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滯的燈光呈水滴下墜狀在牆壁上斑駁，昏暗的準備室中，跳躍的紅眼正忠實記錄著稻草人的死亡。

  在一片淡紅被烈焰灼燒過的空間中，沈冬看著霍克越走越近。

  他戴著的帽子為深邃的眉眼投注下暗色輪廓，他眼睫微微顫動，衣擺簌簌作響。越過現實的走廊，他自遙遠的記憶深處走出。

  沈冬神色微變，但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長著霍克面容，有著霍克精神標識的人，只有可能是霍克。

  厄加斯特還在念叨著“不滅之心”，完全沒察覺出一點不對勁。在聽了她的懷疑後，厄加斯特語氣肯定：
  【精神標識一致，一定是同一個人。】

  這時，霍克開口說話了，他露出了標志性的微笑，隨和中透著點揶揄：“沒有我的督促，你什麽時候對上班這麽積極了？”

  沈冬暗中松了一口氣，和霍克並肩朝外走去。

  “那位人魚代表，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現了異變，所以我才打算來這邊查看一下。”她的步伐比小醜小一些，走動時肩膀沒有明顯的晃動。

  說話的語氣也失去了那種天生陰陽怪氣的調子，嘴角沒有掛著弧度誇張的笑容。

  完全是兩個人。

  霍克輕輕點頭：“我剛才那條人魚，他是衝著永生科技的實驗體和資料來的，與4號城市的騎士有勾結。”

  “我在船體內部遇到了低階騎士。”沈冬想起那些身著裝甲的人，“他們受到艾A的統一調配，在迷宮巡邏。”

  “呵呵.”霍克笑了笑，“我早看出這群騎士是一群偽善的人。那位國王麾下的人，能有幾個好東西。”

  沈冬挑了挑眉：“國王怎麽了？”

  霍克看了她一眼：“國王窮盡4號城市的財富，為自己修建起一座宏偉的空中堡壘。他是余燼時代以來，最殘暴的國王。”

  空中堡壘四個字，被重點強調了一下。

  不知不覺間，霍克走在了前方，一直帶著路。很快，兩人就一起走到了甲板上方，在木板縫隙之間，那些肉沫散發出的血腥味被海水的鹹腥味遮蓋。

  沈冬只看見了在月色下暗紅色的地板，平直的護欄朝兩邊延伸，聽見了黑色的海發出陣陣浪濤聲。

  走到護欄前的霍克停住腳步，轉過了身。

  “沈冬，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我很看好你？”他的嗓音低得像是一陣微弱的海風，在深海巨獸的叫聲中。

  沈冬輕輕頷首：“怎麽了？難不成你有了更看好的人員？”

  “你覺得2號城市需要被拯救嗎？”霍克一臉的認真。

  “我覺得嗎？”沈冬陷入了沉思，所幸船體內部局勢一片混亂，還沒有人撤回甲板。給她留下了充足的思考時間。

  今晚之前，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作為一個降臨在猩紅界的藍星人，她在進入2號城市後接觸的一切，屬實算不上美好。她看見了城市背光的一面，對2號城市的未來持悲觀態度。

  不過
  “如果你認為還有拯救的必要，我會盡可能幫助你。”

  她的語氣依舊不急不慢，像是第一次自我介紹隻交出一份臨時居民證時的坦然，也像是在回到藍星之前，答應霍克隊長的那句：
  若我離開，我會提前告訴你。

  “你也覺得那座城市，這個世界糟透了，對嗎？”霍克上前半步，“所有人都看了出來，都知道，為什麽要我要如此頑固呢？
  我的超凡之路，不是救贖眾生之後成神的路。”

  他用最平和的語氣說出的這些話，像是在腦海裡排練過千萬次，和自己對弈了無數次的結果。

  “隊長，你很不對勁。”

  沈冬熟悉霍克的慣用語氣和常用姿勢，也分辨得清霍克的精神標識，如厄加斯特所言，不可能是第二個人。

  難道是精神分裂？
  她退後半步，在腦中演練著逃跑的路線。同時，她也不忘穩住陷入沉默的霍克：“你是不是忘了吃藥？我去幫你找找看。”

  “我的腦子好得很。”霍克五指微微張開，披著月光走向沈冬，“我之前還見過你，但你肯定忘了。”

  “一次是巧合，兩次就是有鬼。”

  “你的問題很大，非常大。”

  “你不是優先級。”

  一條條理由被甩出，霍爾斯卡準了猩紅閃耀的時間節點，在最後一個字落下之時，紅月的光輝剛好傾灑在他的身上。

  沈冬轉身欲逃，識海卻被瞬間凍結。

  她發動了所有能力，冰封的識海之下，無數暗流洶湧。所有能開啟的能力都已催動至最佳狀態。

  但沒有用。

  她眼睜睜看見一道凝練的藍色光華隻霍克指間射出，穿透了她的胸口。

  “砰！”

  她來不及說出一句話，就向後栽倒在暗紅的甲板上，那道藍色光華，阻斷了她軀體的自我修複功能。

  “我—”

  沈冬伸出手，顫顫巍巍想要拉住什麽，卻映了滿目的猩紅月光。

  一個漆黑的人影逐漸遮住了她視野的光亮，她眼睫微微顫動，看見了黑與紅的重影，瞳孔渙散擴大。

  “不對，為什麽‘不滅之心’沒有出來？”

  霍爾斯看著地上的屍體，深深地皺起了眉。在等待片刻之後，他確定不會再有異變的可能，於是抬起屍體，往波浪起伏的浪濤中丟去。

  當然，在處理屍體之前，他沒忘了最重要的事。

  炸毀識海。

  屍體沒入海水，頃刻間便被無數喧囂的浪花吞噬。

  霍爾斯回想著記憶中的一切，一切與那個該死的小醜有關的線索。他以不可侵犯的2號城市城主的名義宣誓，他下次一定會讓小醜付出代價！
  永生號隨著浪濤起伏，甲板上的人消失不見。

  往生號已經靠岸。

  奧瑪站在寂靜小鎮外的沙灘上，感應到了段K生命力的流逝。她面色沒有絲毫波動，像是早就預知到了結果。

  段K當然沒有做出理性的選擇。

  他或許有著稻草人的外貌，卻比大多數覺醒者更像個人類。

  “不滅之心”實驗該進入下一階段了。

  這次，她會製造出真正的，沒有缺陷的“不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