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曼菱說了許多理由。
究其根本,理由只有一個——窮。
關家父母是雙職工,可以前上有老——奶奶,下有小——關曼菱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那點兒工資只夠維持一家人日常生活。
老吳家裡也是普通人家,他這些年攢的錢,過去一年多早就都填進醫院了。
醫生給出的行之有效的治療辦法,根本不是他們承受得起的。
看著關曼菱平淡的眼眸,林念禾終於想起了謝宇飛的一大優點——這貨有錢。
或者說,謝家有錢。
如果是謝宇飛,關曼菱這會兒大概會住在單間病房裡,不必考慮治療費用,也不必說自己怕疼。
林念禾無法評說關曼菱的選擇是好是壞。
她借著給關曼菱倒水的空檔,在從空間裡拿出兩個厚實的紅包放進櫥櫃。
老吳去買菜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兩串糖葫蘆。
“妹子,你先吃,”老吳說,“菱兒,你得等會兒,有點兒涼。”
“我吃不了這麽多,你給我兩個就好。”關曼菱把糖葫蘆又送到了老吳嘴邊。
“我從來不吃這玩意兒,那我給你拿兩顆,剩下的放外邊凍著……”
“哎呀……”
他們倆因為一串糖葫蘆推來推去,林念禾沒從他們眼中看到過一絲後悔。
林念禾沒留太久便告辭了,出了胡同,她手裡還剩下半串糖葫蘆。
蘇昀承靠著自行車等她,見她手裡拿著糖葫蘆,從兜裡拿出一副皮手套給她套上。
“下午去看電影吧?”蘇昀承見她情緒不高,提議道。
“算了,回家吧,”林念禾打了個哈欠,“我有些困……”
她這話沒說完,胡同裡突然傳出一陣嘈雜聲響。
老吳抱著關曼菱急匆匆跑出來,她雙眼緊閉,唇邊猶染著紅。
“姐夫,騎車去!”
林念禾反應快,立即示意蘇昀承把自行車借給他們。
“好、好……”
老吳抱著關曼菱騎車走遠,林念禾拽了拽蘇昀承的衣角:“去看看吧?”
“好,我陪你。”
關曼菱又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兒。
不過這次,醫生說什麽也不許她出院了。
關曼菱繼續找借口:“我聞到醫院的味兒就想咳嗽……”
“菱兒,聽話,咱就住幾天,”老吳哄著,“年前一定回家,好不好?”
關曼菱抿了抿唇,輕聲說:“糖葫蘆要壞了的。”
“我再給你買。”老吳用雙手捂著輸液管,想讓流進她血液裡的藥水溫暖一些。
關曼菱精神差,沒一會兒就又昏睡過去了。
看她睡穩,老吳終於紅了眼眶。
不多時,關家父母也趕過來了。兩位老人也都蒼老了許多,兩鬢斑白,人也瘦脫相了。
林念禾見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便和蘇昀承悄聲離開。
“昀承哥,你說……曼菱姐能挺過來嗎?”
“生死有命。”
蘇昀承揉了下林念禾的頭:“別想那麽多了。”
“我就是覺得挺可惜的,”林念禾輕皺著眉,“她還那麽年輕。”
……
關曼菱這次病重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嚴重。
她睡著的時間越來越多,但縱使是睡著,也經常呢喃著喊疼。
老吳又給她買了糖葫蘆,可她再也吃不下了。
林念禾最近沒什麽事兒,幾乎每天都去陪她一會兒,五次裡有兩次能碰見她醒著。
關曼菱似乎早就看開了,痛苦也好,離別也罷,她好像一點兒都不怕。
小年那天,林念禾從食堂買了餃子,打算送去醫院。
路過門房時,正巧碰見張大爺在外邊曬太陽。
“張大爺,您吃了嗎?”林念禾笑著招呼。
“吃了,”張大爺笑眯眯,“又去醫院看你朋友啊?”
“嗯,”林念禾隨口應下,“那我先走了,您歇著。”
“去吧。”
林念禾怎麽都沒料到,她剛離開不過十分鍾,扛著大包小包的謝宇飛回來了。
“呦,宇飛回來啦,”張大爺見誰都笑,還不忘提醒一句,“你大哥可回來了,自個兒當心。”
“得嘞,謝謝您提醒。”
謝宇飛意氣風發,他在林場收獲頗豐,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問:“大爺,問您個事兒,小禾這會兒在家嗎?”
他急著要去給林念禾看他的勝利果實,一刻都不想等。
張大爺一指門外:“巧了,林丫頭剛出去。”
“啊?她去哪兒了?”謝宇飛背得累了,索性把包放下來,坐在張大爺身邊的小馬扎上,打算再打聽一下自家的情況。
“醫院……”
“這小姑奶奶又病了?”
謝宇飛騰地一下子就彈了起來,一邊往外跑一邊喊:“大爺您受累,幫我看會兒包,我去看看她!”
“哎、哎!”張大爺急得也站起來了,“話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麽?不是林丫頭病了……得,去吧。”
張大爺哪料想得到自己一句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他嘖了嘖舌,把謝宇飛的幾個大包搬進了屋裡。
托林念禾的福,謝宇飛對醫院相當熟悉。
一路狂奔衝過去,見著護士便問:“同志,林念禾在哪兒您知道嗎?”
“啊?”被他擋住的小護士被嚇了一跳,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謝宇飛正打算去找護士查一下住院記錄,從開水房打水回來的老吳正巧聽見,便問:“同志,你找林念禾?”
“對!”謝宇飛急得額角都冒汗了,“您知道她在哪兒?”
“跟我來吧,她在我愛人病房裡。”
謝宇飛下意識以為林念禾是跟這位的愛人在同一間病房,眉頭還皺了一下。
那丫頭的矯情勁兒,承哥怎麽沒給她找個單獨的病房?
他一路盤算著要給林念禾換病房,愣是忘了問林念禾到底是什麽病。
老吳當他是林念禾的朋友,見他急得滿頭大汗,還以為是林家有什麽急事兒他來找人。
他安慰道:“小同志你別急,不遠。”
“謝謝、謝謝您。”謝宇飛相當感謝,“幸虧遇見您了,不然我還得等好一會兒。”
“這算啥,應該的。”
謝宇飛注意到老吳的口音,習慣性寒暄:“叔您也是東北的?我在黑省插隊!”
他看老吳滿頭白發,還以為他得四十多了。
“那還真巧了,我以前在北大荒兵團。”
謝宇飛頓感親切,擔憂都衝淡了幾分:“我剛從林場那邊回來!”
“你跑那去幹啥?這會兒那邊可冷……”
“拍電影去了,你們那邊是真不容易啊……”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