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你在這裡，就在這裡

  在還要不要保護薇彌爾這件事上。

  莎耶遲疑了。

  就是這片刻的遲疑，暴雨即刻打濕地面，佝僂的墮天使們如野獸一般扒上去啃咬起來，轉瞬間淹沒了那道身影。

  “你們這群混蛋！！”

  莎耶瞳孔縮成小點衝了出去，回應她的是冷冷揮動騎槍的伊卡洛斯，而槍刃錯過她的身側，直直刺向的，是呆滯看著斷刃詠唱聖歌的薇彌爾。

  “！！”

  給我，別想！！

  八翼的憤怒在刹那點燃，莎耶扭轉槍頭，緋紅神格爆發下與女神的騎槍碰在了一起，巨力使她握槍的手顫抖，右腳也猛然抵在了地上，卻沒有再往後退讓一步。

  阿依凝也立刻趕到。

  她禦起地支劍直接斬向了女神，被對方徒手握住了劍刃，雙方抵在了一起，暴雨中墮天使們的啃食仍在持續。

  可惡……！
  阿依凝剛要呼喊，熟悉的白發身影一閃而至來到了自己面前。

  鐺！
  清脆的交擊中，加上原本的兩人，伊卡洛斯的騎槍被硬生生格開。

  阿依凝卻沒等站穩就喊了出來：“姐姐！你要幫的人不是我們啊！！”

  再不快點去救他的話……他會……

  阿奈凝站在原地，長刀架在身前，視線卻始終盯著羅維的方向，看得一時有些出神。

  “嗯嗯……我倒覺得他那邊不太需要我出手呢，那些邪祟正在啃噬的，好像並不是他的身體哦？”

  “……？”

  暴雨和混亂影響了視線，仔細觀察才能夠發現，那些墮天使並不是在吃羅維，而是圍在他周身散發的灰色光暈旁，用短叉和牙齒噬扯著。

  他在最後用神力護住了自己？
  可是，這樣又能堅持多久！他手裡只剩半截武器，機工女神還在施壓，再這樣下去的話……！
  暴雨中夾雜著嘶吼，以及墮天使們貪婪的笑聲，雨幕靜靜衝刷著塔頂上的一切，唯獨薇彌爾的供魔仍在繼續。

  “……”

  地磚上積起雨水，少女以聖潔之姿跪坐，雙手合十低頭祈禱著，對周遭的一切置之度外。

  我相信你。

  因此，我能為伱做的，就是不讓此刻的魔力停下。

  哪怕槍尖伸到眼前，也絕不動搖。

  懷揣著內心最深處的祈願，她的身形輪廓被雨幕勾勒，朝外散發出柔和的微光。

  所以，請繼續戰鬥吧！

  “……”

  大雨中傳來某種響動，墮天使們似乎疑惑了一下。

  下一刻，一隻失去袖子的手臂從它們之中伸了出來，張開微屈的五指，留在那裡停頓片刻，隨後扼在了其中一隻的腦袋上。

  砰的一聲，那醜陋的頭顱被捏了個稀巴爛。

  “！！？”

  阿依凝的眼皮跳了一下，那隻伸出的手一點點握緊，將余下的殘渣也碾碎殆盡，順著雨水淌落下來。

  隨後從那被圍住的深處，傳來了一聲深深的歎息：

  『啊…………』

  幾隻墮天使察覺到異樣，當它們回頭看見同類的無頭軀體，頓時驚恐地扇起背離的黑羽，其余不明所以者也遵從了本能指引，紛紛放下手頭一哄而散。

  而留在原地的身影，像是綁在柱子上被烏鴉啄過的囚徒，又像是才剛被人群萬眾簇擁過的君王，依舊保持著墮天使散開前的姿勢——往下低著頭，不自然地歪扭著身子，朝外伸出那隻握緊的左手。

  雨水隨著額發淌落，只看得見那張陰影下微張的嘴，喃喃默念著什麽。

  “uyuzhi……”

  下一刻，雨水靜止了。

  但不是全部，飛到半空的墮天使們愕然發現，它們被大雨的屏障所隔絕，裡面是靜止的雨滴，而外面是轟鳴的雨幕，任怎麽用短叉戳刺都無法出去。

  刹——

  屏障內在這一刻爆開波紋，每一滴都卷起了盛開的血花。

  不止是雨，也包括這些怪物體內的血。

  這一幕，使得屏障裡面也宛如下起了一場血的暴雨，將站在中心的人影及周邊淋得猩紅。

  “……！”

  看見怪物的屍體像凋零的破布一樣落下，這邊幾人張大了雙眼，然而還不等繼續看清什麽，大雨重新淹沒，沉默洗刷著一地的殘骸。

  伊卡洛斯凝起神色化成光閃了過去。

  不管對方身上發生什麽，她都不會對必須誅殺之人手下留情。

  騎槍前端的結構交錯輪轉，壓縮神力掀起劇烈的風暴，於雨幕中決然刺了出去——

  金黃的電芒蒸騰雨水，冒起大量蒸汽，羅維的身影從斜側跌出，轉身在打濕的地面摩擦，滑行了好一段距離才垂下手保持重心停了下來。

  躲開了？
  伊卡洛斯握槍回首，速度、反應力，分明比之前有所提高。

  而羅維站直緩慢低下頭，左手在劍刃斷口處劃開，一截灰色偏黑的劍刃接上了原先的斷口，詭異地與斷劍合而為一，與前半截的銀白光澤形成了鮮明對比，仿佛不是這個世界的物質。

  用神力生成了劍？
  空氣中隱隱有灰色的虛霧纏動，以螺旋狀圍繞在周身。

  眾人都關注著局勢發展，等待著他能說點什麽，兩人的身形卻又一次拉近。

  但這一次，動手的人是羅維。

  眨眼間，他沉默著縮短了距離，冷著神色揮下劍刃，伊卡洛斯立刻揮槍阻擋，按理說武器體形相差如此之大的情況下，灰流迸發中被推出去的卻是伊卡洛斯，女神橫槍在地面劃開長長的痕跡，仿佛是羅維在回敬她。

  而這還沒完。

  羅維再度拉近了距離，手握異色的拚接劍刃，毫不留情斬向女神脖頸，殺意展露無遺。

  伊卡洛斯揮槍擋下，卻被再度擊退出去，陰魂不散的羅維緊咬不放，雙方在塔頂的空地上動作越來越快，明顯感受到女神的動作被壓製。

  轟隆！

  下死手的劍技，煙塵中伊卡洛斯被撞了出來，背後機工圓環掃出神力的激光，緊隨其後的羅維強行用劍擋開，像追逐獵物的嗜血野獸撲了上來。

  “……”

  在一旁觀戰的幾人愣神看著這一幕，那沉默的身影透著某種無言的暴戾，自從劍斷被墮天使圍住後羅維的氣場就變了，回想之前殘殺那些怪物的場景，他似乎比那些墮天使還要嗜殺，表現得更像野獸，同時又比魔鬼還要無情冷漠。

  阿依凝沒忘記對方提醒過的事情。

  此刻，是什麽在支撐著他用這種方式戰鬥？

  羅維俯身往前欺進，以近乎殘暴的方式壓製機工女神，在對方退開想要喘息時一把扼住衣襟，將女神強行拉扯回來，一腳用力踢飛出去。

  湧動的灰色渾濁在劍上纏繞，面對還沒穩住態勢的女神，默念著揮動了劍。

  「終焉……波動劍」

  轟隆————！！！
  塔頂上驟然轟開龐大的洪流，沿著暴雨中的夜色破開天穹，整座中樞塔都在使出這招的衝擊下震蕩起來，宛如巨大燈塔放射出的巨大光柱。
    莎耶和阿依凝都低下了身子，臉色被灰色的光持續映照，明明是之前使用過一次的招式，威力卻有如天差地別。

  轟隆隆……

  震蕩持續了十多秒才逐漸消退，而比視野更先清晰的，是兩人繼續響徹的武器碰撞聲。

  在那種情況下，他們還一直在戰鬥？

  從伊卡洛斯的頹勢當中，就能看出是羅維緊逼的後果，他似乎在揮出那一劍後就不管對方接沒接住，奔著自己的劍技而行，連一絲空隙都不留給對方。

  殘忍，暴戾。

  但無論這冷靜的判斷力，還是有意無意避開她們的方向，都隱隱說明他在整個過程裡，並非沒有保留理性。

  連這毫無保留的殺意，也只是對機工女神而已。

  戰場上，羅維慢慢抬起弓著的身子，面容下有無聲的灰色閃電迸發，揮劍往下摁著才剛起身的機工女神，伊卡洛斯的身形再度一矮，此前一直在神力的庇護下一塵不染，潔淨的裙袍浸進了雨水裡。

  佐爾曼看著這一幕都快崩潰了。

  他湧著眼淚大聲咆哮出來：“羅維·布魯克，你到底想要什麽！我能給的全都給你！！”

  羅維冷冷轉過神色來看著他。

  “我想要的…不就在這裡麽。”

  此前並未注意到，在側過臉被光映照、血氣從身上褪去後，之前在閃電裡看到的並不是幻覺，他的那頭黑發，不知何時轉變成了深灰的顏色，並有明顯的漸變痕跡。

  同時，外眼角像塗了某種眼影般，有明顯的紅色輪廓。

  發色……變了？
  伊卡洛斯抓住機會，將羅維遠遠擊退出去，轉變為深灰發的羅維以一種趔趄的姿態倒跌出去，卻在腳步後踏時穩穩站定。

  “啊……沒錯，”羅維單手虛捧在面前，聲音出奇地冷靜，“不就在這裡麽。”

  “我都把伊卡洛斯大人獻給你了！”佐爾曼悲憤道，“是你自己不要的！！”

  “……”

  羅維並未做出回應，放下手後，情緒比神態清醒，暴戾的氣息卻始終未有減弱，冷視前方的機工女神，再度將劍柄握住。

  莎耶呆滯看著他現在的模樣。

  “……羅維？”她嘗試呼喚道。

  “我沒事，”羅維閉眼淡淡開口，朝她們轉了過來，“還有那邊的劍聖，和死在你手上那些家夥不同，不要一直用好奇砍起來是什麽手感的眼神盯著我。”

  “呵呵……”阿奈凝側著目光看著他，“你那力量，似乎很有趣呢。”

  阿依凝：“……”

  伊露絲：“……”

  莎耶：“……？”

  你這家夥，能說話？？那你裝什麽啞巴！這表現簡直比機工女神像魔王多了，到底誰才是需要被討伐的目標啊！軍團來了很容易誤解的好嗎！！

  莎耶頓時把長槍握得嘎嘣作響。

  舌頭不想用的話，我可以幫你拔了！
  “不要誤會，只是有個適應過程罷了，”羅維睜開血色的眼眶說道，“在做什麽我還是很清楚的。”

  他低下頭握住自己的左手，與抑製神格力量的女神化相反，他解放力量的進程則是魔神化。

  直接解開束縛和找死沒什麽區別，對於目前掌握尚不熟練的他，在戰鬥中一點一點找到感覺才是最好的選擇，為此要拖進他並不擅長的持久戰，薇彌爾的魔力供給是必不可少的。

  而即便撬動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在得到的那一刻也能清晰感受到力量帶來的暴動，強大帶來的貪欲像美酒一樣容易讓人沉醉，即便明確自己在做什麽，也不能讓理智保持百分百的清醒。

  但他可不是單純宣泄在女神身上而已。

  “你好像誤會了什麽，佐爾曼，”見機工女神沒動，羅維再度轉向佐爾曼，“我說的在這裡並非指你們的女神大人在這裡。”

  他冷冷漠視對方，隨後朝一側示意了一眼。

  “而是指她們在這裡。”

  伊露絲：“……”

  莎耶：“？”

  阿依凝：“……？”

  佐爾曼一時沒反應過來，羅維卻不避諱，過往已久的悔恨擾亂著他的神經，一切的一切，在尚不徹底理智的狀況下，這一刻他已經等很久了。

  以魔神化的姿態。

  他的語氣比最深的寒冰還要冰冷：

  “因為我不能容忍，看著她們死在你們手上。”

  在大結局之後，薇彌爾會死，莎耶會死，伊露絲和梅娜，阿奈凝和阿依凝都會死，她們有的倒在自己視線范圍內，有的連同世界毀滅一起消逝，有的更是消弭在了未曾發現的半路上，光是知道這點，他怎麽可能對此刻身在這裡的機工女神有任何一絲半點的心慈手軟。

  或許他不止是想協助萊恩而已。

  而是這一次，真真切切地避免那個結局，親自用自己的手拯救她們。

  他已經不想……再看一次薇彌爾那灰暗的眼神了。

  薇彌爾：“……”

  少女跪在地上閉目祈禱，嘴角湧現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其實從前世的概念以及他第一次見自己的經歷，她就隱隱猜測到，最後的那個結局或許並不算圓滿，而他卻似乎完整經歷過。

  但她相信這樣的結局不會再到來了。

  因為此刻，你在這裡，就在這裡。

  所以沒有什麽好畏懼的，讓我們一起跨過去吧，這由我們重新所書寫的未來。

  “……！”

  “……”

  “……”

  幾人愣神站在了原地，雖然好像是聽到了他一直以來的目的，但為什麽聽起來怪怪的，尤其是莎耶感到一陣強烈不滿，怎麽說得好像罵她很弱雞似的？？

  佐爾曼更是懵在了那裡，他們根本就沒針對過這些沒用的女人，什麽叫死在他們手上，這欲加之罪未免也太過牽強了吧！
  伊卡洛斯：“……”

  她也不理解對方的意思，但就算是對方無論如何也要找出的理由，她也有不能退讓的使命。

  幾乎同時，雙方再度握緊了武器。

  伊卡洛斯站在雨幕當中，雨水被周身匯聚的神力隔開，一滴不沾地握著騎槍。

  而羅維低頭任由雨水衝刷，成串的水珠沿著拚接的劍身往下滑落。

  雙方的意志都不可動搖。

  羅維：“……”

  伊卡洛斯：“……”

  這是絕無妥協的一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