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孩貢獻了傷藥後又拿了條床單出來,在余香琴一句句“敗家”的聲音中,和王雪一起把它扯成兩寸寬的布條。
她們把全知青點的鐮刀都收了過來,用布條把鐮刀把纏住。
余香琴一邊纏一邊心疼得掉眼淚,念叨著:“這可造孽了……”
林念禾:“你就說是不是不磨手了吧。”
余香琴握著鐮刀感受了一會兒,點頭:“是。”
林念禾朝她翻了個白眼,由衷的說:“香琴姐,你要是不會說話的話,一定比現在招人喜歡多了。”
好好的一個人,可惜長了張嘴。
余香琴沒反應過來,依舊自顧自的心疼叨叨叨:“好好的床單撕了,敗家死了……磨點兒繭子怕啥……”
“那句口號你們都忘了?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磨一手老繭……這是咱奮鬥的獎章!”
“哎,布夠用不?給那個資本家小姐留一條吧?別看我,我是怕她用手破了當借口躲避勞動!”
眾人:“……”
行行行,你話多、你說了算。
這一夜,有人徹夜難眠,有人睡得人事不省。
太陽照常升起,它永遠守時,不會因為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停留分毫。
“上工了——”
開工前,余香琴罵罵咧咧的把孫亞菲的鐮刀搶了過去,纏上了布條。
孫亞菲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小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儂。”
余香琴直接一甩頭髮,走了。
林念禾:“乾好事還不讓人念著好,香琴姐的覺悟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王淑梅:“你這張嘴是越來越損了。”
“林念禾、王淑梅!秋收了還嘮?你倆想怎地?”
小隊長的熟悉咆哮聲傳來。
林念禾:“……”
王淑梅:“……”
溫嵐:“瓜女子。”
經過第一天的磨礪,新知青們再乾活時都沉默不語。
機械似的揮鐮刀、掰玉米,腦子都沒有了思考的能力。
黎明前的黑暗實在難熬,沒人有心思說話,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看不到曙光。
馮偉今天上午沒來乾活,他回縣城去了,收拾了他和蘇昀承的衣物,還帶回了口糧。
蘇昀承說了,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更不能佔糧食上的便宜。
於是馮偉不僅帶了糧食,還買了雞蛋和肉罐頭。
他娘都說他瘦了!得補補!
馮偉跳下田埂,震得距離他最近的李荷花栽歪一下,小姑娘被嚇得直喊:“地震了地震了!”
驚恐會傳染,嚇得孩子們一個個抱著玉米棒四散奔逃,哇哇直哭。
吳校長只能哭笑不得的挨個兒哄。
一時間,玉米地人仰馬翻。
馮偉的外號正式從馮胖子改成了馮地震。
如此獨具一格的外號,出自某林姓取名小天才之口。
日子一天天的過,玉米地裡佇立的玉米杆逐日減少。知青點裡的門板上,王東用土坷垃算著日子畫正字,每多一筆,就意味著勝利又近了一天。
當還有十分之一的玉米沒收完時,天邊翻卷來烏雲。
烏雲又黑又重,遠遠地看著就覺得壓抑。
“這是……要下雨了?”林念禾喘著粗氣,眼巴巴的看著天,問,“那是不是可以休息了?”
溫軟軟的眼睛也亮了:“是啊,總不能頂著雨乾活呀。”
事實證明,她倆真的想多了。
“快!都麻利點兒!”
“要下雨了,先把地上的收了!剩下的拿背簍,直接掰!”
“都別停!”
李大和拿著大喇叭,從地頭喊到地尾。
豆大的雨點兒砸落,瞬間驅散了燥熱,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這樣大的雨,用不了多久拖拉機就會陷到泥裡,牛車也用不了,所有的玉米運輸都得靠人力來背。雨幕又會阻擋視線,泥濘更讓人寸步難行,體力耗費得更快了。
林念禾背著背簍,一邊掰玉米一邊對跟著她的牛娃大聲說:“牛娃,讓同學們回家,把濕衣服換掉,再喝點兒熱水,別跑出來!”
牛娃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問她:“那你呢?”
“我沒事,”林念禾回頭朝他笑了笑,“牛娃,交給你一個任務——帶校長回去,別讓她出來。”
牛娃繃著小臉兒認真點頭:“好!”
林念禾抹了把臉,不再與他說話,轉過身掰玉米。
彎了多日的腰直起來,倒有些不適應呢。
這樣收玉米實在慢,掰下來一個還要把玉米杆踩倒,手要使力,腳也要使力氣,稍微不注意,腳下就會打滑。
林念禾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背簍不斷加重,她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念禾,給我。”
蘇昀承不知何時來到林念禾身邊,伸手拿過她的背簍,把她背簍裡的玉米都倒進了自己的背簍裡。
林念禾看到他,揚起嘴角笑了。
她問:“昀承哥,這雨什麽時候能停啊?”
“不知道,”蘇昀承搖頭,“總歸是不能等的,要不然莊稼都要爛在地裡了。”
林念禾皺眉看向剩余的玉米,咬牙加快了掰玉米的速度。
她剛掰下來兩根,胳膊就被拽住了。
“你怎還在這兒?趕緊回去!”
林念禾茫然轉頭,正對上李大和的眼睛。
“隊長叔,我沒事的,我能行。”林念禾說著就掙開了李大和的手。
剛下雨的時候蘇昀承就說讓她回去,被她拒絕了。
她覺得她能行。
李大和一把又給她抓住了,拽著她就往外拖:“磨嘰個啥?就你那小身板,再讓雨澆一會兒不又得進衛生所?你要是出了啥事,我怎和你爹娘交待?”
說話間,他又路過了一個村裡的姑娘,又是伸手把她也拽住:“張小翠你也給我滾回家去,顯擺著你了是不?”
“那幾個女知青,也都給我回宿舍去!”
“還有那個孫亞菲……怎地,你不是知識青年啊?還得我挨個兒點名是不是?”
“都別跟老子強,別跟這兒擋道,都滾蛋!”
李大和就像護犢子的老母雞,在風雨來臨時,把他覺得的身體差的小雞仔都趕回了窩。
他卻頂風冒雨,挑著扁擔,一趟一趟的往倉庫送玉米。
關舅爺在倉庫裡,趙會計也被送來了,他倆忙活著往地上鋪塑料布,把被雨水打濕的玉米棒鋪開晾著。
“這可怎整啊,之前還說今年年景好,緊趕慢趕還是落了雨了。”關舅爺擰著眉頭,愁容滿面。
趙會計捂著雙膝,疼得嘴唇都發白。他的這雙腿,一到下雨天就疼痛難忍,與當初摔斷時差不了多少。
他強忍著疼痛安慰道:“咱們收得快,現在收上來的已經和去年的收成一樣了……再搶回來的,就都是多出來的了。”
關舅爺望著翻湧的烏雲,滿面愁容的念叨著:“龍口奪食啊,能搶一點兒是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