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趙海妹磨磨蹭蹭直到食堂沒了其他學生才進去。
“您好,一份飯。”
她遞過去一張飯票。
食堂阿姨已經準備下班了,瞧見她來,隨口說:“怎麽來這麽晚啊?飯都涼了。”
趙海妹微微一笑:“嫌擠,想著晚一會兒再來吃。”
“就剩下這些了,都給你吧。”
阿姨把剩下的飯菜都劃拉進她的飯盒,比按時打飯的多得多,還有一個饅頭。
“謝謝您。”
趙海妹接過飯盒,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坐下。
阿姨看著她的背影,無聲地歎了口氣。
趙海妹沒在意阿姨的憐憫目光,先把饅頭拿起來,沾了菜湯的地方撕下來吃掉,剩下的放在飯盒蓋上。
這樣就可以放到明天了。
她大口大口吃著飯,涼了,但足以果腹。
打飯的窗口後,阿姨放下手裡的活兒,順帶把同事也拽了出去。
食堂很安靜,沒有鍋碗碰撞的尖銳聲,不會觸碰到趙海妹的自尊。
門外,一個腦袋瓜隱入黑暗,仿佛什麽都沒看到。
趙海妹吃得很飽,離開前,她把桌子擦乾淨、椅子擺正,然後才帶著明天的午飯悄然離去。
208裡沒有人,周利她們幾個西語系的去練口語了,林念禾嘛……沒人知道她在哪兒。
趙海妹揉了揉肚子,在床邊坐下,拿出信紙寫家信。
她已經寫滿好幾張信紙了,只是還沒寄出去——多寫幾張紙再寄,省錢。
趙海妹剛寫上日期,宿舍門被輕敲兩下,然後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門沒開,趙海妹卻知道門外的是林念禾。
也只有她手裡有鑰匙開門前還要敲兩下門。
木門被推開,林念禾走進來。
與平時神采飛揚不同,今天的她面露愁容,蔫蔫的。
趙海妹放下筆,問她:“你怎麽了?”
“唉,愁的。”林念禾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倒了杯水,慢吞吞地喝著。
趙海妹想不通林念禾會有什麽愁事兒。
林念禾也不用她問,自己抱怨開了:“我一個姐姐的丈夫在雜志社幫忙,編輯改稿子之後要謄抄妥當再送去印刷,但是稿件太多了,編輯抄不過來,只能找人做。”
“我姐生病了,我姐夫要照顧她,偏偏雜志社的活兒太多,他支應不開想讓我去替他乾活……我沒時間啊。”
趙海妹的眼睛亮了,沉默片刻,她試探著問:“那個……我能乾嗎?”
林念禾猛地抬頭:“真的?你沒騙我?你真能乾?”
趙海妹的臉有些紅,小聲說:“我寫字還算工整,如果能行的話……”
“紙、鋼筆水雜志社都給,一萬字五毛錢,你如果想做的話我把雜志社地址給你,你去找老吳,他會帶你領任務。”林念禾直接說,“不過領了任務就必須要完成,不然要賠償損失的。”
“我能乾、我能乾!”趙海妹連連點頭,臉更紅了。
“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林念禾伸手抱了抱她,“不然我姐夫就要押著我幫忙抄文章了。”
趙海妹支吾著小聲說:“其實……我也不是為了幫你……我是……”真沒錢。
林念禾笑著打斷她:“我才不管你是為什麽呢,反正你幫了我,以後有事兒說,我幫你!”
趙海妹的眼睛有些濕,她輕輕點頭,小聲說:“是你幫我……”
“有話好好說,你別夾嗓子,我瘮得慌。”
“……”
次日,上午,物理系沒課,趙海妹拿著林念禾給的地址去了雜志社。
“同志你好,我找吳同志。”
看著雜志社裡忙忙碌碌的景象,趙海妹有些局促。
“老吳、老吳,有人找你!”
老吳急匆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遝稿件。
“哎,你好,”老吳與趙海妹點了點頭,“你就是念禾的同學吧?”
“對,我叫趙海妹。”趙海妹鞠了個躬,“你好。”
“客氣啥,”老吳示意她跟自己走,邊走邊說,“抄稿子這活兒不難,字跡工整、別抄錯了就行,不過有時候稿子有些亂,不好認,你得細心點兒。”
“嗯、嗯!”趙海妹聽得極認真,連連點頭。
“不過你是大學生,肯定能乾好。”老吳帶著趙海妹去找編輯,直接說,“張姐,這是趙海妹,北大的學生,也想給咱抄稿子。”
張姐抬頭看了眼趙海妹,隨手拿了兩張紙給她:“你抄一下這份稿子我看看。”
“好。”
趙海妹掌心冒汗,比第一次套馬還緊張三分。
張姐給她的是一篇短文,約莫兩千多字。
屋裡沒有空位置,老吳隻帶她找到了一張椅子。
“這……”
老吳有些無奈。
眼見著要發刊了,雜志社裡特別忙,實在沒有空地方。
“沒事的,我在這兒抄就行。”
趙海妹說著,在凳子前蹲下,把稿件和本子鋪在凳子上,拔開筆帽就開始謄抄。
老吳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松了口氣。
他找了個杯子給她倒了點兒熱水,然後便去領自己的稿子了。
他的這個活兒是林念禾幫他找的。具體怎麽來的他不清楚,似乎是林念禾的某個鄰居在雜志社工作,這才得知了還有這樣的活兒可以做。
老吳覺得這個活兒很適合他——他可以在醫院抄寫,完全不耽誤照顧關曼菱。
昨晚林念禾打電話找他,詢問雜志社是否還需要人,他想到張姐最近的抱怨,便痛快告訴林念禾有,而且很需要,張姐最近都自己熬夜抄稿子了。
老吳今天原本是來領稿子的,拿了東西就該走。但想到趙海妹是林念禾的朋友,他便等在一旁,打算等小姑娘的事兒定下來再離開。
趙海妹寫字的速度很快,大概一個鍾頭,一篇稿子就抄好了。
寫字的時候沒感覺,寫完了才覺得雙腿酸軟,站都站不起來了。
老吳上前扶了她一把,把紙筆拿開讓她坐下。
趙海妹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這算啥。”
老吳隻覺得這姑娘性子挺軟乎,好相處。
他看了看趙海妹抄寫的稿子,字跡工整又漂亮,很不錯。
他低聲說:“應該沒問題,你別害怕。”
趙海妹敲著自己的腿,聞言終於松了口氣,眼底浮現一抹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