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是楊菲。

  楊雨冉定住步子，面朝副樓望去，嘴角帶著戲謔的笑意。風水輪流轉得有點快啊，最近到白燕家了。

  “大小姐，請您隨我前往涼亭吧，做好的佳肴放置時間太長會喪失口感呢。”

  老管家卑躬屈膝陪在一旁，比出個請的動作。

  楊雨冉眼高於頂，輕蔑掃眼身側之人彎成九十度的脊背，冷冷問：“難道不是我到了才起菜嗎？”

  繃緊的脊背猛然抽動下，老管家顫顫巍巍地認錯：“是老奴安排欠周全，老奴這就通知後廚把已經上了的菜重做份，把沒上的菜暫時別起。等您到了再通知他們，就是大夫人尚未用過晚飯，她也在等您，還望您，”

  老管家沒有說完後面的話，其中意思明確，擱誰誰都懂了。

  楊雨冉不慌不亂，手嫌累般搭在老管家躬著的後背，輕聲說：“你日後啊，把大夫人生活習性摸清楚了，再來恐嚇我。我媽呢，晚上素來不喜吃主食，充其量喝碗粥或吃點水果。”

  手清晰感受到老管家身子在顫抖，楊雨冉效仿白燕母女，發揚惡毒精神。

  不悅蹙起眉頭，眺望副樓三層亮燈的房間，責怪道：“這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喪門星似的，給我爸好運勢都哭沒了。”

  “對呢，老爺也不喜歡聽她們總念叨一些沒完沒了的瑣事。她們回來後，便讓她們去副樓的空房間住了。”

  老管家提起副樓之際，明顯感受到楊雨冉手上加大了力氣，立馬識趣的改口：“她們住在三樓的空房間呢，大夫人之前住在二樓主臥內，與她們所在環境絕對有天壤之別。”

  “嗯，我不關心她們住哪，主要別吵到我爸、影響我爸心情就好。這也是你們下人的失職啊，你們應該時刻以老爺為重啊。”

  楊雨冉傲然說罷，昂高頭走向花園深入。

  老管家跟在她屁股後面，連聲諂媚示好：“是是是，大小姐教訓的是，我這就讓小紅和小婷去提醒她們注意音量。”

  “不光音量問題，讓她們正能量一點啊，傭人們和她們每天要多笑，這樣才有好的磁場呀。”

  楊雨冉正色提醒。

  老管家僵硬扯動嘴角，努力擠出個假笑，乖順應道：“是的，多笑笑心情好、磁場好。”

  楊雨冉得意‘嗯’聲，給上道之人一個讚賞的點頭。

  老管家按住別在胸前的微型對講機，將她指令如數安排，並在最後叮囑：“立即去弄，別磨磨蹭蹭的拖時間。”

  楊雨冉心情舒爽地來到涼亭內，就著米飯吃著喜歡的麻婆豆腐、回鍋肉、口水雞。

  楊母不住幫她夾著菜，看她的目光盛滿心疼，有種看在非洲打工孩子的神色。

  楊父的視線則比較複雜，乍看和楊母類似，溢滿對孩子的愛，細細觀察會找到藏在關切之下的厭惡。

  那種厭惡自帶不可一世的輕蔑，她無非貪嘴多吃了些喜愛餐食，可看在楊父眼裡她與貪婪肮髒的乞丐無異，宛若楊雨冉的存在對於楊父而言都是莫大的恥辱。

  楊雨冉挺慶幸她還能捕捉到楊父真實心境，通過某些一閃而過的傷人神色，起碼她尚能保持清醒。

  晚上吃多了，間接導致撐得睡不著，拿起手機翻朋友圈。混跡在娛樂圈內，加了挺多公司領導和第三方公司聯系人，每晚睡前刷刷他們的新動態，總能看到有意思的八卦。

  雖然大拿們不會指名道姓罵人，但含沙射影的吐槽將漢語言文化展現到極致。

  今晚最佳脫口秀選手當屬吳英子的好兄弟，他正在用文字力量抨擊白天接觸過的某位男明星：【SX玩意，真是癩蛤蟆調戲青蛙、長得醜玩得花。不知道自己真實身高啊，沒點逼數啊？不好意思啊，哥我是拍照的，不是賣內增高的老板，迫切需要你用侏儒的身材幫忙體現產品效果。】

  激情吐槽的人名叫韓衝，瑞麗雜志社去年用高薪把他從國外聘請回來。他在攝影方面非常有才華，上學期間已斬獲諸多大獎。

  回來憑借兩組大反差照片快速在內娛闖出知名度，佔據屬於自己的地盤。

  兩組照片拍的是同一個女明星宋玉，主題比較老套神女和魔女，可他照片展現的視覺衝擊感相當強烈。

  照片中神女宋玉跪在天闕佔星台中，為蒼生祈願。柔光沒有打在她頭頂，照在她的後背，將她整個輪廓鍍上純潔的星芒，神聖而不可侵。

  反觀魔女照片，韓衝采用了比較投機的方式，讓宋玉身著一席黑色羽毛裙子，用勝利者的姿態手持長劍刺向前方。照片通過後期處理，被劍刺中的地方會出現破碎結界，每片結界不同角度印照出在祈禱的神女。

  兩套服道化有鮮明色彩反差，若用網友常說的調侃來評價，那屬於一眼看出黑化。

  但整體效果真的很刺激眼球，照片一經發布引起巨大反響，不同情緒的人能看到不同的故事。心情好的人，會從照片中感受到正能量內容，偉大的神女用自身為牢壓製邪祟。

  心情糟糕的人會看到截然相反的內容，無所不能的神把惡念囚禁起來，從未被度化的惡念終有一日會吞噬掉本體，撕破神女虛偽的假象。

  韓衝的才華毋庸置疑，只不過為人稍稍有點激進。要是能拉到他幫崽崽們拍照，必然是很好的噱頭呢，可以用極具特色的照片幫崽崽們預熱。

  手隨思緒動，先給韓衝的吐槽點個讚，隨即進入私聊框，從關心的角度問起：怎麽了？誰惹你了？咱們圈子是通的，來給我說說，我日後好避雷。

  韓衝與楊雨冉沒有太深的交情，但總聽吳英子提起自己心中的女神，聽多了對楊雨冉的了解也不算少。

  知道楊雨冉比較嘴嚴，不會到處亂叭叭。難得有美女自願當樹洞，他給美女撥通電話過去，把白天遇到的糟心事重述了一遍。

  楊雨冉認真聽完，無論是否出於私心都有點可憐韓衝。

  白天有個三線男明星汪肖來拍照，汪肖脫鞋身高171，但他的團隊對外把他包裝成高富帥。高富帥首先看身高要過關，必須拍出186的感覺。

  韓衝既然混這個圈子，對於造假需要早見怪不怪。縱使再有忍耐力，起碼不能太誇張，太誇張還不如直接采取換頭術。

  他建議先拍，表情氣場到位了，身高後期修。

  可當事人和經紀人意見很是統一，死活不同意。甚至給韓衝講起人體構造學，話裡話外透露出修得圖容易讓看出破綻。

  韓衝委婉拒絕，表示力不從心，堅持最好走後期。

  汪肖見好聲好氣給韓衝說行不通，強硬要求韓衝簽訂賠款補充協議，否則他們拒絕配合下步。

  韓衝和雜志副編兩人耐心解釋，沒撼動對方決定分毫。對方還把他們的解釋當成慫包在服軟，得寸進尺的讓他們盡快按照要求配合，否則等著吃官司賠錢吧。

  韓衝脾氣一下子爆了，先行放下照相機，撂挑子罷工了。

  晚上瑞麗雜志的孫總編給他打了幾個電話，先是勸他忍忍算了，見他米水不進後，言語變得比較難聽。

  “汪肖固然矯情，只是你為他賠上自己前程不值當啊。你有考慮清楚嗎？想在瑞麗繼續乾，還是單乾呢？”

  楊雨冉柔聲問道。

  韓衝略微思忖片刻，舌尖舔舔乾澀的唇瓣，說道：“我冷靜下來想過了，月光族的我真沒有做好離開公司的準備。父母把我供出來，難得熬出頭，我上班了，他們能拿著退休金過過清閑生活。”

  楊雨冉安靜聆聽，時不時‘嗯’聲表現自己充當樹洞的專注。

  等韓衝將所有心裡話吐出，她先拋出出理解：“嗯，我也在別人公司打工呢。不也是為了面子、為了長輩能少操點心。”

  面子兩字直戳韓衝內心隱晦處，想反駁兩三句彰顯自己其實沒那麽虛假。可楊雨冉溫柔的聲音堪比初春暖陽，溫暖得他放棄了欲蓋彌彰的舉動，老實巴交承認。

  “是的，在你剛剛問我那一瞬間，我腦海中浮現出假設，假如我沒了工作的情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和父母開口，我根本說不出需要借他們錢過空窗期的話。”

  “其實吧，面子這東西啊，無論在親人面前或者敵對跟前，全一文不值。真正的親人懂你的難以啟齒，氣急了撐死罵罵你，罵完該管你的地方不會少，無論錢或者精力。而敵對呢，你就算把面子維護的再好，他們只要抓到能羞辱你之處，不會吝嗇言語。呵呵，你永遠無法想象自己在別人嘴裡有多慘。”

  楊雨冉拿出早準備好的耐心，循循善誘的開導對方。

  韓衝若有所思的道出‘謝謝’兩字，沒有多接下話。

  由於彼此不算熟悉，楊雨冉突遇冷場有些拿捏不準。出於保險起見，大道理講完，再用自己當反面教材來增加雞湯融合度。

  “我深刻記得，我在上學時期有三個關系要好的室友，其中兩人至今聯系密切，另外一個在畢業前老死不相往來了。關系破裂的原因在我看來很小，而她看來很大，只是我的畢業研究沒有喊她加入，她在意的不是榮譽乃是我沒有重視她，其實我很在意她，可惜她成見累積過多，聽不進去我的解釋，所以及時的溝通很關鍵啊。”

  “你說得對，我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任性妄為。”

  韓衝沉聲認同，暗自嘀咕完成自我疏導最後一步：“人和人之間，性格不同，所站的位置不同，思考角度皆不同。我既然服務於別人，就不該用我的角度和三觀去衡量事情，更該展現我自身優秀之處，找到彼此融洽的合作方案。”

  “嗯，能想明白最好不過了。切記以後有情緒，少往朋友圈發。”

  楊雨冉倏地頓頓，嘴貼近話筒位置，小聲提醒：“娛樂是個圈哦，很容易傳到當事人耳朵裡，紅點的明星基本都有資本護航呢。”

  “我知道了，我去把動態刪了，今晚有你在真好。”

  韓衝急切說著，給手機拿到眼下，手指點擊屏幕把通話界面最小化，進入微信刪除牢騷的怒罵。

  “不客氣，你趕緊去給孫總編賠個不是，她能接二連三打電話證明她挺重視你呢，別讓老板下不來台哦。”

  楊雨冉瞟眼被推開的門，抬手給楊母比出一巴掌，意思稍等五分鍾。

  楊母點點頭，拐入旁邊書房，坐在那裡等她。

  韓衝心結解開，讚美之話隨心溜出嘴邊：“英子的紅顏知己果然不一般，實名羨慕了，以後咱們多走動啊。”

  “好的喲，你快去處理重要事情吧，回頭聚會時候再聊。”

  楊雨冉深明大義的主動結束通話，這次沒必要提拍照的事，她相信緣分的種子已然埋下，兩人有下次深度溝通的機會。

  穩扎穩打的來，放緩到下次，對崽崽們更有利。

  穿上拖鞋，到書房尋楊母。

  “媽，你來找我一起睡啊？”

  楊雨冉攙住楊母胳膊抬高，如同小貓般把臉蹭在楊母手背。

  “那個，呃，雨冉啊，你困不困啊？要不你先睡吧，媽媽沒事的啊。”

  楊母吞吞吐吐半晌沒說到主題上，楊雨冉根據對母親的了解，猜出事情。

  面色一沉，問：“白燕又在使壞鬧事吧。”

  “她倒沒使壞，就是遇到難題了，方才為了女兒苦苦哀求我半天。我同為母親，有點於心不忍。”

  楊母如驚弓之鳥般，怯聲說著，不住偷瞄楊雨冉神情變化。

  楊雨冉很熟悉白燕母女的心機手段，楊母有時過於盲目的善良也讓她頭大，可當她捕捉到楊母謹小慎微的模樣，她終究沒狠下去心。

  “她們又怎麽了？”

  楊雨冉有特別注意語氣，可煩躁根本遮掩不住。

  楊母長歎口氣，將白燕的述說轉述：“李爍和楊菲半個月沒聯系，楊菲不知道聽信誰的鬼話，找了個男的裝作追求她。她本想讓李爍吃醋，可她萬萬沒想到李爍知道後，不光罵她浪蕩貨，還把她所有聯系方式刪除了，與她劃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