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生而為靈，就一往無前
  貝拉皺眉：“需要我……”

  “不用，你們留在這裡。”

  言律歌一邊說著，一邊展開了背後的幻肢，依舊是密密麻麻觸手的模樣，在月光下影影綽綽地晃動著，有些詭異。

  貝拉喜歡用帶刀鋒的節肢狀幻肢，而他則喜歡用觸手形態的幻肢，因為它靈活有力，沒有死角，不管用來拿東西還是用來抽人都挺方便。

  至於形象問題？言律歌一點兒也不介意。

  如果他介意形象，就不會在身上長一張喜歡到處亂跑的尖牙利嘴了，那玩意兒可比猩紅觸手獵奇多了。

  伸出一根觸手，言律歌抓住了一側的路燈頂端，稍一用力，就把自己向高空扔了出去。

  當他的身形飛到最高點的時候，像是巧合一般，頭頂上恰好是的雲霄飛車的空中軌道，有一截雲霄飛車車廂飛馳而過。

  言律歌伸出另一根觸手，纏住了車廂，翻身一躍，就跳到了車裡。

  無人的車廂以極快的速度俯衝著，還順著軌道做出了翻滾、旋轉、回旋等等刺激動作，但是言律歌甚至都不需要安全帶，就穩穩地站在了車廂上，正常人會尖叫不已的高速俯衝在他眼裡就像一場小小的遊戲。

  他甚至還有心情微笑著，向腳下的車廂致謝：“謝謝你帶我一程。”

  得到讚許的靈類微微顫動了一下，發出無聲的歡呼。

  它被設計、被創造出來，本就是為了給大家帶來快樂，這份理念刻在它們的骨子裡，即使擁有了自我意志，它依舊以帶著旅客們在軌道上飛馳視為最高的榮耀。

  “你該停下來了。”言律歌往前看了一眼，對腳下的靈類說道，“前面的那個彎道已經斷了，在二十年前就斷了，伱過不去的。你還記得嗎？”

  再往前，就是二十年前發生事故的地方了。

  軌道上的安全杆被故意破壞，整列雲霄飛車帶著所有的乘客墜向地面。

  ——我不要。

  腳下的車廂左右晃動，憑依的靈類無聲地表達了拒絕。

  特殊的波動傳開，言律歌閉上眼，看到了腳下這隻靈類傳來的記憶。

  它是雲霄飛車的一節車廂，和其他車廂一起被設計、生產出來，被賦予了給人帶來刺激和歡笑的使命。

  夢幻奇境遊樂園的開園的第一天，它的同伴被安上軌道，而它則被當做備用車廂放在了倉庫裡。

  它曾以為，這只是短暫的等待，終有一日它也能在那軌道上飛馳。

  但是它沒能等到。

  它就這麽在倉庫裡靜靜地躺了二十年。

  直至今日。

  言律歌微微歎息。

  他已經明白這隻靈類的想法和願望。

  這就是靈類。

  極端純粹的靈類。

  生而為劍，便斬破天下；生而為神，便護佑眾生。

  它生來就是一節雲霄飛車的車廂，它生來就是要帶著乘客上天入地遨遊四海的。

  但它的同伴初次出征就折戟沉沙，它還沒有踏上軌道便從此蒙塵。

  它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萬眾對它的期許變作它的執念，從此一往無前。

  哪怕一生隻瘋狂一次，哪怕這一次之後便粉身碎骨，它也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你就去吧。”言律歌靜靜地說道，“不必擔心我。”

  車廂又顫動了一下。

  靈類在歡呼，在致謝。

  它向前衝去，向著那一截已經斷裂的軌道衝去。

  在極速的俯衝下，車輪與軌道摩擦，爆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但它沒有停歇，它依舊在加速。

  軌道開始傾斜，開始進入彎道和回旋。

  巨大的風壓和天旋地轉的視野迎面撲來，言律歌第一次微蹲，用觸手纏住了車廂前的橫杆，以免自己被旋轉帶來的巨力甩出去。

  終於，前方的軌道中斷了。

  那裡有一個極其可怕的斷口。

  當年那場事故中，安全杆失效的雲霄飛車在巨力下被拋飛，撞斷了一段鋼鐵軌道，一起從高空墜落。

  今天，一節備用車廂再度載著乘客再度進入這個彎道，像它的同伴一樣，從中斷地方飛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按照原本的軌跡，它應該是觸不到對面的軌道的。

  它會像二十年前的雲霄飛車一樣，直直地墜向地面，粉身碎骨。

  但在在它飛在半空中的某一瞬間，言律歌突然發現，它飛行的角度改變了。

  如同奇跡一般，它轉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成功地落在了對面的軌道上。

  ——成功了！

  靈類發出無聲的歡呼。

  但是一切還未結束。

  早已鏽蝕風化的軌道發出輕響，瞬間斷裂、傾倒。

  帶著整節車廂一起墜落下去。

  在突如其來的失重中，言律歌微微俯下身，觸手狀的幻肢從他背後湧出，像團成球的蟒蛇一樣，將他自己和整節車廂包裹纏繞在了中間。

  在落地的瞬間，率先受到衝擊的是外層的幻肢，然後才是被保護在內層的言律歌本體和靈類。

  一個巨大的、外層是觸手的“球體”砸落在地上，又止不住速度繼續向前衝刺，直到撞翻了兩道隔離欄，撞穿了半面牆壁才罷休。

  等到塵埃落定後，言律歌緩緩站起身，有條不紊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用幻肢舉著卡進牆裡的車廂，將它放在空地上。

  收回幻肢時，他稍稍偏頭看了一眼。

  觸手沒有斷，但是貼著地面的幾根幻肢擦傷很嚴重，幾乎磨掉了三分之一。

  幻肢內沒有血液沒有骨骼，傷口自然也不會有血液滴落，但是它卻是有實體的，摸上去就像一整條強勁有力的肌肉束，受了傷的地方在微微抽搐，就像尋常的神經反射一樣。

  幻肢的強度雖然比正常肢體要高，但是在收到劇烈打擊的時候同樣會受傷，受了傷同樣會很痛。

  但是言律歌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痛苦的神色，或者說，痛苦這種感受對他的影響很小。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觸手，覺得這點傷不礙事，應該很快就能恢復，便滿不在乎地收回了幻肢。

  ——為什麽？
  被他救下來的靈類流露出不解。

  如果言律歌沒有使用幻肢護住它，那它必然會在墜落中粉身碎骨，從此消逝。

  但那就是它的願望。

  向死而生。

  就像它的同伴一樣，不過是完成了一段生命的旅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