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綠抿著嘴，一雙手在被子下面絞著被面，等著暴風雨的到來。

  周春禾打開看了，隨著視線的下移，那眉頭越皺越緊。

  “這趙斌——”

  “我不知情的，我還沒看，我絕對不會答應他的！”江綠想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股腦全叫了出來。

  沒想到周春禾卻笑了，笑得花枝亂顫的，“那倒也不至於，不就是參加個酒席麽？”

  呃？！江綠懵了，難道不是男女苟且之事？不是讓她答應給他做情婦啥的？

  “喏，你自己看，本是個好事，卻要大過年的讓我們去，還得穿正裝禮服，這還能吃痛快？！”

  呵呵呵，趙斌該死啊，死一萬次都不夠解恨！江綠看著看著就笑了，笑得那叫一個輕松自然，舒坦放心啊。

  嚴格來說，那並不是一封信，而是邀請函，廣市廠家給各地經銷商發來的，相當於一場答謝宴。周春禾把這叫作酒席也沒錯，不用隨份子的那種。

  不得不說，江綠被嚇得不輕，她在心裡已經把趙斌碎屍萬端、拋屍荒野了。

  一件挺正經的事愣是被他弄得一點都不正經，害她擔驚受怕一整夜。

  “你不想去嗎？”江綠套上外套，起床來。

  “也不是，就是還得穿正裝，我哪裡有啥正裝？”周春禾聳聳肩。

  江綠撲哧一笑，“你忘記你媳婦是幹啥的了？”

  周春禾一拍腦門，“我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那就去！”

  “去。”江綠也是這想法，她早就想去了，參加宴會倒是其次的，去看看八十年代的廣市才是真的。

  這天早上，趙斌起來，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誰在背後說我？”趙斌自言自語道，說完又笑了，笑自己幼稚，這麽大年紀了，還相信這小孩子的東西。

  是啊，他可不年輕了啊，盡管皮相不錯，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可是他騙不了自己，每天起床，他都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問，今天會不一樣嗎？

  他希望，又不希望，總之，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他是那個優柔寡斷，鬱鬱不決的人。

  他今天要帶母親和妹妹去逛商場，他是去當司機和搬運工的。這幾乎是每一年的慣例，他很願意為她們做些能讓她們感到開心的事。

  ********
  林文舒家的王芳和王瑞終於如願坐上了周春禾的那輛輕卡。

  兩個孩子瞪著澄明的眼睛，盯著窗外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什麽重要的風景。

  江綠和林文舒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坐著，周天因為太小，留在了家。

  出門的時候，周婆子很是鬧了番別扭，“出去逛也就罷了，孩子也不帶。”

  “娘，我給你帶蜜棗和燈芯糕回來。”江綠討好道。

  “那那蜜棗我可要慧慧家的，別家的我不要的。”

  “行，你說誰家的就要誰家的。”

  林文舒不明白為何要慧慧家的蜜棗。

  江綠就看了看前排的周春禾，“那是他娘給他指定的好媳婦，可惜便宜了我。”

  林文舒驚詫，低聲道，“還有這事？”

  “嗯，我也是後來知道的。”

  “你你不生氣？”林文舒覺得挺神奇的。

  “我有啥生氣的，生氣的是慧慧家，兩家婆子暗地裡都說好了，愣是被我橫空插了一腳，有時候想想，我也真是作孽。”江綠打趣道。

  周春禾臉皮抽動了一下，“別瞎說，我可從頭到尾認定的都是你。”

  “你開你車，我和林老師說會閑話。”江綠製止道。

  周春禾就閉嘴了，閉嘴前嘀咕了一句，“不是怕你亂想麽。”

  林文舒就拉了拉江綠，“怪不得你這婆婆對你陰晴不定的。”

  “老太太也沒啥壞心思，就是兒子娶媳婦這樣的大事沒能按照她的安排來，她一個人養大一個兒子想想也是不容易的，所以對我有點氣也算正常。”

  江綠的聲音一絲一縷飄進周春禾的耳朵裡，聽得這廝心潮澎湃，腳下的油門踩得呼呼的，把王芳王瑞喜得嗷嗷大叫。

  到了商場，周春禾放下人就去忙了，市場那邊還得再賣兩天。

  “中午我來接你們。”

  “行，勞煩你了。”林文舒不好意思道。

  “下午我們再去市場那邊買些乾貨啥的，那邊的吃食才叫正宗。”

  “都聽你的。”林文舒笑道。

  江綠有那麽一瞬間看著林文舒，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她才是那個城裡人啊。

  “王會計啥時候回來？”雖然王建國已經不是王家壩村的會計，但是大家都已經習慣這樣叫他了，江綠也就不願意改口了。

  聽到這個，林文舒舒展開了眉眼，“就在這一兩天了。”

  “後天都過年了，再不回家年都過了。”江綠打趣道。

  林文舒嘿嘿地笑著，只要他回來，啥時候都可以。

  商場是女人的天堂，購物是女人的天性，林文舒這樣節儉的婦女，在一排排滿目琳琅的商品裡，在一件件花花綠綠的服裝裡，也不由得看開了眼，撐大了心。

  買完小孩的買大人的，就連還未曾到家的丈夫，她也都沒落下。

  “現在我才知道你給我和娃的衣服值那麽多錢，往後你可不要再給我了。”林文舒就說道。

  “我進貨成本要不了那麽多，人家商場是要掙你的錢啊，別被這價唬了，不值幾個錢。”江綠寬慰道。

  王芳王瑞今天一人收貨了一個小玩意，王芳是一個新文具盒，這丫頭不要漂亮裙子，也不要洋娃娃，指明要文具盒。王瑞這邊大不一樣，在玩具堆裡看花了眼，挑了一個水槍又想要那盒彈珠。

  “要不都買了？姨給你買。”江綠有些於心不忍。

  林文舒給江綠遞了眼色，“不能慣著他，讓他學會自己做選擇，並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江綠點點頭，這話她是讚同的，這不正是林文舒這半輩子的真實寫照麽？
  最後，王瑞還是決定要那把水槍。

  “娘，彈珠下次再來買可以嗎？”小人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道。

  “可以的。”林文舒允諾道。

  王瑞得了娘的承諾，有了新的盼頭。

  中午，江綠請他們吃了炒年糕，還給王芳王瑞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

  姐弟倆寶貝得伸著舌頭在上面輕輕地舔，不舍得大口大口地吃。

  “姐，你快點吃。”

  “王瑞，你怎還不吃呢？”

  兩個人都想等對方先吃完。

  江綠看著舍不得移開目光。

  有些味道，需得在當時當地才能品嘗出來，錯了時空，錯了地點，那味道都不複存在了。

  懷念啊，這清風明月般的青春啊，在記憶力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