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湯。
多麽充滿誘惑力的三個字呀。
牛車邊圍滿了人,吳校長和關舅爺笑著,給他們一個個打綠豆湯。
吳校長對同學們說:“這是鄭珊和白小軍的母親給咱們大隊捐的綠豆,等下回鄭嬸娘來了,大家記得要道謝。”
“好!”
“記住啦!”
“小軍,你娘可真好,我娘都不給我熬綠豆湯。”
鄭珊和白小軍有點兒懵,鄭珊還是一如既往的沒表情,白小軍的臉倒是紅了起來。
知青們都是自己帶了水壺的,吳校長給他們一人灌了一壺,還安慰道:“多一瓢水的事兒,喝吧,都累壞了。”
吳校長挨個兒看,瞧見地裡還有道身影不動彈,便招呼道:“那個小同志,過來喝綠豆湯了!”
她說了話,卻仍不見地裡的人動彈。
吳校長沒多想,盛了碗綠豆湯就去找她。
“姑娘,別幹了,先喝碗綠豆湯。”吳校長看著這個連鐮刀都不會使的姑娘,把她歸結到了新知青的行列,心中不免有些埋怨知青辦不靠譜。
趕著秋收第一天把人送來,這不是讓孩子白遭罪麽?
瞧她,蹲在地上,拿著鐮刀當鋸子使,不僅費力氣,還容易傷著自個兒。
那姑娘聽到吳校長的聲音,下意識縮起了脖子,愣了片刻,她咬著下唇,沒聽見似的繼續剌玉米杆。
吳校長有些無奈了,她想伸手,卻怕灑了手裡的綠豆湯,便回身喊道:“小嵐,來幫我一下。”
“來了!”
溫嵐放下水壺跑過去,抹著嘴問:“校長,啥事?”
“幫我把這個小同志的鐮刀搶下來,小心點,不要傷到你倆。”吳校長無奈的笑著。
溫嵐的腦子,在可動可不動的時候向來選擇不動,她壓根兒就沒想到吳校長不知道這人是誰,也沒覺得哪裡不好,看準機會伸手就把鐮刀從那個姑娘手裡搶了下來。
吳校長松了口氣,彎腰把綠豆湯遞了過去:“小同志,先歇一會兒喝點兒綠豆湯,你用鐮刀的方法不對,等你喝完,我教你。”
姑娘聽著吳校長過分溫柔的聲音,怯怯的抬起頭,望著她小聲說:“我、我爸爸是……我不能……”
她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像不安的小獸。說完這話,她的臉都白了,下意識閉起眼睛,把頭低了下去。
吳校長愣了一瞬,隨後又笑了:“不管你爸爸是誰也得喝綠豆湯呀。”
姑娘的顫栗停止了,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還是那張溫和的笑臉。
吳校長端著碗,示意她趕緊接下。
姑娘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伸出手,她的睫毛不住顫抖,隨時準備著會被這一碗綠豆湯潑一臉似的。
想象中的事情沒有發生。
她安穩的接過了綠豆湯。
“喝吧,喝完了我教你用鐮刀。”吳校長笑得溫和,伸手從溫嵐手裡接過她的鐮刀,“你這麽使鐮刀是要出事的,你的鐮刀我就先沒收了,等一會兒再拿給你。”
姑娘捧著碗,滿眼震驚和不解的望著吳校長。
吳校長只是笑了笑,便提著鐮刀走了。
她把鐮刀放到牛車上,跟關舅爺一起去給下一個小隊的鄉親們送綠豆湯。
“校長真是個溫暖的人啊。”林念禾捧著水壺,輕聲說。
“是啊……”王淑梅應了一聲,轉而緊張起來,她站直了,對周圍的人說,“哎,剛才咱們什麽都沒看見!知道了嗎?”
幾個姑娘紛紛抬頭看天,七嘴八舌的念叨:
“看到什麽啊,什麽都沒看見啊。”
“綠豆湯這麽好喝,誰還有心思亂看啊!”
“就是就是,哎呦我手疼……”
王淑梅又看向新木頭七兄弟:“你們呢?”
這話問完,她自己都覺得多余。
七個男知青和周楚江都已經沒人樣了,一個個眼睛直愣著,顯然根本就沒注意到剛才發生了啥。
王淑梅咂了咂舌,滿意的坐回到田埂旁。
眾人喝著綠豆湯,沉默著,誰都不想說話。
第一次經歷秋收的新知青隻覺得絕望,而老知青……他們隻想知道,自己還要經歷多少次秋收。
他們的未來,與眼前的玉米地一樣,根本看不到希望……
“手套摘了,我看看。”
“嗯?看什麽……哎,紅了,好像要起水泡。”
“給,塗上。”
“什麽啊?”
“薄荷膏。”
“你竟然連這都有?”
“嗯,給你帶的。”
“嘿嘿……謝謝昀承哥。”
“快塗吧。”
“我說,謝、謝!”
“不用謝。”
“……”
田埂旁,一眾思考人生與未來的知青緩緩轉頭,看向那兩個很煞風景的人。
謝宇飛甩了甩頭,直接伸手:“承哥,也給我點兒唄?我的手都起泡了!”
“矯情。”蘇昀承冷眼看他。
他的視線從謝宇飛身上掠過,看向王淑梅她們說:“等她塗完,你們分一下。”
他把東西拿出來,就沒打算帶回去。
既能替林念禾鞏固與他人的關系,又可以避免有人眼紅。
“謝謝蘇同志!”
“謝謝蘇大哥。”
“嗚……念禾,秋收後你就嫁過去吧!”
林念禾錯愕的看向她們:“一盒薄荷膏你們就把我嫁出去了?”
眾姑娘:“是啊,既能報恩,又能……反正是一舉兩得嘛!”
林念禾:“有能耐就把你們省略的話說出來!”
“哎哎,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能說……”
林念禾瞪了他們一眼,轉頭看到蘇昀承的脖子都紅了。
她的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捏著薄荷膏的小鐵皮盒子,糯糯的說:“昀承哥,你幫我塗一下藥唄?我不好弄。”
蘇昀承猛地嗆住,別過頭去咳嗽不止。
溫嵐:“你連大喜那麽重的外傷都能包,自己倆手爪子不能塗藥?”
不等林念禾瞪她,其他姑娘七手八腳的把她按住了,尤其是嘴,捂了好幾隻手。
要不是嵐姐生命力頑強,她今兒就要憋死在十裡大隊的熱土上了。
蘇昀承止住咳嗽轉過頭,正對上林念禾含著笑的眼睛。
他低咳兩聲,故作鎮定的擦乾淨手接過薄荷膏,挑起一點兒塗在林念禾的掌心上。
他的眉心緊鎖著,動作很輕,仿佛在觸碰什麽稀世珍寶。
“疼麽?”
“不疼了,涼涼的。”
“疼了跟我說。”
“好。”
一旁,馮偉看著他倆,嘴角直抽抽。
他想起來之前有一次,他的腳掌被枯樹枝貫穿,疼得他嗷嗷直叫喚,他承哥很直接的用毛巾把他的嘴塞住了,美其名曰:別影響衛生員包扎。
如今……
馮偉眼巴巴的瞅著,委屈成了二百零八斤的小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