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上學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牛娃跳級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但那也得上學啊。”

  “可如果他跳著跳著就參加了今年高考呢？”

  林念禾：“……”

  十三歲的孩子，高考了。

  林念禾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他……考得怎麽樣？”

  “他說題挺簡單的，考數學和物理的時候還提前交卷了。”

  李大和的語調不自覺微微上揚，顯然很得意。

  林念禾揉著額角，再問：“那他報的哪個學校？”

  “北大唄，”李大和哼哼著，“除了北大他還能去哪？哦對，還是物理系。”

  林念禾無奈點頭：“猜到了。”

  這的確很容易猜。

  前兩年中科大少年班選拔，牛娃拒絕的理由就是因為他要考北大。

  當時鬧得中科大的老師在好長一段時間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老師們當然不知道，北大有個人叫林念禾，這才是決定性因素。

  電話那頭，李大和歎了口氣：“我本來想等錄取通知書寄過來再帶牛娃去京城的，但這孩子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你那邊缺人，非要過去。”

  林念禾無奈苦笑。

  看，穩重如隊長叔也根本沒覺得牛娃考不上過。

  她想了想，問：“那牛娃什麽時候過來？他自己坐那麽久的火車不行的，我回去接他吧。”

  “不用，”李大和很闊氣地說，“村小放暑假了，小吳跟他一起過去，我給他倆買了飛機票。”

  “呃……那他們什麽時候的飛機？”

  “明天中午，說是下午能到……真快啊，以前得三天三夜呢。”

  李大和的語氣一直很複雜，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有些悵然。

  牛娃在十裡大隊待了這麽多年，哪怕是上初中後要到鎮上的初中讀書，也是每天回家的。

  這麽久了，他早就是大家的孩子。

  現在孩子還沒長大就要離鄉求學，李大和的心裡相當不是滋味。

  “咳咳。”

  李大和掛斷電話後，敲響了知青點後院的小屋門。

  牛娃長大後，就不方便與吳校長共住一間了，李大和原本想讓他去自己家裡的東屋住，可他還是選擇了住在林念禾曾經住過的小屋裡。

  “隊長叔。”

  牛娃拉開房門，幾年過去，當年的小豆丁個子竄起來了，如今與林念禾差不多高。

  “收拾怎樣了？”李大和走進屋，看到已經裝好的兩個行李包，問道。

  “差不多了。”牛娃給李大和倒了杯水，回頭看見李大和正費力地拎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書帶得有點兒多，沉。”

  李大和放棄了把包拎起來掂一掂重量的想法，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沉默半晌才說：“出去了好好照顧自己，別跟你姐學，有啥話都憋在心裡不吭氣。”

  牛娃發現隊長叔的鬢邊又添了些白發。

  “家裡頭三百來口人給你撐腰呢，沒啥怕的。”李大和抬起手，揉了揉牛娃的腦袋瓜。

  就像他小時候那樣。

  李大和瞧著這小夥子，笑了。

  “剛來的時候就這麽高，七歲的小崽子，長得跟四五歲似的……一轉眼，都這麽高了，快攆上我咯……”

  李大和抹了把臉，掌心有些濕潤。

  牛娃沉默片刻，在李大和面前蹲下，然後拉過他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頭頂。
    “叔，在您面前，我永遠是小崽子。”

  “臭小子。”

  李大和扒拉了一下他的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大大的信封。

  “給，”他把信封塞進牛娃的手裡，“學費、生活費，沒錢了就往家打電話，咱家現在闊了，別省吃儉用的讓城裡人瞧不起。”

  信封裡有五千塊，不誇張地說，這筆錢足夠牛娃吃好喝好過完大學四年了。

  “隊長叔，這太多了，我……”

  “拿著！”

  李大和支棱著眼珠子，瞪著他：“這裡頭有一千五是打火機廠的獎金，一千五是紡織廠的獎金，還有兩千是縣裡給的，到了京城讓你姐給你辦個存折，別整丟了。”

  牛娃嘴角輕顫：“叔，這不是清華北大才能給的獎金麽？”

  為了激勵考學，蘭縣和兩個廠給高中學子的獎金越來越豐厚。

  可是錄取通知還沒出呢呀！

  “怎的？現在覺著自己考不上了？那你提前交卷的時候想啥了？”李大和睨著他。

  牛娃：“……”

  “拿著吧，你要是考不上就沒人考得上了。”李大和摩挲著煙袋鍋子，“大不了你明年回來再考一回唄，到時候就不給你了。”

  牛娃低聲說：“那應該不至於。”

  自己答的題自己心裡有數，牛娃不知道今年北大的錄取分數線是多少，但他估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行了，我也沒啥事，”李大和站了起來，“哦對，你姐說明天去機場接你們，出門了記得找找她。”

  “好。”

  牛娃跟著站起來，下意識想要扶李大和一把。

  李大和再次瞪他：“幹啥？想說我歲數大了自己走不了？”

  “……”

  李大和背著手，很倔強地自己離開。

  家嘛，就是看著小的一個個長大，一代又一代。

  李大和不自覺停下腳步，眺望月色下的山巒。

  孩子們都飛出去了，他……也老了。

  ……

  次日，下午三點半，林念禾在京城機場接到了吳校長和牛娃。

  “姐……”

  牛娃剛抬起手，就被疾衝過來的林念禾一巴掌拍在了後背上。

  這速度、這力道、這巴掌……頗有王嬸的風范。

  “小崽子，學會瞞著我了哈！”林念禾揪著牛娃的耳朵，“說！我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牛娃也不躲，甚至還很配合地喊了兩聲疼：“姐，我錯了，不過你真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林念禾直接道破：“還有嵐姐給我墊底呢是吧？”

  “呃……”

  牛娃討好地朝林念禾笑著，辯解：“姐，我在高中真的學不到什麽了，這不就是浪費時間麽？”

  “學不到東西你不會玩兩年？”

  對於牛娃的教育問題，林念禾一直很頭痛。

  這小子學得快，加上早熟，一直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這就導致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跟同齡人沒有共同興趣，又與比他年長的人沒有相同話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