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野垂著眸，輕應：“嗯。”

  江天雄見他這樣，心裡也覺得痛，他一直知道，他不想被束縛，所以十來歲的時候就獨自一人在臨城生活，就是為了脫離江家。

  那時候少年心性，他也還小，江天雄不想拘著他，想等他耍夠了，思想成熟了，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他的顧慮。

  可他似乎等不到那一天了，江聿野在快滿十八歲的這年，就要肩負重擔。

  江天雄歎了一口很長的氣，整個人都很頹廢：“小野，你要長大了，不能再有這般的少年心性，我知道你愛好自由，我也很高興，你能有自己的理想跟方向，可江家是你的責任，你必須負責，再苦再累你都得扛下來。”

  如果是以前，江聿野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江家還有江望在前，論繼承也輪不到他，他的理想是星辰大海，還有替他的小姑娘去尋找美麗的星系。

  他的手握緊成拳，以前在他眼裡說話中氣十足，身板挺得直直的老頭，原來頭髮已經全白了，他臉上的皺紋溝壑如同海浪的波紋，他本挺直的背脊早被生活壓彎。

  江天雄一直跟他說，氣他不聽話，罵他還沒長大，語重心長的跟他說很多大道理，江聿野不想聽，說來說去也是讓他大學以後就回去管理江氏。

  可他是誰也不能拘束的江聿野，他要做最肆意瀟灑的人，他要奔跑在曠野，與他們的道路背道而馳。

  從江望死的那一刻，江聿野就感受到了身上落了一副很沉重的枷鎖，那是他不得不去背負的責任，也是在這一刻，江聿野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長大。

  可沒人告訴他。

  長大的代價真的太痛了。

  他握緊的手無力的松開：“爺爺，我會去管理江氏，等我高中畢業，上了大學，半讀半學管理公司可以嗎？”

  江天雄聽他松口了，這才松了一口氣，他真的不想逼他，可他自己的身子骨，他清楚，他已經很力不從心了。

  “小野……”江天雄想說什麽，看見他平淡的黑眸，又止於唇齒，最後道：“算了，你出去吧，明天跟我一起回京都。”

  江聿野走到走廊上，拐個彎就是一排排的病房。

  他看著標識，這是在四樓。

  聽說，那個酒駕司機的車最後撞在了綠化帶上，他撞破了頭，現在已經清醒了。

  他想去看看，這人的情況如何。

  他對著病房號，是走廊最後一間單人房。

  江聿野正待敲門，裡面就有人擰門把手，他側身，躲到樓道口的拐角處。

  裡面的人正打著電話，聲音不是很大，但掩蓋不住洋洋得意：“二爺，你放心，江望已經死了，我可是掌握了方向，往他頭上撞的，華佗在世都救不了，但我是酒駕，輕點就給江家賠錢，嚴重就坐牢，二爺，你不是說江老爺子容易心軟嗎？”

  “到時候我賣賣慘，你再幫我講些好話，讓江家放過我唄，怎麽樣？”

  酒駕司機不知道聽到了什麽，喜笑顏開道：“好嘞好嘞，那就麻煩二爺了，我一定會守口如瓶，不讓人知道這件事，您放心好了，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電話掛斷，酒駕司機左右看看，仔細確認沒人後就坐電梯下樓去了。

  江聿野背靠在牆壁上，黑眸沒焦距的看著另一側雪白的牆壁。

  他一直以為這是意外。

  原來“意外”的背後，還有人操控著。

  江家的二爺除了江晨逸就沒別人了。

  江天雄說他狼子野心，果然沒說錯，他已經忍耐不住，開始動手了，除掉了江望，那下一個就是他。

  他不過是一個即將滿十八歲的未成年，江晨逸已經有四十五歲了。

  在他眼裡，江聿野就是乳臭未乾的小子，隨便刺激一下，就會衝動得不管不顧的性子。

  江聿野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轉身下了樓。

  ……

  溫臨書病房。

  風清越找到了溫臨書，她在房內，坐在一張椅子上，側頭看著窗外的風景，經過上次，這兒安上了防護欄。

  見風清越來了，溫臨書還是有些印象，她笑道：“你就是阿野喜歡的那個小姑娘對吧？”

  風清越再見溫臨書時，眼裡閃過恍惚，她記得去年她帶林老太來連澤醫院的時候，那時候江聿野的身旁就是她。

  風清越那時候還以為溫臨書是江聿野的女朋友，因為她實在是長得太美又很年輕，完全看不出有歲月的痕跡。

  而現在，近一年的時間，她的黑發竟然都白了一大半，容貌也滄桑了不少，除了那抹笑還是很溫柔，她現在跟以前相比判若兩人。

  風清越把病房門關上，她來找溫臨書，是有話要說。

  她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道：“溫阿姨，你能不能為了你的阿野，好好活下去，保重自己的身體，他不能失去你。”

  溫臨書愣了一下，她看著風清越發自內心擔憂的眼神，她是在乎江聿野的，不然也不會來病房找她。

  溫臨書笑得更溫柔，真好，她的阿野，是個幸運的人，能遇見一個對他溫柔相待的人就足夠了。

  “小姑娘，替我好好照顧他，他是個性子很好的人。”

  風清越抿著唇，認真道：“溫阿姨，江聿野他很在乎親情，你要是出事了，會對他造成近乎毀滅性的打擊，所以，不止我以後好好待他，你也好好的看著他行嗎？他還沒結婚呢，他還沒成年，別拋棄他。”

  溫臨書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後只是輕輕歎息一聲：“小姑娘，你出去吧，我這條命已經沒多少能活的日子了，我不會去自殺，阿野他小時候就經歷過了，我不想嚇著他，我會努力活到生命結束的那天。”

  風清越沉默的看她幾秒，然後轉身走了。

  上輩子的溫臨書，也許就是承受不住江望去世的打擊，所以也跟著離世了。

  她關上了病房門，側眸就看見江聿野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剛剛她跟溫臨書的對話，江聿野可能聽見了。

  風清越手微蜷，走到他的面前，低著頭在腦海裡組織著語言，想安慰他溫臨書不會有事的。

  還沒想到話語，獨屬於他的薄荷氣息充斥在鼻尖，她整個人被他很緊的擁抱著。

  良久，他才聲音沙啞道：“我一點也不愛這個世界。”

  風清越愣了一下，才伸手回抱他，她埋在他的懷裡，乖軟的嗓音有些緊：“江聿野，以前我多了解一下你就好了。”

  以前啊，小姑娘看見他就躲，怎麽可能來了解他，而且他這個人有什麽好了解的，除了家境好，一無是處。

  江聿野以為的以前是去年初遇的時候。

  而風清越嘴中的以前，是上輩子。

  她如果知道，是不是可以改變他的命運，還可以讓她喜歡的肆意少年，依舊保持少年心性，不被賦予生活沉重的鎖。

  江聿野，我後悔了，給了你那些所謂的偏見。

  我不愛這個世界，但因為有你，我願意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