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你依然是我的歸處（5000字）
  “萊恩，那是什麽！！”

  不需要提醒，剛將魔導兵器截停的眾人抬起頭，無冠城北郊的平原被陰影覆蓋住了大半。

  天空中存在著一個龐然巨物。

  很難形容那到底是什麽，但它絕非天然，底部以一個巨大的倒金字塔結構構成基底，通體被砌成金黃，其上如島嶼般承載著大片的陸地，邊緣甚至隱約能看見人工建造的灰白環牆。

  比起漂浮在天空的島嶼，看起來更像是一座浮遊都市。

  “萊恩，這到底……”

  “啊，”萊恩曾在神戰遺跡見過古神的空中堡壘，但規格顯然不能與眼前相比，“如果猜得沒錯，這恐怕就是‘那個’了。”

  工匠會曾數次宣揚過，但從未拿上台面的——

  新無冠城。

  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堂而皇之出現在所有人視線當中。

  從這個大小，萊恩甚至懷疑連蹄火帝國和獅苑王國境內都能直接目視到，恐怕整個大陸都會因此陷入一定程度的恐慌。

  “……這也太囂張了吧？！”

  喬伊忍不住開口道。

  “天上那些神連這都不管嗎？”

  喬伊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大陸上出現這種級別的奇觀，或多或少有些挑戰現神權威的意味了。但很可惜，羅維提到過工匠會有辦法遮蔽神明們的視線。

  只是……

  他們能一直遮蔽下去嗎？

  萊恩對這背後的內幕不了解，索性也不去想了，不管怎麽樣這個大麻煩現在擺在了他們面前，不去解決不知道會招致何種後果。

  “神明是靠不住了，靠我們自己吧。”他說道。

  眾人都轉了過來。

  “喂，”喬伊懷疑人生道，“你該不會是想……”

  “想什麽呢，”萊恩笑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我也沒自不量力到這個份上吧。”

  “那我們……？”艾露法問。

  “先回鐵桶嶺，重整軍團，”萊恩看向她，“這件事不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恐怕是辦不到的。”

  隨後他轉向了一邊。

  “我再也不會，讓夥伴平白無故犧牲了。”

  ……

  無冠城，北工匠大街。

  薇彌爾呆呆看著天空中挪不開視線的奇景，街道上一片混亂，周圍的人群四散而逃。

  “喂，那到底是什麽？”

  “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東西！”

  “我們到底會怎麽樣啊……”

  “……”

  喧嘩聲，在頭頂再度傳來轟鳴的開炮聲後停止，天空中威壓的黑色戰艦，在擊沉天之翼號後完成校準，朝無冠城進行了打擊。

  地面，在灼熱的光壓下豁然發亮——

  “救救我們！！”

  被呼救聲驚醒，薇彌爾神色一緊，毫不猶豫站起張開了結界。

  轟——

  雙臂因魔力反震而一陣發麻，薇彌爾單膝磕在地上，屏障上傳來的力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大得多。

  戰艦的主炮，這是曾經……在白港鎮平原上輕易擊潰獸潮的級別。

  沉重的魔力對抗中，思緒勉強回歸了些許，薇彌爾神色閃了閃，要是任由這樣的攻擊落進城市，就算還留下什麽線索也不複存在了。

  “……”

  過量的魔力自體內湧出，抵禦的屏障在灼燒下頓時變得白光發亮，薇彌爾伸直雙臂，頂著魔導炮的威力站起來，硬生生扛下了這輪攻擊。

  魔導炮被扭轉方向彈開，惶恐的人們停下來，一臉錯愕地看向她。

  短暫後，周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薇彌爾雙眼無神站在那裡，她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麽，還有多少意義，只是想安安靜靜地找下去，卻連這點卑微的願望都無法滿足。

  絕望的現實逼著她去反抗。

  “阿依凝……我打算去阻止那艘戰艦。”

  “…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抬起頭，臉上都已經哭幹了。

  凱絲怔怔看著她們，卻很快被兩人同時看了過來。

  “凱絲，”薇彌爾說道。

  “你去確認五王女那邊的情況吧。”阿依凝說道。

  凱絲微微張了張嘴，但很清楚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既然在動手攔截魔導炮，至少不是抱著求死的打算在行動。

  於是她點了點頭：“我這就去，你們兩個別太冒進，確認後我會盡快趕來和你們匯合。”

  等到凱絲沿著街道狂奔離去，兩人並排站在一起抬起了頭，不出意外戰艦正在進行第二次主炮填充，距離下一輪炮擊沒多少時間了。

  “我有一個想法，”薇彌爾說道，“下一輪炮擊的時候先由我來攔住，然後阿依凝控制方向將它彈回去。”

  “我沒有那麽多魔力做到這點，”阿依凝搖頭，“我先上去嘗試登上戰艦，你扛住這一擊後來和我匯合。”

  兩人的對話，像沒有感情的讀白，圍觀的人們原地無措地看這她們，存在完全被無視了。

  但她們，似乎真的打算去阻止那艘戰艦？！

  “魔力的供給由我提供，”薇彌爾說完眼神看向一邊停了停，“就像以前那樣。”

  “不行，風險太高了，你打算用一隻手攔住魔導炮嗎。”

  “沒事的，”薇彌爾露出一個慘然的微笑，“我已經感覺不到痛了，這次聽我的好嗎。”

  沒有更多的時間給她們交流，於短暫的填充過後，魔導戰艦提前進行了發射。

  轟——

  比前一輪色澤稍暗的炮擊席卷而來，似乎在被攔下後不打算給她們喘息的時間，寧願犧牲掉一部分威力也要摧毀折磨她們。

  薇彌爾以單手支起屏障，另一隻手按在了阿依凝背後，炮擊擊中防護後，這次她連腿都沒彎一下。

  “……”

  阿依凝屏息凝神，面色無光掐出劍訣，實際上上一輪炮擊就是她聚氣彈出去的，只是她沒有說。

  “……”

  短暫的僵持後，兩人的劍勢完成集聚，阿依凝伸出掐劍指的右手，不帶遲滯地往上一揮——

  魔導炮在屏障上稍稍彈了一下，隨後便帶著與之前相同的氣勢，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轟隆。

  黑色魔導戰艦的底部炸開焰火，但煙塵散去，受損並沒有想象中嚴重，在防護力上對方似乎比天之翼號更勝一籌。

  但也足夠它一段時間開不出炮了。

  “走吧。”

  “嗯。”

  薇彌爾背在後面的手在顫抖，阿依凝也因為兩次彈開魔導炮暗自咽了咽喉頭。

  兩人卻不打算等下去。

  一方面不知道敵人會不會做出其他應對，另一方面則是她們現在的心情——

  憑什麽跟她們說等下去。

  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以前作戰的感覺，如果不抓住它，事情可能只會變得更糟糕，而莎耶也大概率還在上面。

  事到如今，薇彌爾隻想盡快找到其他人匯合，這是唯一還在支撐她的積極動機。雖然聽起來很沒有說服性，但也許找到所有人後，可能存在著那麽一絲些微的希望。

  當著無冠城民眾們的面，兩人在風系法術加持下急速而起，看著這一幕的人們默默為她們祈福。

  而在南工匠大街，某處已經關門大吉的工房招牌歪了歪，窗戶上的鎖扣有被撬動的跡象。

  “……”

  隨著視野迅速抬升，薇彌爾和阿依凝漸漸看清了整艘戰艦的真容。

  它長度與天之翼號相近，看起來更為厚重，肅穆的黑色外表透著黑曜石般的質感，宛如一座空中要塞。

  隱約好像從哪裡聽到過名字，記得叫……「黑色方石號」，是菲莉卡的船？

  不確定是不是菲莉卡本人在上面，但她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個，就是讓這艘戰艦無法再對無冠城構成威脅。

  唰——

  臨近底部，阿依凝揮劍朝炮口斬出，但有防護力場保護，並沒能留下太多痕跡。

  在這裡耗費工夫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幾乎立刻就意識到這點，兩人互相點了點頭，一躍而上衝上甲板。

  阿依凝：“……”

  薇彌爾：“……”

  停留在戰艦甲板的尾端謹慎向前觀察，開闊的視野裡布滿了戰鬥痕跡，其中不乏一眼就能認出的熟悉槍痕，幾乎到處都是，甚至連整個甲板都往右側陷下去一截。

  曾經有過激烈的戰鬥，莎耶看上去更多像是在發泄。

  但此刻，甲板上卻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有異世的氣息，”薇彌爾的魔力感知傳來了反應，這麽短的時間，清理得再乾淨也終究會留下痕跡，“工匠會的異變者。”

  阿依凝沒有感知到有人存在，就在她打算繼續對戰艦內部進行氣息感知時，一聲槍響突兀地從上方傳來。

  砰。
    阿依凝截在薇彌爾身前，一劍斬開了急速襲來的澄黃球體。

  “哦？好快的劍。”

  充滿挑釁意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兩人抬頭看去，一個纖細的少年臉色狂妄地站在一座炮塔上，墨色的短發裡夾雜著深綠。

  阿依凝握著劍沒有放松警惕。

  曾經在靜寂庭院襲擊阿忒塔娜，又在魔導兵器的霧中出現過的，那對雙生子中的一位。

  另一人呢？

  他們既非人類也並非人偶，連羅維也對他們的來歷懷疑，還特意讓克蘿茜去研究過，他們似乎完全不會被魔力感知到，簡直是天生的暗殺者。

  對比這位，他的姐姐還是妹妹更加棘手，擁有影子的能力。

  “怎麽了，不說話嗎？”名叫伊爾的少年狂妄道。

  “你們把莎耶怎麽了？”薇彌爾握緊了法杖。

  對她來說，這是很不擅長對付的對手，還記得當初對方的攻擊能夠破開魔力，讓她的防護法術完全失效。

  但這也說明，的確是工匠會掌控著這艘戰艦。

  “那還用問嗎，”伊爾冷冷說道，“當然是被我們抓起來了。”

  “你說謊，”阿依凝也冷冷看著他，“這艘戰艦上沒有她的氣息。”

  得知這個消息讓兩人都輕松不少，至少莎耶沒有被抓住，而阿依凝也謹記著對方的特性，出手的時候完全沒有外放魔力。

  名叫伊爾的少年按著腦袋搖了搖頭。

  “哎呀哎呀，真是煩人的蟲子，不由分說地就上來大吵大鬧，一個不夠還要再來兩個是嗎？”

  隨即他的眼神冷了下去。

  “你們可真有膽子啊！”

  砰，砰。

  兩發接連的射擊，阿依凝眼神捕捉到運動軌跡，即便那些小球在半途忽然轉變走向，也依然逃不出她的觀之眼，毫不猶豫地出劍斬落。

  “嘁，都是些麻煩的家夥。”

  對手不再周旋，從炮塔上躍起後接連進行射擊，並有巨大的黃金彈夾雜其中飛速而來，阿依凝冷靜看破逐一進行擊破，並回頭給了薇彌爾一個眼神。

  ——她會拉開身位給她創造使用魔法的空間，小心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另外一人。

  薇彌爾領會到了。

  異變者似乎都被莎耶殺了個乾淨，這也讓兩人的配合免去不少麻煩，薇彌爾決定不再留手，開始吟唱魔法牽製對方，逼迫另外一人現身。

  “呵呵，你們該不會也是為了來給那個男人報仇吧？”

  伊爾時不時在戰鬥中說道。

  “你們知道嗎？我每提一次那個家夥的死，都以為那個天使要在戰鬥中直接哭出來呢。”

  太惡劣了。

  薇彌爾咬了咬牙，眼前這人根本不可饒恕！

  “可惜啊，有個礙事的魔神開門把她救走了，”伊爾冷冷說道，“不過既然你們送上門來，我不介意再把他死掉的事實多提醒你們幾次。”

  “！！！”

  薇彌爾怒了，魔力奔湧著形成鎖鏈，一把將對方在空中鉗住，阿依凝神色一冷揮劍直閃而上。

  伊爾卻在這時低頭勾起了笑意：
  “砰，上當了。”

  一陣威壓的衝擊赫然從艦橋的方向擴散震開，正在傾瀉魔力的薇彌爾在刹那間喪失了一切魔力，通道的阻截讓她一陣劇痛，手中的法杖倒旋著震飛出去。

  什……麽……？
  被完全禁止了魔力，反噬的衝擊將她遠遠震開，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不在戰艦范圍內了。

  “……”

  在失重中視線下沉，薇彌爾最後看見阿依凝沒受太大影響，只是被隨後鑽出來的影子牽製，心裡稍微放下了心。

  隨後，便在一陣失去知覺的麻痹中急速下墜。

  “……”

  風聲在耳邊呼嘯。

  是哪裡出了問題嗎？為什麽這麽輕易就被打敗了呢。

  穿過稀薄的雲層，藍白色的衣裙獵獵起舞，視線中的魔導戰艦正漸漸遠去。

  薇彌爾看著這一幕，輕輕閉上了眼。

  動不了……了啊。

  法術被強行中止的後果，就是現在全身被魔力反噬，已經一點魔力都用不出來了。

  “……”

  也許就這樣結束了吧。

  奇怪的是，明明很害怕高處的自己，此時卻並不覺得畏懼。

  只是有那麽一點點遺憾。

  沒能……親手去找到那最後一絲的可能性。

  少女的眼角擠出了一滴淚水，伴著風聲灑落在無垠高空，或許自己早就接受這樣的結果了。

  羅維……沒有你，薇彌爾果然什麽都做不到啊。

  嘴角想要嘗試做出一個微笑，可是當笑出來後，心裡的悲慟卻突然再也無法遮掩。

  （抽泣）
  如果你在的話……一定會罵我的吧，一定會嫌棄我自暴自棄的吧。

  可是你在哪裡啊……

  為什麽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薇彌爾不想要這樣的成長啊，薇彌爾隻想在你做的陷阱裡待一輩子，大家沒了你都成了一盤散沙，我又能去哪裡，以什麽樣的方式而活著呢？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往前走了。

  “……”

  但是，我不後悔……與你相遇。

  閉著眼感受下墜的幅度，薇彌爾輕輕動了動手指，嘗試著喚起一絲魔力。

  就當是我傻吧。

  我果然還是不想從你的陷阱裡出來。

  我現在做的……不正是你嚴令禁止，傷害自己的出格行為嗎。

  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會繼續守著這個陷阱，哪怕它長滿青苔，鋪滿歲月的創傷，但那裡……

  依然是我的歸處。

  啪。

  薇彌爾撞到了一陣柔軟。

  陰冷的音色自耳邊從風中傳來：“我給了你神力抗拒器，還有夏緹絲的靈魂寶瓶，你是完全不知道用啊。”

  誒？
  薇彌爾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

  是……是什麽人在說話？
  下墜的幅度迅速被止住，取而代之的是開始上升的跳躍，薇彌爾睜開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這才意識到有什麽人正抱著自己，在天空踩出平台一下一下往上跳著。

  誒？
  剛剛對方說了什麽？
  對這狀況感到措手不及，薇彌爾根本無法奢求更多。

  而且……並不太一樣……啊？

  “嚇傻了嗎？”對方聲音放低了些，“不過也是，你腦子本來就不好使。”

  “……誒？”

  對方彈了她腦門一下，這熟悉的動作讓薇彌爾又恍然回了回神，卻仍舊沒有接上斷片。

  隨即對方的話語正在不斷將事情往那個可能性推進。

  “抱歉，讓你擔心了吧。”那聲音似乎在很認真地道歉。

  薇彌爾的眼眶頓時就紅了，仿佛能從那語氣中聽出什麽，卻又害怕一旦錯了夢就要醒了。

  她手指微微用力，不假思索說出那個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答案。

  “羅……維……？”

  “嗯，是我。”

  “！！！”

  薇彌爾不顧被抱著，猛的掙扎從他懷裡抬起頭來。

  黑色的鬥篷，黑色的短發，褐色瞳孔，腰間換了一柄劍。

  這一眼，讓她熱淚流出來的同時，頓時明白了之前一直沒接上思路的原因出自哪裡。

  咦……

  咦……？
  咦！！？
  他……他……

  薇彌爾盯著那張過於清麗出眾的面容，細嫩無瑕的肌膚，耳畔脖頸柔軟的弧度曲線。

  他怎麽是個女孩子啊啊！！！
  “唔……”

  “唔……”

  “唔唔！！”

  羅維黑著臉把她的腦袋擰了回去。

  “再看就把你滅口了。”

  卻不能及她眼眸中湧起的深情，翻身起來，用力抓住他的後背像是要融化在自己身體裡一樣。

  羅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如果不是知道她會這樣，自己也不會以這個狀態就這麽來找她。

  少女所有的無助委屈和慶幸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嗚哇啊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