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人頭落地
七月流火之時,賈存仁、章宗羲等因為謀逆罪被押解進京的士紳悍民就皆已被押解進京。
且於這一天,他們同賈德新一起,正式被押往了梟首的地方,即西市牌樓。
而刑科都給事中戴光啟也在朱翊鈞勾決前,對這些死刑犯進行了第一次複奏。
大明處決死刑犯的制度是三複奏。
即勾決前由刑科給事中複奏一次,勾結時再複奏一次,勾結後又複奏一次,以示慎重。
朱翊鈞沒有在刑科第一次複奏時,再改旨意。
而被押往西市牌樓的賈存仁、章宗羲、賈德新等則也在這之後不久,被刑部的軍士從囚車裡押到了刑場上。
“看來賈公等真的要因官紳一體納糧當差事被梟首了。”
已提前來到這裡觀刑的禦史李植則在這時一臉憤懣地對禦史留彰文、同張四教一起進京打探消息的革員丘橓說了起來。
禦史留彰文道:“且再等等看吧,或許天子會以為君當寬仁為由不勾決他們,畢竟這次是父子俱斬,士族賈門徹底斷後啊!天子難道也要坐視江陵對士族行如此酷烈之法?”
此時的乾清宮。
金風正起,吹得朱翊鈞袍袖高高揚起,而勾決的名單與朱筆這時也已由司禮監的張宏呈遞到了他面前。
朱翊鈞沒有看勾決名單,而是看向了殿外雲翳,突然問道:“現在西市應該有不少人在等著吧?”
“回皇爺,是的。”
張宏回道。
朱翊鈞沉吟起來,接著又問:“刑科的第二次複奏到了沒有?”
張宏回道:“還沒。”
朱翊鈞也就回道:“等到了再說。”
但過了半個時辰,朱翊鈞也沒等到刑科的第二次複奏。
“有必要給朕這麽長的時間去想嗎?”
朱翊鈞因而問了這麽一句。
隨即,朱翊鈞就執起朱筆,在名單上全部打上了勾。
“皇爺,刑科的第二次複奏來啦!”
張鯨喘著粗氣跑了來,且滿頭是汗的滑跪在了朱翊鈞面前。
朱翊鈞則一揮袍袖:“晚啦!本來想饒幾個的。”
說著,朱翊鈞就道:“複奏依舊不準!”
沒多久,禦史江東之跑到了李植這裡來,沉聲道:“剛從刑科得到的消息,勾決了!刑科的第二次複奏也被打回來了!”
“什麽?!”
李植和禦史留彰文聽後大為失望。
丘橓聽後則直接歎道:“天子還是畏江陵太重啊!”
“不過,這也是好事,畢竟江陵也是文臣嘛!”
留彰文則突然笑著說了一句。
李植和江東之皆點首。
接著,李植就問江東之:“刑科會不會把第三次複奏拖到午時?”
江東之道:“修吾兄和叔時兄他們已經拜托了刑科孫給諫去策動戴都諫,盡量拖到午時以後,這樣就能挨到秋後,到時候還能給我們更多回轉的余地。”
“諸公,我們不能讓朝廷可以誅戮我士大夫的事再次出現!”
“刑不能上大夫!”
留彰文等這時神色凝重地說了起來。
而李植和江東之、丘橓等在這裡的官僚士大夫皆點首,表示讚同。
六科廊。
刑科右給事中孫枝將第二道複奏拿了回來,且對戴光啟道:“已經全部勾決,第二道複奏也駁回來了。”
戴光啟聽後神色一沉:“這是上面不滿了,那就不能再拖延!立即將第三道複奏呈上去!還有錦衣衛剛剛要的拿人駕貼,也立即簽了送過去!”
戴光啟說著就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複奏來,且簽了駕貼。
孫枝則立即用手壓住了這第三道複奏,低聲道:“都諫!五萬兩,拖到近午時。”
戴光啟瞅了孫枝一眼。
孫枝則向戴光啟拱手作揖。
戴光啟撞開了孫枝,且還是在第三道複奏上署了名,且對怔在原地的孫枝低聲說:“不要這麽侮辱我!沒有誰的仕途,誰報效國家的心,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第二道複奏拖半個時辰,已經讓我沒了進入公卿的機會了,對得起‘士林情誼’四字了!”
“讓開!”
戴光啟說著就呵斥了孫枝一聲。
孫枝隻得讓開。
於是,勾結後的第三道複奏來得特別快。
朱翊鈞頗為滿意地拿起了這第三道複奏,笑道:“還是個識趣的,告訴他,不愁沒有做公卿的機會!”
“遵旨!”
不多時,李植和江東之、留彰文等就看見錦衣衛持著駕貼與第三道複奏本而來。
“這麽快就來了?”
李植等官僚士大夫見此大驚。
江東之不由得切齒道:“可恨!刑科怎麽回事,都不知道拖一拖!”
丘橓也恨言道:“看來豈止是天子畏江陵,我士大夫畏他江陵者也大有人在,江陵不誅,天下難安!”
留彰文更是在這時指著持駕貼的錦衣衛:“這又是要抓誰?”
“查禦史留彰文涉嫌受知縣蔡系周賄,為其縱容盜賊橫行於鄉裡開脫,著即打入詔獄!”
一錦衣衛總旗官這時走到留彰文面前來,拿出了駕貼,且揮手道:“把留彰文拿下!奪了他的冠帶!”
李植等見此忙站到了一邊,與留彰文保持了一段距離。
頓時,兩錦衣衛力士也就走過來將留彰文拖了出去。
留彰文一開始還一臉懵,旋即就明白過來,也就掙扎著大喊:“我錯了!元輔,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彈劾海瑞,我知道錯了!不要這樣啊!”
沒多久,留彰文就被拖了下去。
而這邊,有錦衣衛也把第三道複奏本送到了監斬官手裡。
“準備行刑!”
監斬官因此大喊了一聲。
賈存仁、賈德新、章宗羲等士紳因此知道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也就徹底崩潰了下來,而開始嗚咽哭泣。
章宗羲甚至高聲大喊起來:“我為國為鄉梓攔阻奸臣禍害揚州,又有何錯?!”
“朝有權臣,刑有冤魂,天必罰也!”
“天必罰也!”
賈存仁也跟著大喊起來。
但無論賈存仁和章宗羲怎麽喊,朱翊鈞要殺官紳士大夫的決心已定,自然是改不了的。
於是,待午時一到,這些人皆被梟首,顆顆人頭滾落在地。
血水沿著斷頭處蔓延開來。
“江陵權勢之重之酷烈,與分宜無異!”
“竟再現誅尚書與諸士紳之例。”
李植這時沉聲說了起來。
“隻歎凌遲已廢,不然當剮此權奸!”
江東之目光滿是恨意地言道。
丘橓則冷笑道:“不是不能剮,無非要安他一勾結外夷之罪!”
“這麽說,倒也是。”
李植和江東之皆笑了起來。
接著,李植又道:“但這凌遲為什麽隻對本國子民廢,而不對外夷也廢,這並不符合仁政,有不睦鄰友好之嫌,非真正的仁道之舉!”
……
朱翊鈞隻對本國子民廢凌遲之刑,卻又對賣國賊定為當凌遲之罪的決定,不僅僅是李植不滿意,徐階在得知此旨後也不滿意,而對自己兒子徐瑛道:
“給江陵去一封信,天子既然欲行仁道,就應該勸天子把大辟之刑都廢掉,且要對外夷一視同仁,最好對外夷再仁厚些!”
徐瑛聽後道:“父親為何要盡廢大辟之刑,這樣將來如何誅江陵?”
“你懂什麽!”
“不這樣,如何讓江陵願意讓天子把外夷也可凌遲、乃至勾結外夷可凌遲的條例廢掉?”
“得讓外夷可助士大夫讓漢民世世代代任勞任怨!”
“你要知道,這片土地上,最值錢的不是良田,也不是金山銀礦,而是被馴服了上千年的漢人老百姓,既勤勞又比番夷胡人善生產還能忍。”
“所以,不能讓他們有真因為自己是子民,就覺得天子應該更愛他們的意識!”
“寧不在將來殺江陵,也不能讓這樣隻利本國漢民的旨意出現!”
徐階於自家別苑高樓上,目光深邃地盯著遠處一地綠油油的韭菜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