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當然是有廢話的,準確來說——在某些時候,她的廢話特別多,大約每百句話裡摻雜一句正經話的程度。
不過那只能發生在她完全放松的時候,王廠長這輩子大概不能見到了。
在這個不美麗的誤會下,王廠長盯著林念禾,大腦飛速運轉,回憶起她曾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甚至每一處斷句。
他最近和林念禾接觸時的情緒總是緊繃的,而且因為孫廠長的緣故,他情不自禁的就把那些與林念禾有過接觸的人說的話也一起回想……
他是人,不是錄音機,這怎麽可能想得出來?
他想啊、想啊、想……成功的把自己想崩潰了。
林念禾看他痛苦的捂住腦袋,茫然疑惑且無助。
這人是什麽毛病?
她不就是問了他一句要不要生產線麽?他怎麽突然就崩潰給她看了?
這個問題……有那麽難回答?
林念禾有點兒懷疑人生。
“王廠長?您怎麽了?哪裡不舒服嗎?”
林念禾拋開疑慮,朝旁邊的幾個車間主任招手:“你們快來,送王廠長去醫院。”
“不用、不用。”
王廠長用力抹了把臉蛋子,手動抻開緊鎖的眉頭。
林念禾狐疑的看著他:“王廠長,您真的沒事嗎?我現在與您說的事不急著要答覆,等您養好身體再談也是一樣的。”
王廠長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咳咳,沒事。”
林念禾:“……”
這話她是真的不敢信呐。
不過王廠長很堅持,他皺著眉頭,眼神堅定的看著林念禾,誠懇發問:“你說的生產線什麽時候能建成?需要多少錢?”
溪市是個很特別的城市。它面積不大,也不是省會,但仰仗著鋼鐵廠,溪市的市民生活水準比同等規模的城市要好得多,進而促進了包括食品廠在內的輕工產業的蓬勃發展。
這其實很好理解——鋼鐵廠效益好,工人待遇自然好,人們手裡有錢,購買力自然更大,資金流向輕工廠,廠子的發展自然更快。
若換作手裡沒錢的廠子,從林念禾開頭畫出口創匯的大餅時廠長就會覺得自己不配了,根本不可能聽她說到購置生產線這會兒。
而王廠長想的卻是可行性。
林念禾怕再把他刺激崩潰了,思忖片刻後才說:“我不太清楚生產線建設的成本,只能盡可能的給您爭取一個成本價,不過這個價格一定是需要您保密的,這就算我對食品廠的支持吧。”
林念禾口中的全新生產線其實就是幾年後日苯發明的用來製作火腿腸的自動灌裝結扎生產線。有師父的諄諄教誨,加之扒圖紙這活兒她已經乾得很熟練了,林念禾有自信在春交會之前能把圖紙畫出來,然後當面交給榮志國並接受他的嘲諷、嘲諷和嘲諷。
林念禾目前預測不到應該在十年後進入我國的火腿腸提前問世會帶來什麽影響,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小日子們別想用這項技術賺錢了。
真是個勢在必行的理由。
林念禾想著自己的心事,王廠長也在飛快盤算著。
食品廠的效益一直不錯,在溪市輕工局坐首把交椅,要是能再發展一步……
他也不想冒險,可出口創匯那麽光榮的事他不想落後呀!
王廠長凝眉苦思好半天,終於點了頭:“行,我等你,要是生產線真的能做出來,我肯定要!不過這個價格……咳咳,小林,你現在也說不明白,要是價格太高我真的承受不起的話……”
林念禾淺淺一笑:“您可別跟我說笑了,溪市可是重工業城市,背靠鋼鐵廠,您又與孫叔叔友情甚篤,錢的問題才最不是問題吧?”
林念禾的態度很堅決——不議價、不賒帳!
看王廠長還要說什麽,林念禾直接說:“這個生產線我做好設計圖後會直接轉交給京城機械廠生產製造,雖然機械廠會以外貿出口為優先考慮標準,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原則,屆時您可以去京城與他們詳談。”
王廠長的話被噎回去了。
他半張著嘴,半晌沒說出話來。
也對,林念禾再怎麽厲害也就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就算有面子也不可能真的有能力左右一個廠子的銷售定價和流程。
他只能抓住最要緊的那句話:“小林,你可一定得替我多說幾句話啊!”
“當然,王淑梅是我的至交好友,她是溪市人,我自然會為她和她的家鄉考慮。”
林念禾笑靨如花,狐狸尾巴搖啊搖。
王廠長:“……!”
他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林念禾的話是什麽意思——
看好監獄裡的陳大丫和監獄外的王爸,別讓他們作妖。
王廠長扯了扯嘴角,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回道:“當然、當然,我一定做好我該做的事。”
林念禾對這話很滿意,她保持微笑,隨意與王廠長閑聊幾句後便告辭。
王廠長趕緊拿出早就給她準備好的一堆禮品,美其名曰:“這些都是我們廠的產品,還請你幫忙品嘗一下,看看能否為出口創匯做貢獻!”
那是一個藤編箱子,很大,瞧著得有三四十斤。
林念禾淺笑著,言辭卻格外堅決:“不必了,你們這兒的東西我基本都吃過,也早就有了判斷,這些東西您收回去吧。”
送禮是個藝術,收禮更是門技術。
很多時候,收禮是給自己定了個價碼,只有不收才會讓人敬畏,讓人摸不準、猜不透。
林念禾兩手空空的來,兩手空空的走,給食品廠留下了希望,也給王廠長留下了無數死掉的腦細胞。
王廠長在廠門口站了好久,想了好久,唯一想明白的就是——
他得趕緊去鋼鐵廠找老孫,自己以後說不準要跟他借錢的!
這般想著,王廠長馬不停蹄的去了鋼鐵廠。
恰好孫廠長在廠子裡,熱情的把他迎進了辦公室。
孫廠長好像知道王廠長經歷了什麽,給他倒了杯茶,憋著壞笑問:“怎樣?把小林同志送回去了?”
王廠長瞪了他一眼,喝了口熱水才長舒口氣。
提起林念禾,王廠長忍不住感慨:“唉,要是我閨女也能像小林似的這麽能乾就好了。”
孫廠長震驚的看著他:“你家祖墳遷到皇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