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慕家。
少年特意避開人群,避開大門,趁著夜黑風高之時熟練翻牆。
“……”初桑仰頭無語,第一次見回自己家像做賊似的,六師兄這是有多不想回家啊?
“退後,我來了!”
她後退兩步,一個箭步衝上前。
沒控制好力道,太猛了。
“我去!”伴隨少年一聲驚呼,一陣劈裡啪啦,兩人雙雙墜落牆頭,疊了個羅漢。
還沒來得及爬起,頭頂傳來一道溫潤帶笑的聲音,“小淮,回來了啊,這位是?”
慕遲淮一個鯉魚打挺爬起,“父親!”渾身緊繃,難得嚴肅。
還不忘把初桑也拉起來。
初桑拍拍衣服,抬頭看見不遠處的樹下站了一個錦衣玉服的男人,不過三十左右,一襲藍衣雍秀端莊,看起來倒是儒雅隨和,眉目頗和六師兄有幾分神似。
她反應過來對方的身份,立正站好像棵板板正正的小白楊,甜甜笑道,“叔叔好!”
“父親,這是我宗門的小師妹,初桑,她對丹道一途也多有興趣,所以跟我一起過來了。”慕遲淮介紹道。
和在宗門時隨性慵懶不同,對上親爹了,慕遲淮反倒顯得有些拘謹安靜。
白珩手中捧著茶水,目光含笑地看著兩人,“外面風涼,進屋吧。”
兩人便隨他一起進了屋。
入夜倒沒什麽人,只有幾個奴仆打點侍奉,白珩讓侍從為兩人奉茶。
他捧著手中熱茶慢悠悠喝了一口,才將茶杯放下,手帕掩唇輕咳了兩聲,看起來身子骨似乎不太好。
“半年前你走的倒是急匆匆的,一直沒回來過,如今丹藝精進如何?”
白珩見慕遲淮已是金丹期,眼中倒是升起了幾分滿意,不過語氣雖然溫溫柔柔的,卻難掩苛刻。
接下來的一番談話,初桑總算知道為什麽六師兄不願回家了,沒想到晚上翻牆還被老父親專程守株待兔逮著了,被溫柔的耳提命面了幾個時辰……初桑都忍不住想嘴賤的來上一句:怎麽自從回家後,六師兄你就不愛笑了?
“大比初賽將會在三日後開啟,你先回屋安心歇息幾日,族人長老那邊有我幫你應付,不必擔心。”白珩放下茶杯,和藹道,“今日天色已晚,你明日再帶桑桑逛吧,熟悉一下家裡。”
“好的,父親。”慕遲淮可算是松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時間來的匆忙,沒想到會有貴客前來,我已經派人去收拾屋子了,就在淮兒院子旁邊,一會兒讓他帶你過去。”白珩看向初桑,頷首道,“夫人近日在閉關,家中閑雜事物由我打理,若是有什麽需要的,不必客氣。”
這溫溫柔柔的語氣,跟六師兄平日裡一點都不像啊。初桑感慨,六師兄只會偷偷往茶水裡放點料,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等去了後院,兩人在轉角遇見一個滿身陰鬱的少年。
他一見兩人便不屑冷笑,尤其看向慕遲淮時更是挑釁道,“喲,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打算賴在你那個破爛宗門不回來呢。”
一句話得罪了兩個人,“……”
“這誰呀?嘴這麽欠。”居然比她還欠揍,不能忍!
慕遲淮幽幽傳音道,“這就是我那個同母異父的兄長,慕圖,比我大兩歲,也是金丹期,如今是八大仙門之一化丹宗的親傳弟子。”
慕遲淮每次回來都要被這家夥冷嘲熱諷一頓,話都不帶換,無非就是慕圖如今可是被化丹宗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收為座下親傳弟子,而他則入了一個不知門的小門小派,借機拉踩一翻。
慕遲淮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不過,也確實讓人不爽。
看在二人都是家族子弟的份上,慕遲淮斂下眸中寒意,懶得跟他計較,拉著初桑便要邁步離開。
“廢物,跟你爹一樣是個廢物!”慕圖大叫。
察覺到少年的手微微攥緊,初桑腳步一頓,半路折回朝慕圖走去,“說夠了沒?”
“你是他的師妹,呵呵,也是個廢物,你們那種垃圾宗門裡都是一群廢——”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初桑直接一拳朝他臉砸去,“狗叫什麽,真聒噪。”
慕圖被一拳掄地上都懵了,他回過神來,臉上青紅交加,指著她大怒,“你、你居然敢打我!”
慕遲淮也驚了。
他幾乎每次回來都會被冷言熱諷幾句,說實話,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不想讓母親為難,更要有作為繼承人的穩重大度,所以即便心裡再不舒服,也每次都忍了。
沒想到小師妹是真的野啊。
一言不合就動手。
打的……好!
【反派慕遲淮黑化值-1】
“打的就是你,被廢物一拳乾倒了,爽嗎?”初桑咧嘴一笑,賤兮兮的。
丹修都是一群毫無戰鬥力的弱雞,遇上劍修只有被揍的份,慕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略帶恐懼向後退了兩步,惡狠狠瞪著兩人,“我可是慕家的少爺,你算是哪來的下人,居然敢對我動手!”
“來人,把這個大逆不道的人捉起來!”
十來個暗衛聞聲趕來,便要動手。
慕遲淮皺眉將她擋在身後,那向來帶笑的聲音終於染上了一絲慍意,“師妹是我的貴客,我看誰敢動手?”
“這……”
侍衛們面面相覷,偃旗息鼓,又惶恐退了下去。
慕圖握緊雙拳,臉色來回變換難看之極,不甘又嘲諷,“不愧是慕家未來的家主啊,看來我這個兄長在這個家中當真毫無地位。”
“三日後的大比,希望也你能夠順利奪得魁首,可別讓大家失望。”說完他便重重揮袖離開。
“怎麽感覺這人想搞事?”初桑道,“六師兄你小心點。”
“不用管他。”
三日後,慕家大比正式拉開帷幕,初桑是跟著慕遲淮一起來的,自然被奉為座上賓,挑了最好的觀看位置。
她稀奇左顧右看,人群陣仗,浩浩蕩蕩。
不得不說,慕家不愧為四大煉丹世家之首,十年一次的家族大比更是聲勢浩大,來了不少修士。
不僅有一些看熱鬧的閑人,其中還有好數道強大隱匿的氣息,應該是許多世家勢力過來看風口的。
能容納上萬人的觀眾台座無虛席。
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切切議論。
感覺比上次鍛寶樓的拍賣會還要熱鬧。
慕家參加大比的弟子差不多有四五百名,不僅有徐州本家這幾房還有其他幾州的諸多旁系。
無論是嫡傳庶出、本家還是旁系,弟子們無一不板板正正的滿目肅然,實力修為也皆不俗,可以看出慕家家風確實如外界所傳,極其苛刻擇優。
最萬人矚目的自然是前方那位風姿矜貴的少年。
慕遲淮身為慕家的下一任家主同時又是百年難遇的煉丹奇才,其資質甚至高過了他那位早年便名揚修真界的娘親,其父同樣也是四大煉丹世家之一白家的人,當年也盛極一時,雖然後面落了病根,但是兩大丹道天才的孩子不負眾望,繼承了他的丹道聖手。
在少年出現的那一刹那,全場焦點可謂都落在他身上。
一旁的慕圖嫉妒的眼神都快實質了。
似想起什麽,他冷笑一聲,扭頭看向別處。
第一輪是淘汰賽,由長老們出題,只要弟子能夠在規定時辰內將丹藥足量足質煉製出來,便可以通關下一輪。
初桑坐在台下第一排,托腮,目不轉睛看著台上動靜。
共有八個擂台。
擂台面積足夠大,每個擂台上都有幾十名弟子盤腿而臥,眼前擺著一個個形狀迥異的煉丹爐,凝神煉丹。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慕遲淮正好和慕圖對上了,兩個人同處在一個擂台上。
初桑一直關注六師兄這邊,但看著看著,發現有些不對。
第一輪淘汰賽目的僅僅是刷掉那些參差不齊者罷了,所以試題通常不會很難,長老給出的要求也只是煉製一爐清心丹。
這丹藥對於六師兄而言應該是小兒科才對,可她怎麽瞧著,六師兄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勁?
初桑愣了下,很快發現端倪。
——有人在用神識干擾六師兄。
而且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為首的自然是慕圖。
還有十幾個弟子應該是慕圖這邊的人,又或者是在上場之前就被他買通了。
煉丹本就極其費神極需專注,慕遲淮同時被十幾個人用神識干擾,即便手再穩,也難免會出了差錯。
看來六師兄那哥哥當真非常忌憚他,這還只是第一輪,就按捺不住了。
初桑看得出這人想作妖,但沒想到居然這麽心急。
眾目睽睽之下,若是慕家未來家主在第一輪就被淘汰掉,傳出去可謂是會遭人恥笑,恐地位不保。
白珩看向台上的動靜,目光略顯冰涼,落茶杯上的手收緊,後背剛要離開座位。
旁邊的長老慢悠悠道,“小輩之間的小打小鬧,我們這群長輩看個樂呵就得了。”
“可不是,他們也不小了,該自己獨當一面了,小輩自己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白珩後背又靠回去,手指轉了轉茶沿,語氣依舊是溫溫柔柔的沒有太多波瀾,“諸位說的對。”
一旁的侍從看不下去了,憤憤道,“家主閉關,這些人當真愈加猖狂,公然徇私舞弊,視規則與無物,可惡極了。”
白珩沒說話。
這些長老大多都是慕圖的擁護者,毫無疑問,他爹從前在慕家確實收攏了不少人心。
想將其一個一個連根拔出,還需要費不少時間。
虧初桑位置站得好,慕家內部兩撥人的極限拉扯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驚訝,沒想到六師兄家裡形勢遠遠沒有表面上這麽和平。
對面都這麽猖狂了。
簡直比她還猖狂。
這能忍?
六師兄的爹有顧慮,她可沒有。
初桑神識外放在擂台上,專門對準那十幾個弟子。
在這年輕一代的弟子中只有慕圖和慕遲淮天賦異稟,十幾歲便步入金丹,其他弟子相比之下尚差點火候了,築基中後期左右。
初桑神識強度早已錘煉等於元嬰。
幾個弟子毫無疑問紛紛爆爐,都懵了。
那幾個長老瞬間淡定不下去了,拍案而起,對著初桑大喝道,“你在幹什麽?公然干擾我慕家弟子的大比,居心何在?”
初桑眨了眨眼,語氣無害,“我幹什麽了?”
“還在裝傻充愣,方才我們都看見了,你膽敢外放出神識打擾弟子比試,直接讓他們炸爐了,這不是作弊又是什麽?”知道她是慕遲淮帶過來的人後,早就有長老派人專門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哎,不能用神識干擾嗎?”初桑一臉疑惑,“只是單純煉丹有什麽難度啊,若是遇到魔族入侵,哪有這麽安靜的地方專門給他們煉丹?”
“若是有人專門惡意打擾,難不成丹藥就煉不出來了?煉丹師沒這麽遜吧。”
那大長老被她這歪理氣的吹了吹胡子,“狡辯,此乃比試,又非魔族入侵!煉丹最忌諱的便是被外界打擾,輕則有爆爐風險,重則可能神識受創,變成傻子。”
“我慕家子弟若是真的出了差池,你拿什麽擔著?!”
這邊動靜引的不少人都看過來。
白珩也眸光微動。
初桑長長的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呀。”她伸手指向台上,“既然如此,那這群人剛剛聯合起來,偷偷用神識干擾六師兄,堂而皇之作弊,大長老為什麽就跟眼瞎一樣看不見呢?”
“還是說……”她若有所思,大聲道,“還是說這白紙黑字的規矩原來是挑人的啊,專門就是針對我六師兄的呀。”
“你胡言亂語些什麽!!”那長老似乎沒想到她如此大膽,漲紅臉,對上圍觀人群詫異的目光和議論,半天才憋出一句屁話,“場外人自然不能干涉,但此乃場內弟子之間的切磋,大比考察的自然不只是丹術,為人處事在外,用些小手段自然也無可厚非。”
“長老說的有道理哎。”初桑撫掌,“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一起干擾吧,別人能用神識來干擾六師兄,六師兄自然也能用神識來干擾他們。”
“你炸爐,我炸爐,大家一起炸爐,一起被淘汰啊。”
“什麽十年一次的大比,讓其他家族看個笑話得了。”初桑擺手,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