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歐——”

  從極遠的高處傳來海鷗的叫聲，在晃蕩不定的幽藍波紋之下，沈冬睜開了雙眼。她漆黑的眼眸映照著過於高遠的藍天，灰色的鳥的翅膀劃過一道道清晰的痕跡。

  她自沙灘上站起，迷糊的腦海裡閃過片段的記憶。

  這裡是寂靜小鎮。

  她是一個向往旅行的青年，床頭一隻擺放著大旅行家周霧撰寫的遊記。

  記憶中泛黃的書頁平整乾淨，可以看出她一直以來對這些書的保護和喜愛。

  沈冬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沙子，晃晃悠悠地朝小鎮裡走出。尖頂的鍾樓發出咚咚的響聲，教堂裡的朝拜剛剛開始。

  她是個無所事事的混子。不出海，對婚姻沒有向往，沒有高消費的愛好，日常的生活就是遊走在街頭打打零工。

  寂靜小鎮坐擁整個猩紅界百分之九十的製蠟業務，她不會餓死的。

  神聖會喜歡懶鬼嗎？她從不去參拜。

  沈冬晃著肩膀，拖著人字拖走著。穿過一群身著漆黑罩袍，頭戴船帆形狀白帽的信徒。其中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停下腳步。

  凱麗面色一沉，嘴唇一撇，衝著她吼道：“這個月我是不會讓你拖欠房租的！交不上來，就滾出寂靜小鎮！”

  沈冬揚起一抹敷衍的笑容：“親愛的凱麗，我已經找到工作了。這個月的租金我會按時交給你的。”

  她微笑著目送凱麗走向教堂，在轉身的瞬間，臉直接拉了下來，漆黑如鍋底。

  已經月底了，她上哪去找一份高薪的工作呢？
  平常一直合作的製蠟小作坊給得那點兒，哪夠啊？

  催催催，等她被波奇魚魚油炸成殘廢就好了。直接能領一大筆保險金。

  沈冬搖了搖腦袋，把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子。她看了眼裝修複古，綠意盎然的雙層小樓，埋頭走了進去，爬到最高處的雜物間。

  她一把拉開腐朽不堪的門鎖，一屁股坐在了鋪著一張薄被的床上。

  “砰砰砰-”

  缺失的床腳發出斷斷續續的垂死之聲，打斷了陷入深思的沈冬。她撈起袖子，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胳膊。

  在暖色的床頭燈下，肌肉凹陷處自帶一股原始的張力。

  但她只是伸手抓了抓腦殼，實在想不明白她是怎麽淪落到這個地步的。她看著周霧遊記，腦子裡沒有對遠方的向往與著迷。

  她想得是，一個批量生產的書籍，又值不了多少錢，她這麽寶貝幹嘛？房子都快住不起了。

  沈冬扯過一本周霧遊記墊在床腳下。

  瞬間，世界清淨了。

  但同時，她好像聽見了一道吸氣聲。仿佛是有人一時沒緩上來氣的窒息聲。

  清脆的電話鈴聲響徹雜物間，她一把從兜裡掏出一個老舊的按鍵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冬啊，來貨了來貨了，你快點過來吧。”

  “老波特，你跟誰大小聲呢？”

  沈冬雙眼一眯，把枕頭放在背後，翹腿坐在了床上，“這麽多年了，你給我的工資還停在五年前！
  你知道現在物價多貴嗎？我這些年都是看在人情的份上。不然我早就去其他的製蠟工廠上班了。

  我現在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真不知道她這些年過得什麽鳥日子，連漲工資都不提。

  “你你.”波特結結巴巴，有些心虛，“冬啊，我可以先把你的房租交上，你之後再補給我也行。

  要不是你每隔一段時間，就說著要去計劃出海的事，我早給你提成小組長了。”

  計劃出海？

  沈冬嗤笑一聲，她明明就是在街上亂晃！要實在想擺脫寂靜小鎮，她直接登上一艘過往的船隻，早就不知道飄到哪去了。

  在漆黑的準備室中，段K白皙的臉龐驟然漲紅。

  “你早這麽說，我不就來了。”沈冬理了理衣衫，動作矯健地跳下了扶梯。她住在暗無天日的閣樓裡，出入得通過一把梯子。

  房間不過兩米，她伸伸手就能摸到天花板。

  實在是壓抑，這會兒有了活，她巴不得快些離開。掉渣的門鎖被重新掛了上去。

  但趕到製蠟工廠的時候，她腳步不由得一頓。在老波特身側，還站著五位工人。看他們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很明顯等了她很久。

  一個有著火紅長發的女人，雙眼炯炯有神，到處亂看。她搶先自我介紹道：
  “我是秦六，大寫的六。”

  老波特單手扶了扶眼鏡，舔了一口食指，從兜裡拿出一疊皺巴巴的小冊子。他念叨著數出五張，分給了其他五人。

  接著又從背面扯下一張印著紅章的單子，遞給沈冬。

  “憑什麽啊？”一個長著冰藍色雙眸的男人冷著臉，“我也要當小組長。”

  老波特從鏡框上方的空白處斜出一雙眼睛，敷衍道：“遊倉，下回就讓你當。”

  遊倉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秦六湊到沈冬旁邊，眼睛就快貼在了單子上。她大方地把自己的單子拿出來：“我看看你的，你看看我的，怎麽樣？”

  “不怎麽樣。”沈冬一把將蓋著紅印的單子揣進兜裡，拒絕道。

  秦六挫敗地收起自己的心思，目光裡帶著一絲狐疑：“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或許在夢裡。”

  每逢上班，心情就跌落一個數值的沈冬很冷漠。

  她計算以小組長的工資，想要在寂靜小鎮買到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還得不吃不喝工作個二十年。

  老波特進去打開了工廠內的機械，就腳步加快溜走了。隻來得向她遞來一個“加油乾，我相信你”的眼神。

  沈冬看著自己的組員就像大爺似得站在原地，隻好第一個進入了哐哐響的工廠內部。

  在幾人簡短的自我介紹後，她記下了每個人的名字。

  遊倉，一個疑似覺醒者的家夥。如果真是的話，這人能一掌把她拍死；
  秦六，社交狂魔；
  空小飛，像是富家少爺體恤民情；

  科爾，一個深沉的老東西；
  路甲，普通人，沒有記憶點。

  沈冬點了點頭，很是滿意，至少這五個人裡面，還有路甲這麽一個和她一樣的純碎打工人。

  她的目光落在工廠中央的巨大圓形容器上，深藍的粘稠液體自容器底端排出，被分作六股流向生產帶。蒸騰而起的白色水霧飄向屋頂。

  她看見周圍擺著一塊塊三米高，長寬五米的深綠色蠟塊。蠟塊排放整齊，像是墓園中並立的墓碑，靜靜看著製蠟工人。

  有一個蠟塊表面過於渾濁，能看見無數條黑色的長線。沈冬伸出手摸了摸蠟塊滑膩的外殼，搓了搓手，看著走入工廠裡的幾人：

  “任務如下：
  融化深綠蠟塊，將之混入調和好的波奇魚魚油中，製作出500根完美品質的人魚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