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在黎日曼的日常

  從甲板上睜開眼，視野盡頭已看得見高聳入雲的連綿雪峰。

  羅維從入定中起身，在菲莉卡的魔導改造下，經過十天的高速航行，他們一行也終於抵達了大陸的極北——這裡不屬於任何王權國度的統轄范圍，比起白港鎮和無冠城的熱鬧氣氛，更像是與世隔絕的朝聖地一般。

  “喲，你在這裡呢，今天的練習還順利嗎？”

  一頭白發的阿奈凝從艦艙裡出來，甲板上有防風的魔導屏障，過於高速的行駛仍舊讓那一頭白發獵獵起舞。

  “還行吧，”羅維聳肩答道，“總比被你用一把高背椅摁在地上打爬不起來好。”

  這些天他恢復了日常的劍術訓練，也從阿依凝那裡學完了基本的劍訣技巧，可是每當阿奈凝手癢了想和他對練，羅維身上的骨頭就一陣隱隱作痛。

  “哈哈！別這麽說嘛，”阿奈凝走過來拍了拍他，“這不是也為了你能在比賽中替為師奪得勝利嘛！”

  “對對對，”羅維懶得和她辯經，“所以呢，你跑出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先聲明，你早上已經揍過我一次了。”

  “嗯……只是我突然想到，關於要一起同行這件事，我好像還沒和你特意打過招呼。”

  “哈？”

  羅維用一種非人類的眼光看著她。

  重新遇到你還是在浮遊都市上的事吧？這都無冠城事件解除，從大陸中部開了十天來到最北邊了，你現在才想起來要打招呼？？

  “就是這樣，”阿奈凝一副時機恰好的姿態，自信滿滿地叉著腰，“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

  羅維深深地皺起眉。

  伱到底是因為什麽才留下的啊……

  不過看見她伸出來的手，他還是有所防備地搭了上去，阿奈凝很正常地和他握手，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她突然一個過肩摔把他甩了出去。

  “啊啊啊……我不小心順手就……這是我最新研究的戰術，沒想到你沒反應過來！”

  “……”

  我反應過來了。

  但，有用嗎？
  羅維沒脾氣地從甲板上爬起來，阿奈凝又重新跳到了他面前，再一次向他伸出了手。

  “這一次是真的，如果我把你扔出去，就罰我喝阿依熬的藥草湯！”

  “這種話你應該在第一次把我扔出去前就說吧！”

  “哈哈，別這麽說嘛，我們關系好才這樣。”

  羅維獰著眉頭，耐著性子跟她握了手，沒別的原因，主要是打不過。

  我投降，我投降。

  不過這家夥，雖然和露意關系很好，但兩人最近沒天天都膩在一起了，大概是戰艦已經被她們逛了個遍，新鮮感已經過去了吧。

  當然也有阿依凝開始嚴格管束她的原因，真的是……能不能在隨手把他扔出去這件事上也管一管啊！

  “啊，你們在這裡呢。”

  薇彌爾也從艦艙裡出來，小二五仔還是老樣子，出發前在無冠城采購了一大批沒用的東西回來，美其名曰這樣一來她就不是戰艦上最沒用的那個了。

  “菲莉卡說我們已經快到了，”薇彌爾傻巴巴笑著說道，“讓我們做好準備降落。”

  “嗯，就來。”

  羅維點頭往前，薇彌爾的身後卻又有人從艙門出來，並且直接越過了她來到前面。

  “既然不訓練了就別在甲板上待著，”阿依凝看著他們眉眼冷淡道，“姐姐你把他帶進來。”

  不容置疑的語氣，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連看都沒看薇彌爾一眼。

  羅維看著她們這幅模樣低頭笑了笑。

  最近幾天，不知是不是因為莎耶不在，兩人之間的關系有點急轉直下。

  原因……？好像從海邊玩完回來就有點這樣了。

  過去阿依凝更偏向和莎耶處在一起，像是共同和薇彌爾有點距離，但一直都不明顯，最多也就是在溫泉露出互不服輸的一面。如今莎耶不在，阿依凝不單要處理自己的問題，還有一個二貨姐姐要擔心，兩人之間就開始有點放在明面上對抗的意思了。

  至於小二五仔嘛，雖然隻想做好自己，但她也不是白白任人宰割的。

  “還愣著幹什麽，快點啊！”見阿奈凝一副看戲的模樣，阿依凝沒好氣大聲道。

  “啊？嗯！哦……”阿奈凝遲遲反應過來，“那我們走吧，羅維！”

  一把抓住他的手，腳步飛快地朝這邊穿行，途徑的時候，薇彌爾抿著嘴往旁邊退了一步。

  等到那兩人進到船艙，剩下的兩人還站在門口互相沒有說話。

  薇彌爾：“……”

  阿依凝：“……”

  ……

  戰艦指揮室裡。

  “航速每小時超過572魔導空裡，魔導核心利用率121%！”

  “很好，”洛芙禮坐在艦長的指揮椅上，對天之翼號現在的表現很滿意，“既然也提前聯絡了，就這樣一鼓作氣進入黎日曼法典國的空域！”

  “收到！！”負責各項操縱工作的騎士齊聲回答。

  看著王女小鬼在指揮椅上腳不沾地自信有余的樣子，羅維聳了聳肩，雖然她坐在上面發號施令的樣子很囂張，但在那之前費力爬上去的模樣也是真的很狼狽。

  至於菲莉卡，並不在這裡。

  羅維這幾天為數不多見過她的幾次，還是在午夜後的戰艦餐廳裡，有時能看到她一身白大褂，大半夜的在那喝咖啡。

  不過拜其所賜，這艘魔導戰艦確實有了一艘艦船應有的指揮體系，而不是全靠賽婭連通動力航行——菲莉卡雖然否定人類的效率和操作準確度，但並不認同各操縱崗的地位可以被取代。

  雪景在眼前破開，光是站在指揮室裡，都能感覺到外面的寒風有多麽凌冽，白色的氣流甚至阻擋了大部分的視野。

  “呀謔！真快呀！！”阿奈凝興奮喊道。

  伊露絲不動聲色站在她背後，除了莎耶和阿忒塔娜，一同離開的還有百麗兒和阿虎莉莉。

  不過這沒關系，等到他們從法典國回來，在慟哭山谷就能見到她們了，去王都的話犬娘也要在那裡表演。

  “降低飛行高度，按三節進行減速！”

  “是！開始進行減速！”

  轟隆隆隆隆——戰艦劇烈抖動起來，窗面陷入一片白茫茫的雪霾之中，迅速結起了冰花。

  指揮室裡站著的羅維幾人頓時有些站立不穩。

  但菲莉卡提前就跟他們打過招呼，這屬於正常現象，就算是她也不能在短短幾天內就把戰艦所有方面全都改造好。

  薇彌爾：@﹏@
  等到晃動平息，視野在某個節點驟然清晰起來——

  聖潔的，雪山群峰。

  窗面的寒霜在這一刻歸為烏有，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遠處高低落差極大的成片雪山，相互挨靠遠比一般的山脈要更為擁擠，入目的白色皆是能讓人感到寒冷與險峻的地形。

  而這個世界的神權核心，黎日曼法典國的聖城黎日曼便坐落在地勢相對不那麽險峻的群峰中間，以厚實帶有久遠質感的白石建成，風格帶有明顯古神時代的宏偉感，如一顆碎裂的瑰麗珠寶散落在大山裡，粗看之下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城界，但並不代表她不美麗璀璨。

  黎日曼，由古神文字所轉譯而來，被譯之為「信仰之微光」。

  “啊……好漂亮……”要說誰對來到新地方最感興趣，那毫無疑問是露意了，早早地就扒在玻璃前，眼睛閃閃發亮地發出期待的聲音。

  “唔唔……我竟然來到了聖城……”薇彌爾小聲嘟囔，連忙合起掌虔誠祈禱，“不會給祈願教會丟臉吧……”

  “放心吧，哈哈！”塞莉絲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笑笑，“沒必要那麽拘謹，這裡不是什麽時候都有那麽多條條框框，否則各家教會的信徒走在路上不得天天打起來。”

  在他們注意到下方的景色時，聖城當中的人們也抬頭注意到了戰艦，但令眾人有些意外的是，在天之翼號的預定降落地點，此時已經圍滿了各大教會的成員，從著裝的服飾上就可見一斑，幾乎聖城過半的教會都有派人過來。

  “歡迎你們，歡迎你，獅苑王國的五王女殿下。”

  抵達地面後，當洛芙禮帶領眾人走下戰艦，立刻便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歡迎。

  洛芙禮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她閉了閉眼，隨後拿出一國之王女應有的氣量與禮儀，謙遜道：“我很榮幸能夠拜訪守護在大陸極北的神國聖城，感謝諸位的迎接，身為獅苑王國不足為道的一員，這令我受寵若驚。如不介意的話，一些來自獅苑當地的薄禮，我希望能贈送給大家作為感謝。”

  “五王女殿下，您客氣了……”
    看著騎士有序有節地將提前準備好的物資從戰艦上搬下，羅維一點也不擔心會出什麽亂子。

  雖說是臨時決定過來的，但王女小鬼在這方面的表現的確值得稱道，也提前做了用心的功課——黎日曼身處極寒地帶，物資匱乏，準備好獅苑當地的特產，無疑能加深彼此之間的聯系。

  過去也不是沒有王權世界的王族拜訪這座聖城。

  但很顯然，各大教會都已嗅到大陸上最近動蕩不安的氣息了。

  “X﹏X”

  薇彌爾躲在後面不敢出來。

  法權教會、陽炎教會、天光教會、太陽教會、青月教會……甚至連軍神殿的人都來……

  雖然這座聖城最初是古神的遺址，但如今毫無疑問是現神統禦的地盤，太陽神和軍神都是現神陣營的一級神，青月女神和祈願教會的主神淨水女神都是現神陣營的二級神，與塞莉絲同級別的強者都有七八個在這裡，小二五仔感到緊張也不奇怪。

  但也不用膽小到這個地步吧。

  明明都和軍神的威能那麽近打過招呼了。

  嗚嗚……我肯定是這裡最丟人的聖女……馬上就要丟人現眼了！

  薇彌爾擔心的情況不會出現，在簡單又寒暄了幾句後，法典國議事廳的代表邀請五王女一行下榻聖普羅什行宮——這已經是聖城對客人最高規格的招待，從前往往只有王權世界的一國之主才能享有此待遇。

  這個過程卻比想象中不那麽輕松一些，在教廷軍的守護下，坐著議事廳派遣來的馬車粗略看著城內街上的大大小小，抵達行宮後卻又遇上各路教會的專門拜訪，其中甚至還有一些中立甚至黑暗陣營的教會勢力。

  倒是沒有看到陰神教派。

  不然羅維說不定還能試探一下黑之聖女希拉的事情，雖然他在離開無冠城前已經確認過那個小丫頭的情況，還是跟從前一樣既冒失又敏感。

  等到把造訪的教會勢力逐一應對完，天色也漸漸告別白晝，姑娘們一到聖城就玩個痛快的計劃宣告泡湯。

  “沒想到外交這麽累人……”克籮茜抱怨道，雖然她也清楚全程基本都是洛芙禮在應對，但光是等都這麽磨人，她還是第一次碰到。

  “嗚嗚……露意要去外面玩！”

  “明天去！”

  羅維看著語氣不容置疑的阿依凝，撇了撇嘴。

  你這家夥，被莎耶附體了吧。

  晚飯時間，眾人品嘗了來自黎日曼的豐盛美食，以肉干重新熬煮的羔羊湯帶有濃烈的雪地風味，既能感受到肉湯中那股暖洋洋令人身體活絡的舒適感，又有一種鮮味被寒冰鎖住藏於其中的精華美妙，一口直接在口中化開，令人回味無窮。

  “好吃！赫哧赫哧赫哧……”

  露意在乾飯中短暫忘卻了煩惱，不過沒兩天她就會意識到上當，這裡基本除了肉干就是肉干，他們現在吃的已經是儲藏最好的那一批了。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雪地的酒，真的很烈。

  “哈——呼！好爽快的酒！”阿奈凝應對自若暢快道。

  “是吧！”塞莉絲也跟她附和，“也就這裡的酒可以算得上大陸第一了。”

  “那我可不同意，”阿奈凝哈哈笑著說，“我在東方，喝過不少比這更好的酒！”

  “哦？真的嗎！看來有機會一定要去東方走一趟了！”

  羅維嚼著很有嚼勁的醃肉條，沒打算跟著她們喝得爛醉如泥，位處大陸極北的嚴寒地帶，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在對抗嚴苛險惡的環境，所謂風土人情，大概就是這麽被孕育出來的吧。

  晚飯過後，塞莉絲和阿奈凝還在喝，阿依凝被她姐姐灌得暈暈乎乎，羅維沒打算把防務的職責全都交給教廷軍，第一天來到這種地方最好還是別掉以輕心，因此他保持清醒，幾乎主動守在了洛芙禮身邊。

  而另外一邊。

  已經開始對明天的行程感到緊張的薇彌爾，為了讓自己消除這種緊張感，來到了行宮中專門為女性們設立的浴池，決定放松一下。

  唔……

  今天果然沒有派上什麽用場……

  裹著浴巾小心走入冒著白氣的浴池，腳尖觸碰到的瞬間便感覺到一陣偏燙的水溫，試了好幾次才適應過來，慢慢走下去泡在了裡面。

  熱乎乎的水流緩和著她的神經，不出意外的話明天除了逛逛這座城市，還要去教會的總部進行問候，絕對不是什麽隨心所欲的場合吧。

  今天太緊張了，都沒有仔細看這座城市有哪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記得黎日曼雖然作為一個獨立的國度，但實際上只有聖城這一座城市，難得的平地往往是一些聯絡的哨站，而散落在周邊雪山裡，往往只有一些苦修教會的小型聚落。

  但確實是一座很有儀式感的城市呢。

  洛芙禮果然好厲害……能從容應對那些多勢力的造訪。

  腦子裡雜七雜八想著各種事情，水溫刺激著皮膚和血液，讓她也慢慢露出享受的表情，往後滑了滑躺了下來。

  “呼……雖然有點燙，但習慣了就很讓人精神放松呢。”

  她自我感慨道。

  然而另一邊卻傳來了回應。

  “的確，不是嗎？”伊露絲幽幽說道。

  “……！”

  薇彌爾撲騰一聲差點淹下去，她完全沒注意到對方的存在，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

  “來自大陸南部火山的沸滾石，”伊露絲閉眼躺在浴池另一邊，“雖然這裡環境惡劣，但面對需要招待的客人，他們還是會不吝嗇想想辦法的。”

  “唔……唔……”薇彌爾不知所措地拽了拽浴巾，事實上，她還是第一次和伊露絲這樣單獨相處。

  總是若即若離忽遠忽近的她，好像總給人一種看不透的神秘。

  “可、可惜菲莉卡和賽婭她們留在戰艦上沒能一起過來，”薇彌爾嘗試著搭話道，“明天要不要試著邀請她們看看？”

  “呵呵……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伊露絲說道，“有這麽多神權教派的眼睛在看著，就算什麽都不做明天你也會緊張的。”

  唔……

  總覺得被看得很透的樣子。

  薇彌爾無法否認這點，但這次畢竟是因為她大家才過來，姑且還是想要拿出勇氣。

  而且倒也是有件事……這些天一直積壓在她心裡。

  “那個……”薇彌爾鼓足勇氣道，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在接受聖女儀式前解決，“有件事情可不可以向你請教？”

  “你想說……關於你，以及那個阿依凝之間的事情嗎？”伊露絲諱莫如深地看著她。

  “誒？”

  薇彌爾一愣。

  她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還用看嗎，”伊露絲不看她，自顧自地舒展開手臂躺下，“小可愛天使不在，那黑發的妹妹可是不得不與你在孤軍奮戰呢，至於究竟是不是為了她那沒心眼的姐姐，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

  “……！”

  果然看出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伊露絲睜眼重新看了她一眼，“你還真是時時刻刻都想著羅維呢。”

  “嘿嘿……”薇彌爾有點小得意地笑了。

  伊露絲慢慢把眼睛閉上，在原地輕微搖了搖頭。

  沒救了。

  不過她有點興趣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是想尋求自己的什麽幫助？
  “你說吧，”伊露絲做出聆聽的姿態，瞧了她一眼開口道，“既然你都誠心發問了，你想問我什麽？”

  這頓時讓薇彌爾來了神。

  阿依凝那種冷淡脫俗的氣質，在她看來也只有伊露絲那種神秘的氣場能夠與之抗衡。

  “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取悅他！”薇彌爾一臉期待地說道。

  “……？”

  伊露絲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這種事情。

  你問我幹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