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神話與故事

  明明現在還是下午，陽光雖然不算充沛，但也不至於連一個大門敞開的店鋪都無法照亮。

  李樂平站在店鋪的門口朝裡面看去。

  然而，眼前的這家店鋪周圍卻是昏暗無光，明明連窗戶都沒有，但是外面卻只有幾縷微弱的陽光可以勉強擠進去，讓人根本無法徹底看清裡面的一切，給人一種格外的陰森感，讓人下意識地想要避開這裡，不敢踏入。

  但榮遠勝顯然沒有顧忌什麽，他被困在這個反覆循環每一天的小鎮之中已經有很多年了，對於鎮上的各戶人家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他就這樣走進了店鋪。

  李樂平眉頭皺了皺，但還是沒有猶豫什麽，立刻跟了上去。

  走進來以後，就會發現這家店鋪似乎比從外面看到的要大出不少。

  裡面擺放著一排排的貨架，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面具，這些面具顏色各異，有藍有綠有紅，根本不是傳統戲曲裡會用到的京劇臉譜，更像是一種凝聚了圖騰文化的面具，看似粗獷樸拙，卻又給人一種華麗莊重的感覺。

  通過對五官的精細雕刻，這些面具的形象也是各有不同，有的看起來凶悍猙獰，有的看起來威武嚴肅，有的則是奸詐狡猾的模樣，看起來活靈活現，宛若一張張真實而又被定格住表情的臉，令人歎為觀止。

  進屋之後的榮遠勝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走到了一個貨架旁邊，然後取下了兩副面具。

  隨後，他才開口對李樂平說道：“我建議你要這兩副面具。”

  “原因？”

  李樂平打量了一下榮遠勝取下來的這兩副面具。

  這是兩副看起來無比詭異的面具。

  其中一個面具怒目圓睜，並且五官粗獷，被刻意擴大誇張化了許多，完全不符合人類的五官構造，下巴長而銳，整張臉都被粉刷上了一層青色，使得本就怪異的面具更是被加上了幾分詭異的氣息，宛若一張死青的臉，充斥著不祥的氣息。

  另外一個面具則同樣詭異，這是一張被粉刷成白色的面具，五官卻不似那張青色面具一樣粗獷，反而還有些精細，宛若女子的面容，細長而又上挑的眼眉，高細的鼻梁以及那被刻意橫著拉長的嘴唇透露出一種面無表情的威嚴，帶有幾分端雅，卻又同時夾帶著一種莫名的死寂感，讓人看起來有些不舒服。

  “你聽過雷公電母的神話麽？”

  然而，榮遠勝在這時卻是問了這麽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雷公電母？”

  李樂平雖然不解，但還是將他知道的說了出來：“古代神話傳說中，雷公電母是司職打雷放電的神仙。”

  “這是神話，卻也是戲台上的儺人要跳的鬼戲。”榮遠勝在這時解釋道。

  “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雖然分析出了這裡將會跳上一場鬼戲，但是由於戲台上空空如也，我又不可能深入戲台的後方，所以就只能眼睜睜等到儺人出來之後，才能得知它們要跳的是什麽戲。”

  “神話之中，雷公司掌雷鳴之神，法器是錘鑽，電母則是司掌閃電之神，法器是兩面閃電神鏡，而那天出來的儺人手中正是拿著一副錘鑽和鏡子，這正好跟我們印象中的神話故事對上了。”

  “只是那時候的時間對於我來說太過緊急，當我看到儺人手上的東西之後方才意識到這場戲的主題，然後我才匆匆趕到面具鋪這邊，取走了這兩副面具。”

  “可是，拖延時間的後果就是這場鬼戲沒有按時開始，結果就是一步有誤，步步有誤。”

  “這場鬼戲太久沒有開始，底下的看客自然也就不高興了，台上沒有戴面具，一直傻站在原地的儺人也會隨之出現問題，鎮子就這樣失控了。”

  李樂平聞言神色一凜，明白了榮遠勝為何會挑選這兩副面具給他。

  這是用命換來的情報。

  事實上，聽到榮遠勝提起神話的時候，李樂平不由地想起曾經在明月小區301的時候，那個名叫孟小董的老婆婆曾經跟他們透露過一些秘聞。

  從古流傳至今的神話傳說或許不一定是虛假的，傳說故事或許有誇大美化之意，聽起來有些誇張，但故事的產生往往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在某種啟發之下誕生的。

  鬼故事也許不僅僅是故事。

  那麽與之對應的，神話傳說或許也不僅僅只是神話，而是一代代馭鬼者在處理厲鬼之後留下的美名，是一個經過無數美化以後的故事。

  “但你能確定這場雷公電母的戲會一直唱下去麽？”李樂平在這時又問道。

  畢竟榮遠勝只見證過那一次鬼戲。

  誰也不知道，這麽多年了，這地方的戲台會不會想要換一個節目。

  “不能確定，所以如果換了主題，那你就得靠自己的分析了，但你是馭鬼者，實力比當初的我要強出許多，那時候的我尚且有時間來回於戲台與店鋪，你自然也能做到。”

  說著，榮遠勝又強調道：“按照我所知道的，屆時你最要小心的還是戲台上的儺人，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是因為我給它們戴上面具的時間太遲了還是怎樣，總之我遭到了儺人的襲擊，最終死在了戲台上，所以你自己小心，不要走我的老路，翻了船。”

  “放心，我心裡有數。”李樂平說道。

  “那就好。”

  忽的，榮遠勝在說完這句話以後便抬起頭，不知道對誰開口道：“我要這兩副面具。”

  聽起來，他像是在跟這家店鋪進行交易。

  只不過，這裡既沒有前台，也沒有店鋪主人的身影。

  而在他說話的同時，他還從衣服裡掏出了兩張紙幣。

  紙幣是綠色的，而且面額都是三元。

  沒有錯。

  這是兩張三元紙幣。

  “三元紙幣？”

  見到榮遠勝突然掏錢出來的李樂平不禁細細打量起這兩張絕不可能在現實中存在的紙幣。

  他從來沒有在靈異圈見過這樣的紙幣。

  “靈異圈還有這樣特殊的紙幣麽？用於在這類靈異之地進行購買的？”

  李樂平分析著，進而在腦海之中有了這麽一個猜測。

  這時。

  就在榮遠勝開口之後。

  一陣微風不知道從哪吹動起來，而他手中的那兩張三元紙幣立刻就被這詭異的風兒帶走了。

  紙幣在店鋪內飄蕩，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中，像是被這家店鋪收走作為買面具的價錢了。

  看來這地方也不是能夠白嫖的。

  但李樂平卻是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要是強搶的話，也不知道這家店鋪能不能擋得住他。

  不過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擱置了。

  畢竟這裡只是一個基於靈異而存在的地界，誰也不知道回到現實之中以後，這些面具還能不能存在。

  萬一等下回到現實之後，這些面具直接消失了的話，那可真是虧死了，白忙一場。

  況且現在也不是打劫的時候。

  真把店鋪洗劫一空了，只怕這座鬼鎮就要提前爆發恐怖了。

  “走吧。”

  已經付了錢的榮遠勝沒有繼續逗留，立刻拿著兩副買來的面具，走出了這家專賣面具的店鋪。

  “這紙幣似乎挺有用的，你還有多的不？”

  前腳剛剛邁出店鋪，李樂平就問了榮遠勝這麽一句。

  聽到這句話的榮遠勝頓時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過頭，面露錯愕地看著這張陌生的臉頰。

  那眼神中的驚愕，好似在看一頭吃人的野獸。

  我人都死了，你還問我要錢？

  這話聽起來著實有些滑稽。

  只聽說過活人給死人燒錢的，但是問死人要錢的，李樂平估計是第一個。

  “你沒有或是不願意給就算了，我不強求。”

  李樂平倒是面不改色，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妥。

  在他看來，人既然已經死了，就沒有必要抱著遺產一起下葬了。

  活人拿著靈異道具，發揮出的作用肯定比死人拿著靈異道具要有用得多。

  “唉……”

  沉默片刻後，榮遠勝歎息一聲，隨後又從衣服裡掏出了一張紙幣，連同著兩副面具一起遞給了李樂平。

  “還真有？”

  李樂平也沒想到榮遠勝這麽大方，但他還是果斷接過了面具和紙幣。

  在這個地方，面具和紙幣對他而言都是尤為重要的東西。

  面具本身代表著這場鬼戲能否正常進行。

  而紙幣則代表著李樂平可以有一次失誤的機會。

  如果今天的戲台上面出演的不是“雷公電母”，那他還可以用這七元紙幣挽回，通過對儺人的觀察來判斷今天會演一場怎樣的鬼戲，然後趕回面具鋪這邊重新購買兩副面具。

  買東西肯定比搶東西要安全得多，也要省事得多。

  “我拿著這些東西也確實沒有什麽用，就當作是讓你幫我的傳話錢吧，如果你能活著出去，就幫我找一下我的家人，然後告訴他們……”

  接著，榮遠勝說了一大串需要李樂平幫帶的話。

  “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意識到有些不妥的他這才停下了“吧啦吧啦”的嘴。

  “沒事，我理解，也都記住了。”

  李樂平依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但他所言確實非假。

  雖然他不是一個容易被人記住的人，自己更是時不時就會失去一些記憶，但大部分記憶還是牢牢銘刻在他的腦海中的。

  正常人的記憶往往是不完全的，大腦也不可能永遠保持高負荷的狀態，讓人記住周圍發生的每一件事情，記住耳邊聽到的每一句話。

  正因如此，正常的人記憶往往會被劃分為瞬時、短時和長時記憶。

  但李樂平不同，他的記憶不是基於大腦維持的，而是依靠靈異才得以延續，自然也因此不存在什麽維持長短的問題。

  只要他不主動遺忘，他就會如同一個過目不忘的人一樣，永遠銘記著自己的過往。

  記憶對他來說更像是一部電影。

  一部可以被隨時倒放、暫停、刪減的電影。

  “那就好。”

  見李樂平沒有異議，榮遠勝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繼續沿著剛才來的路往回走。

  李樂平也沒有出聲，而是翻看起手中的面具和紙幣，上下打量了一番。

  這面具的風格的確詭異，但拿在手裡就會覺得這面具只是看起來樣式詭異而已，本身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也感受不到什麽靈異的氣息。

  但李樂平知道這大概率是因為面具還沒有發揮功效。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面具是用來戴在臉上的。

  或許也只有當面具戴在臉上之後，面具才會展露出屬於靈異的詭異一面。

  至於那張七元紙幣……

  看起來跟三元紙幣差不多，同樣是花花綠綠的，有點像是以前的貳元紙幣，只是在細節上略有不同，最大的差異之處還是數字上的差異。

  七元紙幣的購買力明顯會強於三元紙幣許多，只不過這類紙幣的消費場所肯定不是尋常的商鋪，而是這類靈異之地。

  就是不知道是什麽地方才能產出這樣奇怪的紙幣。

  “對了，這地方只有你這樣一個死後形成的人麽？你有沒有在我之前看到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家夥。”李樂平將紙幣收好，隨後問道。

  他到現在也沒有看到許進，但他也不確定許進有沒有跟著自己一起進來。

  “渾身纏滿繃帶的家夥？”

  榮遠勝搖了搖頭，表示根本沒見過這號人。

  緊接著，意識到不對的他追問道：“怎麽，你的意思是，還有別人跟著你一起進來了？”

  言語中，帶有一些不敢置信的驚訝之意。

  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活人了，若是今天一連見到兩個進入這場恐怖片的活人，只怕他得感慨自己到底是落後於時代了。

  以前拚死拚活才演完了四部恐怖片，最終好不容易才闖到了最終恐怖片的片場。

  結果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初自己費盡心力，歷經數次生死之後才走到這裡的片場，如今卻被兩個新演員一下就闖了進來。

  這頗有一種自己的終點只是別人的起點的感覺，聽起來就讓人難受無比。

  然而，更讓他難受的是李樂平接下來的話。

  “跟我進來的也許不是人，而是鬼。”

  李樂平很是平靜，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仿佛是在訴說一件小事。

  唯獨榮遠勝猛地踉蹌了幾下，隨後一臉驚恐地看向李樂平。

  “有鬼混進來了？”

  他的眉頭驟然一跳，眸子陡然一縮，整張臉好似在這一刻鋪上了一層陰霾。

  這麽大的事，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