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寬慰並沒有讓南蓁放下心來,表情更為嚴肅,“可是寺廟中有人混進來了?”
蕭容溪搖頭,“不確定,朕已經讓飛流去調查了,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有異動也並非一定同在寺廟中,但能肯定的是背後操縱的人有了動手的心思。
蟄伏這麽多年,一朝出手,想必不是小打小鬧,而是衝著要他命來的。
南蓁還握著自己的手,蕭容溪也沒有抽回來的意思。
手腕微翻,將她的手捉在掌心,安撫性地拍了兩下,“沒事,朕都習慣了。”
熱意自指尖傳渡,他神態輕松,讓南蓁瞧不出什麽來,只是心裡始終揪著。
南疆那邊明月閣也派人去找了,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早就被剔除和覆滅的養蠱一支,滄海桑田,實在太難尋得。
院子裡逐漸響起了腳步聲,有些匆忙,須臾,俞懷山便出現在門口,見到屋裡交握的兩人,微微一怔,往後退了小半步。
非禮勿視。
他剛轉身,預備暫避一會兒,就聽到南蓁的聲音傳來,“俞大夫,進來吧。”
“是。”
俞懷山踏進門檻,垂眸對兩人行了禮,這才取出脈枕,墊在蕭容溪手腕下,凝神診斷。
指腹下的脈搏有些亂,情況不太妙。
他抬頭,眼底不自覺染上了幾分憂慮,剛要開口,就收到對方製止的眼神,於是抿抿唇,咽下了嘴邊的話。
南蓁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片刻後,問道,“如何?”
俞懷山默了幾息,這才說,“情況確實比先前凶險一些,但好在還算可控。”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南蓁眯了眯眼。
她不傻,就算沒有覺察到兩人間的無聲交流,也知道這次和以往有很大不同。
俞懷山說完後,收起脈枕,打開藥箱底層,從中拿出一個棕色的圓肚瓶,“陛下,這裡面的藥丸,每兩日吃一顆,症狀應該能有所緩解。”
他也不是很肯定,只能盡量讓蕭容溪舒服些。
蕭容溪伸手接過,捏在指尖看了看,點頭,“知道了。”
“時間不早了,我就先退下了,等明日再來為陛下診脈。”
“嗯,去吧。”
俞懷山躬身而出,南蓁稍微側身,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目光閃爍。
外面天已經沉了下來,燈影稀疏,風吹滿樹響,掩蓋了夜間的蟲鳴聲。
明明欽天監已經看好了,後幾日都是豔陽天,可現在卻有要下雨的態勢。
果真是變化無常。
俞懷山心中有事,下了台階,差點和面前的人撞上。
兩人各退一步,借著廊下飄動的燭光,看清了對方的臉——
竟是衛建恩。
他趕忙拱手,“衛老將軍。”
俞懷山腦子裡原本就是一團糊,此刻更是轉不過來了,只聽得衛建恩應聲,然後目送他進了房間。
沒有求見,沒有通稟,仿佛就是飯後隨意溜達至此處一樣。
他步子輕緩,卻並未逃過南蓁和蕭容溪的耳朵。
衛建恩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兩人就已經轉頭看了過來。
皆是一愣。
衛建恩自交出兵權後,就再不管朝堂事,更不用說進宮面聖。
饒是年前,衛良渚和衛良斌開始步步往上,招人攬權,釋放出衛家要重新入局的信號,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
每日仍舊蒔花弄草,觀棋逗鳥,跟普通老人沒什麽兩樣。
這次竟主動尋上門來,蕭容溪倍感詫異。
衛建恩看著房間裡的兩人,笑了笑,眼角更添皺紋,“飯後出門閑逛,行至此處,想來跟陛下討杯水喝,陛下可歡迎啊?”
蕭容溪隨即起身,邀他進門落座,並著小桂子添茶。
南蓁知道兩人有事商討,遂不再逗留,“陛下,衛老將軍,我有些困乏,便先回院子歇息了。”
蕭容溪點點頭,衛建恩亦頷首。
看向她的眸子裡竟浮現出點點慈愛,跟看衛燕的眼神有些相似。
南蓁不動聲色地承下,轉身離去。
屋外的俞懷山腳程慢,這會兒還未走遠。
穿過曲徑,剛要過石門,就聽到身後有人喚他。
俞懷山不由得苦笑,麗嬪娘娘如此聰穎,怎麽可能瞞得過呢?
轉身之際,已收拾好情緒,“麗嬪娘娘。”
南蓁迎上前,確保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音問道,“陛下的身體,究竟怎麽回事?”
“適才已經說過了,雖有異動,但並無大礙。”
南蓁默了默,歎息道,“你在說謊。”
她自詡見過世面,不是那種輕易便可蒙在鼓裡的人。
蠱蟲頻繁動作,顯然是有要蘇醒過來的架勢。
一旦發作,誰也不能保證控制得住。
輕則受些苦楚,重則危及性命。
這些,她都知道。
看著面前之人陡然落下來的情緒,俞懷山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我雖不懂如何解蠱,可也能診到陛下身體漸漸虛弱。”
先前是無法調動內力,往後大概會有明顯的外部表征。
慢慢從一個康健之身變得病弱,最後被蠶食成空殼。
時間長短,他無法預判,只能想辦法去壓製。
俞懷山並沒有說得很透,但南蓁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
她無意識抓了抓身側的灌木,尖利的枝丫刺痛手心才讓她反應過來。
南蓁對俞懷山倒了聲謝,旋即調轉腳尖,重新往蕭容溪的院子去。
衛建恩還沒離開,南蓁也不著急進去,只在廊下尋了個位置,席地而坐。
屋內有細微的交談聲,自耳邊掠過,聽不真切。
她手肘撐在腿上,手掌托住兩腮,盯著院中晃動的樹影,很快,眼皮就耷拉下來。
直到旁邊有人挨著她坐下,她才醒過來。
睜眼,視線有些朦朧,看到蕭容溪,她便就著困勁兒將頭靠了過去,“衛老將軍走了?”
“嗯,剛把人送出去。”
肩膀上的重量讓蕭容溪倍覺安心,抬臂將人攬入懷中,“不是說累了,想回院子休息嗎?”
南蓁搖頭,“現在又好像不是很累了。”
男人笑了笑,沒有戳穿她。
抬手望天,只見漆黑一片,“可惜,沒有月亮。”
“那我便做這明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