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原初的天使，羅維的奶媽

  呼——呼——

  風沙卷過荒原，天地一片昏黃。

  殘破的旌旗獵獵狂舞，古舊的刀兵埋進黃沙，歷經千年，依舊錚錚作響。

  羅維獨身站在末日毀滅的沙漠中，舉目四望，盡是荒涼悲壯的景象。

  “……”

  神核在自行發亮，身體也有魔神化的趨勢。

  他握緊了胸口，看一眼身後不穩定的傳送門，開始逆著風暴一步步前行。

  這裡的神力，交織錯亂到匯合成風暴，執著與悔恨一直未能平息下來。

  神明們的終焉嗎…

  在這種地方行走並不輕松，此刻的他就像一位逆著沙暴前行的旅者，呼吸感到困難。透過滾滾的黃沙看向天空，一片壓抑的昏黃，雲層厚厚堆在一起，看著容易更讓人感到絕望。

  羅維在黃沙掩埋的路邊發現了一處石碑。

  上面用古文字刻著：

  「神明們為親人和故友獻上鮮花，邁步走向最後的戰場。」

  看著眼前這幕景象，倒是能想象當初這場決戰有多悲壯，看樣子，是在戰鬥進行到最後一刻，世界無法再承受如此宏偉的碰撞，地脈的活化，將空間連同整個大陸上神戰的戰場全都拖進了異空間裡，這才形成了神戰遺跡。

  看來佐爾曼沒有騙他。

  一千二百年前神戰終焉的決戰之地，的確可以稱得上神明們的墓場。

  那些插在地上的兵刃，即便主人早已不在，依舊回蕩著清脆的交戈之聲，而除了殘破不已的旌旗與大纛，已不能辨認出這些神明們存在的痕跡。

  米諾妮說想查出是誰辜負了這一切。

  引發眼前這一幕，的確可以算得上是罪惡滔天了。

  羅維沒打算去碰那些兵器，戰場上的兵刃原本就不是什麽吉利的玩意，何況還是如此慘烈的神戰，碰一下就有額外的負擔不說，其中不少恐怕還是現神特意留在這裡的親人遺物。

  這個死他可不作。

  神明該敬的地方還是要敬，他正因為清醒認識到這點，所以從來都不覺得天上諸神會找他的麻煩。

  所以，那位古神究竟在什麽地方？
  眼下一片黃沙浩蕩，像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下去，真不一定撐得到最後。現在的他為了今後的成長，最好還是不要太過依賴魔神化。

  天空依舊是完全沒變的狀態，他倒是很好奇，工匠會是怎麽進到這種地方的？
  女神晉升只是近期的事情，那位二席阿魯瑪，為何有辦法搜集帶有那位古神力量的魔導寶石？

  “呼……”

  這說明，就算重來一次，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按著他的心意在發展，世界可不是圍著他轉，他能決定無冠城的命運，卻決定不了南大街麵包房大嬸家裡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自己只是做了最力所能及的事。

  而沒能調查出來的部分，只能自己用這種方式去試了。

  看著漫天的風沙，羅維用手擋在面前，高高喊了出來：
  “古天使——！”

  “你聽得到嗎！我擊敗了工匠會的機工女神，前來問一個答案！”

  他的聲音響徹在這片荒原，很快便被風暴給吞沒，只剩下他獨自一人站在無邊的沙漠裡。

  聽不到嗎？

  羅維並不氣餒，通往真相的道路也絕非只有一條，人家都在此地苦苦守候了千年，他這點探尋又算得了什麽，就算最後不得不出去，等恢復了他還會進來，直到找到那位古神為止。

  就在他重新邁步往前，一道若有似無的黑光突然湧現在身側，毫無預兆地將他吸了進去。

  “……”

  無邊無際。

  黃沙繼續吹拂在這決戰的荒原上。

  ……

  眼前的視野埋進黑暗，羅維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慢慢吸了口氣。

  需要我喊一聲，這種事早說啊……

  他似乎身處幽暗封閉的洞窟裡，感受不到空氣的流動，等到視野稍微適應黑暗，羅維扶著石壁往前，沒兩步就遇到了一道狹窄的裂縫。

  裡面有微藍色的光。

  他側著身子穿了過去，來到那道光的正下方。

  “……”

  似乎是一把武器。

  羅維仰頭盯著那奇異的握把，以及通體轉動藍色符文的刃身，瞳孔突然一縮。

  “！”

  雖然不是同一把。

  但這把武器的造型，和上一輪大結局時，貫穿萊恩胸口的那把，是同一製式！

  他不禁凝起神色試圖看得更清楚些，比起劇情殺萊恩的長劍，這把的刀刃更像是匕首，後半截沒入了什麽裡面，看得見刃口兩邊飽滿隆起的圓弧。

  然後羅維看見了黑色的羽翼。

  他有些唐突地往後退了一步，聽到黑暗裡傳來的些微響動，連帶著鎖鏈發出聲音，能感受到視線投向他的感覺。

  隨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那聲音低沉沙啞，卻又透著清靈般的聖潔，像是幽深黑暗裡的吐息。

  『……』

  “……”

  一陣壓迫從頭頂傳來，羅維默默把頭低了下去，左手已經放在了神力抗拒器上。

  因為被武器吸引，直到剛才他才反應過來，對方存在於那裡的狀態，是被鎖鏈纏繞在石壁上，並且胸口被匕首貫穿中心，而自己盯著對方飽滿的部位打量了半天……

  如果沒有猜錯。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活生生的古神。

  “羅維·布魯克，”羅維低下頭裝作鎮定道，“這是我的名字，希望我的到訪不會讓你感到冒犯。”

  那把劍……

  他腦子裡還在想那把劍的事情，上面流轉的圖紋絕對不會認錯，看來自己沒有來錯地方。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

  古神的聲音沉沉傳來，傳到羅維耳朵裡，每一個發音都回蕩著魔力的氣息，仿佛她說出的話語就是箴言，出口的文字即是法典。哪怕已經盡可能地放緩語速示意他不必緊張，那聖潔中截然相反的汙穢感也讓人不自覺沉浸進去，恍然間內心邪念有被放大的影響。

  那黑羽，果然是墮天使嗎。

  『但在開始之前，我必須再次確認伱的身份，我們即將談及的話題太過重大，這不僅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防止那些人再來。』

  再來……

  也就是說，在他抵達之前，已經有什麽人來過這裡，用那把匕首刺進了她胸口？

  羅維點點頭，“該怎麽做？”

  隨即，他聽見羽翼在石壁上摩擦的響動，伴隨著鎖鏈的聲音，從兩側將他輕輕覆住。

  『我需要你抬起頭來，人類之子。』

  “……”

  羅維清楚天使們對黑翼有所顧忌，所以一直沒去看對方樣貌，隻從接觸到的印象裡，體形大概比他高出一倍，羽翼不僅長而且飽滿，對翼的數量似乎比莎耶還要多。

  第一位，熾天使……

  懷揣忐忑的心情，羅維抬起目光，看見了一張被朦朧黑紗遮起下半部分的臉。

  白發，金瞳，黑羽。

  對方比阿忒塔娜還要高出不少，長發很有些凌亂，身上僅穿著貼身的樸素黑裙。但羅維此刻的所有視線，都被那對璀璨生輝的金瞳給吸引了。

  『抱歉讓你看見天使之王這幅姿態。』

  “哪裡……”

  羅維只是謙遜站在那裡，不敢說些其實對方美得有些過分之類的話，之前瑪利亞畢竟是莎耶老師，而對於眼前的古神，未免顯得有些不敬。

  等等……天使之王？！

  他一時睜大了雙眼。

  如果和他聽聞的天使之王是同一位，那麽也就是說，眼前的這位身材高大的金瞳古神，實際上是世間所有天使的祖先，傳說中被造物主第一個降生的原初天使？
    世間一直傳言，天使之王跟隨天使造物主一同離開了這個世界。

  竟然被鎖在神戰遺跡深處，還成為了墮天使……？
  羅維一時半會有點沒反應過來，他一直以為鎖在這裡的是位熾天使就已經很了不起，沒想到還是她們當中原初的那位？
  這何止是大佬。

  就算如今現神陣營的聖羽天使，在這位面前也要自認老二，不敢妄自聲稱代表造物主的意志。

  這樣一位存在。

  為何變成現如今的境地？

  『原來你真的來了，無星之人。』

  “……”

  羅維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

  『你很謹慎，你鬥篷裡的東西確實能救你一命，』天使之王說道，『也就不奇怪你能打破預言來我這裡了。』

  “……”

  他連忙把手裡的神力抗拒器放開了。

  對方也用羽翼輕輕放開了他，不知為何，她給羅維一種像是在刻意放低威嚴與他拉近，卻又其實不擅長這種方式的感覺。

  有點……生硬。

  如果對方真是那位號令萬千天使的古神，用這麽遷就的態度對待自己，有什麽隱情嗎？

  『我之名為路西菲爾，即便想過舍棄「菲爾」這個神聖的後綴，但造物主不希望我這麽做。』

  “我聽說過一些你……您的事跡。”

  這反而讓羅維感到惶恐。

  我何德何能啊……不應該是我給您遞茶嗎？
  『不必緊張，說出名字便是希望彼此放下身份，以人類的溝通方式告知你一些事情。』路西菲爾俯視著說道，『還是說，你希望我繼續用羽翼覆住你，我從你的靈魂裡聽見了與天使有關的欲望，如果這樣能讓你安心下來的話。』

  “……”

  的確能感覺到對方在顧慮他的感受。

  不單放下姿態與他平等對話，還願意用羽翼覆住他，這對一名人類來說實在有些受寵若驚。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她主人的囑托，才讓她對待自己這般小心翼翼。

  莫名好像多了個奶媽的感覺。

  “……我還是希望能敬重你一些，”羅維抬起頭來說道，“你即將告訴我的事情，也應該需要我在更嚴肅對待的情況下去聽吧。”

  『不錯，此處的話題涉及到我的主人，我所知曉的一切都是她在離開這個世界前的囑托。』

  果然有關嗎。

  羅維自從進入這裡就沒放下過戒心，但對於對方而言，好像也擔心著他是不是那塊料，仿佛生怕說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把他嚇得止步不前一樣。

  “路西菲爾……女士……我能這麽稱呼你嗎？”羅維語氣逐漸鎮定說道，“感謝你如此照顧我的感受，但我一路抵達這裡，就已經做好了接受真相的準備，並且無論如何都要貫徹下去的決心，還請無需懷疑我是否會被動搖。”

  昏暗裡，路西菲爾沉默了片刻。

  『是我多慮了，我果然……不該懷疑主人的孩子。』

  “……”

  啊？
  羅維愣了一下。

  主人的孩子？
  揭開世界的真相，自己怎麽還突然多了個媽？
  “準確來說，並非你們人類那樣的繁衍關系，”路西菲爾似乎逐漸適應了人類的交流方式，發音裡的魔力也隨之褪去，“但你之所以在此地，毫無疑問是我主牽引的結果。”

  “這樣嗎……”

  難怪對方一直用不擅長的方式對他這麽客氣，搞得他都有點心虛，差點以為自己是什麽墜入人間的折翼天使了……

  實際上，路西菲爾敬重的是背後那位至高神留下的意志。

  羅維在原地恍了恍神，天使造物主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事了吧，從那個時候對方就預知他有可能來到這裡，與祂座下的原初天使見面？

  “你果然知道我會來？”他故意問道。

  “並非如此，”路西菲爾靜靜開口道，“即便是我的主人，也無法確保你能到達此處，只是「有這種可能性」，這便是你特殊的地方。”

  “所以，「無星之人」究竟是什麽？”

  羅維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很清楚自己是爹媽親生的，來到這個世界資質也平平無奇，從沒像萊恩那樣覺醒過什麽神奇力量，所有的一切都是繼承記憶自己爭取的。

  但如果天使造物主在千年前就預知到了這一幕，無論知道多少內情，大概與他來到這個世界脫不開關系。

  果然不是巧合啊。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需要給你看一樣東西。”

  “那個……”羅維抬頭看了一眼對方的狀態，“我要不要先把你放下來？還有那把劍……”

  路西菲爾搖搖頭拒絕了他。

  不過羅維大概也能想到，那些鎖鏈恐怕是她為了限制自己而設的，瑪利亞當初也是想把自己鎖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很難不讓人認為是路西菲爾給的建議。

  所以，她想以這種狀態給自己看什麽？
  “這一切的起始，源自人類的一場無心之失，使兩個世界發生了本質上的交匯，現神世界的崩潰使他們不得不選擇戰鬥，神戰因此而生。”

  這些事情，羅維已經知道了。

  某種程度上，這是場沒有人希望發生，卻又無可奈何的災難。

  “我已經了解過這部分的歷史，”羅維點頭道，“也知道在神戰前半段，現神曾主動尋求過和平解決的辦法，但有人惡意毀掉了這份和平。”

  這也是米諾妮一直想知道的，究竟是什麽人辜負了這一切，最終令兩邊的神明大開殺戒。

  路西菲爾感慨看著他。

  “看來你並不是沒有準備而來，也已經探尋到那場神戰中被世界拋出舍棄的部分了？”

  “淤積的部分沉澱下來，化為黑色的禁忌海洋；漂浮的部分升上天空，匯成命運的星空。”羅維閉眼說道，“歸無海和命運星空，對嗎？”

  這是米諾妮的原話，當時用沙子演示給他看，令人印象深刻。

  路西菲爾向他點了點頭。

  “意外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第三世界的誕生？”羅維不確定地回答。

  對於這件事，米諾妮也不敢保證，只是說在歸無海和命運星空誕生後，基於她在界外的觀測，有著這種可能性。

  “令人驚訝。”路西菲爾不吝誇讚道。

  羅維都能感覺到對方的金瞳微微變亮了一些，似乎之前一直只是把他當造物主的心肝寶貝，此刻才算開始認可他的個人能力。

  感謝純白魔神……

  “你似乎有我們預料之外的幫助，”路西菲爾說道，但並未對此追問，“第三世界無法被任何方式觀測到，而從這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意外，而是由某方勢力精心謀劃的陰謀了。”

  所以，第三世界確實存在？

  羅維不太確定的是，對方說希望給他看一樣東西，卻一直在提及一千二百年前神戰的真相，難道她打算展示的內容，必須要先理解這一切才能夠領悟到其中含義？
  “你……到底希望讓我看什麽？”

  “看看你四周就明白了。”路西菲爾沉沉道。

  四周？

  羅維凝起神色左右看了看，昏暗中光線像是被吸進去了一樣，看不清具體有什麽。

  路西菲爾在此刻點起了光芒。

  金色的神力亮起，整個房間豁然被照亮，羅維這才看清他現在身處什麽地方——雖然很像是某些穴居生物喜歡的那種深淵洞窟，周圍卻被厚厚的藍色水晶封堵著，給人一種夢幻、神聖卻又黑暗詭異的不協調感，透著冰冷的色澤。

  這是一間……密室？
  羅維看著他進來時摸著的那道石壁裂縫，與這間密室看起來格格不入，像是有什麽人強行闖進來才撕開的。

  如果這是天使之王特意給自己選擇的封印之所，她希望我從四周……發現些什麽？
  朝堆積在四周的那些水晶看去，某種情況下，這裡給人的感覺也像是什麽地下的秘密研究設施，或者儀式場之類的，這地方所在的區域恐怕比神之墓場還要往下，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羅維凝神看著，漸漸皺起了眉頭。

  “……”

  他怎麽好像看見了……女人的臉？
  得知這件事讓視野更有了目的性，他眯起雙眼，接連看見了更多女人的臉孔，若隱若現的完美身姿，迅速轉向另一邊，羅維立刻意識到周圍這些水晶的深處，有數不過來的美麗女性正在沉睡。

  “她們是？”他驚愕看向路西菲爾。

  “聽說你擊敗了機工女神？”路西菲爾滿是深意地看著他。

  “……！”

  昔日的天使之王微微張開黑色的十二翅羽翼。

  “她們——全都是機工女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