他肯定是會轉身就走的。

  但是現在，他不會走。

  就像那些妄圖在這場災難中活下來的人一樣，此刻的他，也開始懷揣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也許，還沒死呢？”

  很可悲，他也開始自己騙自己了。

  路面上，許多被臨時拋棄的汽車停留在馬路上，許多死狀猙獰的屍體倒在車旁，倒在路邊。

  只是李樂平對這些死人並不關心。

  他隻關心陳忠托付給他的家人。

  很快。

  他來到了一座較為新式的小區。

  這裡是屬於大川市配給隨軍家屬的一處家屬院，不是所有的家屬院都設立在營區裡的。

  走進小區就能看到一座座高樓，小區的各項公共設施維護得也不錯，道路兩側的綠植，甚至還能看到一個修建在小區中心的水潭。

  然而此刻，小區裡卻是寂靜無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偶爾能看見幾具屍體躺倒在路邊，還有一些屍體是直接趴在低矮的綠化帶上的，估計是被鬼殺死之後隨手丟在上面的。

  往高處望去，所以窗戶裡面都是漆黑一片，顯得陰森壓抑。

  借鬼襲擊過這裡，如今已經離開了。

  因為這一路上，李樂平沒有聽到一聲求救，也沒有聽到一聲喊叫。

  “六號樓，203。”

  很快，李樂平找到了這座小區的六號樓。

  他來到單元樓底下的入戶門。

  正常情況下，這些安全門都是需要住戶的磁卡或是樓上的住戶遠程開門後，外人才能入內的。

  然而現在，這扇安全門卻像是被什麽人強行掰開過一般，鐵門的門鎖被直接掰斷，整扇門已經無法合上，就這樣半遮半掩地佇立在原地。

  “吱啦。”

  拉開門，發出的聲音相比起那些生鏽的爛門倒是小很多。

  由於借鬼事件才剛剛爆發，所以大川市還有不少區域能夠維持正常的供水供電。

  但是不知道為何，這座小區如今卻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是因為這邊已經停電了，還是因為這裡遭受過某種靈異的襲擊，所以電器都被損壞了。

  不過，這對李樂平而言已經無所謂了。

  他早已適應了黑暗，也適應了一個人進行調查。

  來到樓道口，當即就撞上了一個大獎。

  那是一個低著頭，腦袋和脖子之間呈現九十度折角的死人。

  那個死人靜靜地站立在原地，恰好堵住了樓梯的入口，低垂著腦袋，臉上還保持著死前的絕望。

  沒有理會這個停在入口處的死人，李樂平要找的是一個女人和小孩，目標明顯不是這個死人。

  一腳將這個擋路的死人踹開，他直接走上二樓。

  樓道口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不過還好這裡已經不存在什麽靈異的干擾，所以手電筒的光芒可以正常照射。

  而李樂平也很快就來到了二樓。

  然而，剛剛到達二樓，還沒有從通道處進到走道的李樂平眸子陡然一縮。

  靠近出口的這一邊住有兩戶人家。

  可是此刻，這兩戶人家的大門都已經打開了。

  不可能會有人敢在這時候開門的。

  “糟了……”

  奇跡還是沒有出現。

  來到203的門前。

  堅硬的鐵門扭曲變形，門把手更是被某種可怕的力量強行掰了下來，被丟棄在旁邊，讓人不寒而栗。

  一股令人倍感不適的血腥味從客廳裡，順著未掩上的門口飄了出來。

  顯然，這屋裡的人已經死了。

  但李樂平還是走了進去。

  燈光一照，地板上還殘存著許多個雜亂腳印。

  顯然，厲鬼進入過房間，而且看腳印的數量和大小，估計還不止一隻鬼。

  有的腳印看上去跟成年人的尺碼看上去差不多，有的卻只有嬰兒般大小。

  與此同時，在這些錯亂的腳印之中，李樂平還看到了一個個血紅色的小點點。

  看上去很像是一根根染血的手指。

  是那隻沾滿血的手掌。

  李樂平很肯定。

  這些腳印，以及手指印的主人雖然在客廳裡有過明顯的遊蕩痕跡。

  但是，所有的痕跡最後全都延伸到了最裡面的房間裡。

  那裡應該是臥室。

  順著地板上的痕跡走去。

  來到臥室。

  門沒有關上，或者說是已經關不上了，因為李樂平在房門上看到了幾個清晰的手指印，整個大門都被砸得凹陷變形。

  推開門，走進臥室。

  沒有再往前，李樂平看著臥室裡的一切，停在了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房間裡沒有溫馨的場景，只有兩具緊緊相擁在角落的屍體，那是一個小孩子和一個女人的屍體。

  不會有錯的，那是陳忠的老婆孩子。

  他們已經死了，屍體都開始出現了僵硬的跡象。

  只是在死前的最後時刻，陳忠的老婆還在死死地將孩子攬在懷裡。

  母親的手，遮蓋了孩子的視線，不想讓他看到那恐怖的厲鬼。

  她在最後時刻都在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而這一幕，不只發生在這間小小的臥室裡，更發生在這座城市的許多個角落。

  無法想象，他們在死前究竟會有多麽絕望。

  在死之前，也許陳忠的老婆還在善意地欺騙孩子。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操……”

  李樂平喉嚨動了動，聲音低沉，發出一聲長歎，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驀地。

  他那緊繃的神經，終於在眼前一幕的精神摧殘之下，即將扛不住壓力了。

  滿腔的不甘、怒火、憋屈，在此刻化作了一拳接一拳地揮擊。

  “咚！咚！咚！”

  李樂平攥緊拳頭，朝著身旁的牆壁上一拳拳砸去，好似在將這段時間一直以來的壓抑全部發泄出去。

  腦海中，回想著這段時間，自己的所見所聞。

  死去的人們，那一張張死前絕望無助的臉。

  那些逃難的人們，拖家帶口地，卻妄圖逃離這個注定無法離開的城市。

  整座城市，深陷在一隻厲鬼的手中，等待著這座城市的，只有滅亡。

  當人間出現厲鬼遊蕩，當這座城市裡的所有人都在哀求，祈禱著神明能夠降臨，將恐怖的厲鬼驅逐之時。

  他們卻發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這個世間，沒有神，只有鬼。

  “草！”

  李樂平咆哮著，怒吼著，一拳拳打出，仿佛將整堵牆都砸得晃動了幾下，那凹陷的牆壁，粉刷成白色的油漆已經脫落，露出了裡面原本的鋼筋水泥。

  然而，在那幾個冰冷的鋼筋水泥的凹陷處，一抹抹鮮紅的血液已經沾染在了上面。

  那是李樂平的血，他的拳頭已經在一拳拳的磨損之下變得血肉模糊，甚至已經能看到那隱藏在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壓抑許久的情感，終於在此刻忍不住爆發開來。

  被厲鬼影響情緒的他，終於在情緒壓抑到頂點的那一刻，迎來了最終的強烈爆發。

  “呼……呼……”

  終於，李樂平沒有什麽力氣了，他站在原地，手臂垂下，手指卻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劇痛反而能夠給他帶來清醒，讓他在沉默中重新走向冷靜。

  微微轉過頭，看向那死去的二人，神情中湧現出了無限的迷茫。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一切，更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陳忠，他老婆孩子已經沒了的事實。

  他不是神，面對借鬼，他根本無力對抗，可是，隨著借鬼事件的爆發，他才發現，自己對於靈異事件，根本就是無能為力。

  他已經經歷了太多的生死，但是今天見到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他的心靈深處。

  恍惚間，他似乎找回了什麽。

  那是一種，叫做人性的東西。

  每個人都會有人性，只是，對於馭鬼者而言，人性往往在厲鬼侵蝕之下，被深埋在了心中的最深處。

  而現在，在無窮無盡的絕望氛圍中，李樂平反而在一次次地見證之下，找回了那愈發黯淡的人性。

  “我只是一個倒霉的人，沒有別人那麽好命，一穿越就能逆天改命。”

  “我穿越來這個鬼世界，來到這個跟我同名同姓的人身上，我沒有享福的機會，沒有開后宮的可能，我從清醒的第一天起，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活下去……”

  “屍體，死人，數不清的死亡……我變得越來越麻木，越來越冷漠……”

  記憶中，他回想起遠陽購物中心，回想起青石村，回想起猛鬼區，回想起被遺忘事件。

  最終，他回想到了現在爆發的借鬼事件。

  很多人在死去，死去的像是一個數字，一個毫無價值的垃圾。

  “可是……可是……”

  李樂平咬著牙，喘著粗氣，在一次次面對自我的質問之中，仿佛找到了答案。

  “可是……可是……我是人啊！糙你媽的，我不是鬼！”

  “我是人，所以我會受傷，會死，但我也因此有心，有肝，有感情！”

  “該死的厲鬼，天天都在剝奪老子做人的情緒，老子糙死你的媽！”

  “咚！”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力氣再次凝聚成一拳，朝著身前已經破敗不堪的牆壁揮出。

  “壞人死了，所有人拍手稱快，好人死了，所有人為之悲傷，但是這該死的世界，偏偏逼著讓壞人和好人，還有不好不壞的人全都得一起死。”

  李樂平的腦袋頂在牆壁上，死死地咬著牙。

  他再次回過頭，看向那死去的女人和孩子。

  剛才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那被女人死死護在懷裡的小孩，手中似乎握著什麽。

  那是一個迪迦奧特曼的玩具。

  也許在恐怖降臨之時，這個孩子還在祈禱光明會降臨吧。

  李樂平走了過去，半蹲下身子，看著那個被小孩子攥在手中的玩具。

  耳邊，似乎回想起當初張小小在跟自己進入猛鬼區之前，所說的話語。

  “小時候，總是幻想著自己也能有一個變身器，當人們遇到怪獸的時候，我就可以掏出變身器，化身成為奧特曼，在人們敬仰的眼神注視下，如同神明一般拯救他們。”

  “可惜啊，後面年紀大了，就發現小時候的夢想終究只是夢想，這個世界上，既沒有改變命運的變身器，也沒有奧特曼。”

  孩子的心中往往是存在英雄的，也想要成為那樣的英雄。

  只可惜，當人長大了，走出社會，發現社會跟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然後被傷得遍體鱗傷之後，也就忘記了曾經的夢想，隻想著找一個無人的角落，舔舐著傷口。

  然後，當受傷的人重新從角落之中走出的時候，那個曾經懷揣夢想的孩子也就此死去了。

  “英雄嗎……”

  李樂平回想起曾經跟張小小的談話，再看著那個被小孩子握在手中，在不少人眼中象征著“幼稚”的玩具。

  “在這個人心惶惶的世界，在人均自私的靈異圈裡，當英雄，那可真是夠煞筆的呢……”

  這一刻，李樂平笑了，他覺得自己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起，就沒有笑得如同今天這般發自內心。

  “抱歉。”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卻暗含著悲傷。

  這句話似乎是對死去的唐梓義，死去的張小小，死去的張小小的家人，死去的陳忠的老婆孩子，甚至還是在對青石村的老趙，對死在購物中心的江城說的。

  下一刻。

  李樂平緩緩站起身，臉上的悲傷和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也許駕馭的計劃會失敗，也許再一次對抗借鬼，我還是會輸……”

  “但是……”

  “來吧……”

  有著的，只有近乎決死的堅毅。

  “最後一搏。”

  這一刻，李樂平的心態在經歷數不清的掙扎之後，決定為這座城市的兩千萬人，再拚一次。

  當恐怖的災難發生之時，誰都希望災難與自己無關。

  然而，當真正大禍臨頭的時候，誰都希望，有人能夠向自己伸出援手。

  當人們在向漫天神明呼喚之時，回應他們的，卻只有一個注定會被他們忘記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