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一種有天然的血脈壓製的特別人類。
對於很多人來說,大哥與父親唯一的差別就是大哥的爹不是爺爺。
甚至有些時候,大哥比父親更讓人望之生畏。
對於謝宇飛來說,大哥就是那個全家最可怕的人。他做了錯事,他爸最多就是打他一頓,他大哥倒是不會打他,但他會按照部隊最高訓練標準練他一星期至幾個月不等,具體時長要看大哥覺得他的錯有多嚴重。
與之相比,謝宇飛更願意挨老爹一頓揍,兩頓也行。
天知道兩年前大哥被調到滬市後他有多開心!他覺得吧,滬市是個好地方,特別適合他大哥待上一輩子——當然了,他自己這輩子是絕對不可能去滬市的,坐火車都不會路過的那種。
他原本很享受大哥不在身邊的自由日子,可今天,他突兀的被拽回到了殘酷的現實裡。
謝宇飛望著嚴肅的謝宇國,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只是默默低下了頭。
旁邊的溫晴晴和溫軟軟都不敢說話,謝宇國氣場太足太壓人,讓她們有一種發出一點兒聲音就會被他吃掉的感覺。
林念禾的視線飛快的從謝宇飛臉上掠過,然後弱弱的往蘇昀承身後挪了挪,小小聲的衝他說:“宇……謝大哥好嚇人。”
蘇昀承:“……?”
他側頭就看到林念禾驚慌的目光,小丫頭揪著他的衣服,受驚的小鹿似的。
蘇昀承安撫似的拍了拍林念禾的頭,邁前一步擋在謝宇國面前:“行了。”
謝宇國狐疑的看著蘇昀承,完全不能理解他這是在發什麽瘋。
他家裡三個弟弟妹妹都是他管的,以前也沒見過蘇昀承替這群小崽子說話啊。
謝宇國瞥見了蘇昀承身後的衣角,林念禾的。
謝宇國:“……”
這人廢了,真的,沒救了,真的。
謝宇國朝他翻了個白眼,拎著行李轉身就走。
溫家姐妹花劫後余生般長舒口氣,拍拍心口,分掉了謝宇飛手裡的箱子。
林念禾拽著蘇昀承的衣角,給了他一個討好的笑臉:“謝謝昀承哥。”
蘇昀承當然知道她剛才擺出那可憐的小模樣就是想護著謝宇飛,只是……
她用那麽依賴的眼神看自己哎,他怎麽可以讓她失望?
蘇昀承沒再多說什麽,把行李捆在自行車後座上。
直至行李都放好,謝宇飛才恍惚回過神來。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茫然望著林念禾:“小禾,我、我……得救了?”
“得救了,但沒完全得救。”林念禾說,“畢竟你還得回家呢。”
謝宇飛牙疼似的倒吸口涼氣,小聲叨叨:“我大哥那麽厲害……就不能讓他去南極搞外交麽?與企鵝建立友好關系就不重要了嗎?”
林念禾:“你慢走,我給你大哥道歉去。”
有的人,把作死當日子過了。
在林念禾嫌棄的目光中,謝宇飛沒敢繼續嘚瑟,推著載滿行李的自行車,老老實實的往大院走。
車站離大院不太遠,走路二十分鍾左右。初時,三個姑娘嘰嘰喳喳的說話,可越臨近大院,溫家姐妹就越沉默。
許久沒戴的面具,終究又落回到了她們臉上。
林念禾想想最近聽老林同志偶然提起的事,在離家只有一條街的地方停下腳步。
她拉著溫家姐妹,輕聲說:“我聽我爸說,溫叔打算送你們兩個進文工團。”
溫晴晴和溫軟軟同時呆住,錯愕的看著林念禾。
“不、不會吧?我爸沒跟我們說啊。”溫晴晴微皺著眉,縱然吃驚,她卻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緒,沒有大吼大叫。
“我也是這幾天聽我爸說起的,上次他和黃伯伯去十裡大隊的時候就與我說起過這件事,當時我沒多想……”林念禾看著她們倆說,“溫叔沒與你們說的話,或許是又改變了主意。”
溫軟軟撇了撇嘴,小聲說:“我爸沒告訴我們,不會是因為改變主意,他只是覺得沒必要。”
自己的父親自己懂得。只要他覺得這件事是對的,那就會直接做下去,兒女的觀點並不重要。
溫晴晴拽了妹妹一下,故作坦然的笑著:“進文工團也挺好的,多少人想進都進不去呢……至少不用乾農活了嘛。”
她說著釋懷的話,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輕松。
進文工團意味著什麽呢?
意味著她們倆又得做全大院人人誇讚的乖孩子,走路要控制步速,說話要注意音量,喝水都得小口小口抿。
十裡大隊的自由自在,終歸只是一場夢。
如今,夢該醒了。
溫晴晴合了合眼,再看林念禾時,眼中的驕矜光芒不再,她又是那個溫柔懂事的溫家大姐了。
“念禾,如果我們不回去了,剩下的行李還得麻煩你幫我們寄回來。”她淺淺的笑著,聲音溫柔至極。
林念禾仿佛看到了一隻大手伸過來,把那個會打架、會主動幫忙聯系助聽器的溫晴晴與現在的她撕裂開。
她咽下喉間乾澀,輕輕點頭:“好。”
頓了頓,她沒忍住,又說:“如果你們不想的話,我們再想想辦法。”
“我知道,可這是對我們兩個來說最好的選擇了。”溫晴晴伸手拉住了妹妹的手,“我們不想乾農活,也不想被拘束……但怎麽可以什麽都想要呢?我沒那麽貪心,也沒那麽不知好歹。”
溫軟軟這會兒也緩過來了,她笑笑,朝林念禾伸出自己的雙手,原本白淨的手掌上已經有了許多繭子,她說:“念禾,這半年雖然自由,但卻讓我把過去二十年沒吃過的苦都嘗了一遍……我不想回去了,我怕下一次砍樹,被砸到的是我。”
林念禾看著她們倆紅彤彤的眼,片刻後她張開手臂,給了她們倆一個擁抱。
“既然決定了,那就放下吧。”她拍拍她們的背,“要加油啊,以後有演出的話記得給我留票,我要看。”
“好!”
“有新的頭花你記得幫我們買呀,在京城肯定搶不到……”
“沒問題,回去了我就找汪叔撒潑,他不同意的話我就在他辦公室門口靜坐……”
“哈哈哈好主意……”
有的問題,對於頭腦清楚的人來說並不算難題。
或許會遺憾,但她們知道哪條路才是最適合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