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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千金》第226章 怎麽努力(補更)
  熊知府因為陳記,險些被老妻剝皮抽筋的一念之差,顯金自然不知。

  顯金和恆五娘一連十日都忙碌在看貨、付錢、收購的路上。

  醬肘子漆七齊帶著績溪作坊那十五個新人將庫房全都搬空,放置暫時不需要的沙田稻草和紙膠。

  顯金帶上恆五娘,親去龍川溪上的甄家碼頭,真正意義上的“拜碼頭”“打招呼“。

  恆五娘撚起裙角,輕巧地跨過倒在地上的一根散發著水腥氣與泥汙味的腐木。

  顯金看汙泥蹭到了恆五娘鵝黃色的緞面繡鞋上,蹙了蹙眉,“.碼頭上魚龍混雜,如今清理河道,四處都是汙泥腐木,聽話,先上車吧?”

  恆五娘從袖中摸了條絲綢絹帕出來,彎腰輕手輕腳地把鞋面擦乾淨,一抬眸,露出兩隻水汪汪又極簡凝的杏眼,“.別人去得,我也去得,若是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小姑娘,要好處、要寬讓、要理直氣壯的弱化.那別人便更看輕你。”

  既然決定了要爭,就不能再用“姑娘”的身份自己給自己示弱了。

  恆五娘口吻淡淡的,書卷氣十足。

  一雙杏眼真漂亮。

  顯金笑了笑,伸手扶住恆五娘的胳膊,耐心地等待小姑娘擦鞋面。

  混碼頭的,常常是左青龍右白虎,額上還貼著一只花豹圖,就怕你看不出來他混的是社會。

  碼頭上,一群這樣混社會的漢子烏壓壓地鋪開,忙得頭頂冒煙地要麽登高掛帆,要麽卷起褲腿下河修船板,難得見兩漂亮姑娘來,漢子們全都停下手上的活兒,直勾勾地盯著瞅。

  恆五娘吞咽下唾沫,腳下有些軟,不自覺地朝顯金後背靠了靠——他們賣紙的,素日幾乎都與讀書人打交道,甭管別人心裡是怎麽想的,人面上總是道貌岸然、人五人六的,她實在沒見過這麽明晃晃的目光。

  顯金高聲道,“請你們家三少東家出來。”

  有混不吝的漢子歪著嘴哈哈笑,“你是哪家的姑娘?素日找上我們家三少的女人沒有一百,也得有八十——難得有兩個約著一起來找.”

  漢子話還沒落地,就聽鞭子“咻”的一聲從天而降,蘸著龍川溪剛破冰的凍水,重重地打在這漢子的背上。

  “滾你娘的!放尊重點!這他娘的是城裡的賀掌櫃!”

  甄三少氣勢洶洶地把皮鞭往腰間一收,轉頭朝顯金便換了副和藹可親的嘴臉,“賀東家,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他爹可說了,甄家能如願拿下龍川溪上下遊的通航票,全靠熊知府給陳記撐的台子,也全靠他一拳頭打在白家的臉上!
  不然,他一個紈絝,怎麽可能越過他二哥來碼頭掌舵嘛!
  都是賀掌櫃帶得好!

  都是他那刀刻絲山海經宣紙買得好!

  人生啊!
  際遇很重要呀!

  甄三少沾沾自喜,雖然他不太想管事,但是看到以前在二哥面前點頭哈腰、在他面前鼻子朝天的船把子,如今聽他號令、對他言出必隨.就很爽!
  比喝酒還爽!
  比賭錢還爽!
  比一擲千金買東西還爽!

  男人嘛,最好的那啥藥,不就是權利嗎?

  甄三少一向飲水思源,朝顯金客客氣氣地又福了個身,順帶捎了眼顯金身後的錦繡女子,笑得熟稔,“賀掌櫃帶著自家妹子逛碼頭呢?”

  甄三少比陳敷還像紈絝,一副紈絝相再加一對笑眼,讓人非常相信這丫的女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恆五娘強撐著站在顯金身後,心頭默念:一切臭男人都是紙老虎,一切臭男人都是紙老虎!

  顯金笑著與之拱手作揖,“是恆記的大姑娘有生意和您談。”

  甄三少受寵若驚,“我把我爹叫出來?”

  顯金搖搖頭,“一事不勞二主,一向和您做生意,就不勞煩老爺子了。”

  甄三少把這句話看作顯金對他的認可,興奮地搓搓手,意氣風發著將顯金與恆五娘帶進一葉連船槳都包了金邊的小船上,又是上糕點又是斟茶。

  顯金三兩下將來意道明,“.一則呢,是陳記近日進了許多青檀樹皮和草垛,或許會佔用幾條龍川溪的支流灘塗晾曬,若是方便,還請三少命船隊輕打槳,莫要將樹皮與長草卷進水裡。”

  這都是小事。

  甄三少自然連聲稱是。

  “二則嘛,這一批紙做出來,很大可能要走水路運往應天府,若是可以,陳記和恆記想與甄家簽下契書,我們隻尋甄家做漕運,對等的,甄家的船也隻運我們兩家的紙,這個條件,您看妥還是不妥?”

  凡事要走一步看三步,卷子做出來簡單,怎麽運到應天府?
  幾萬刀的紙,一定是走水運。
    而且是卷子。

  把運輸渠道拿下,又穩了一小步。

  這個要求嘛.
  甄三少低頭沉吟。

  恆五娘面容很沉靜,手卻掩在袖中,糾得跟條麻花似的。

  甄三少久不開口。

  顯金開口了,老神在在地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不是我們,就是白家,只看三少想和誰合作了。”

  一聽白家,甄三少一張臉皺得也跟條麻花似的。

  他是怎麽發的跡,甄家是怎麽拿到的龍川溪上下通航的航票的!?
  別人肯定以為是甄家厚積薄發,他甄三郎才高八鬥。

  可他自己心裡門兒清。

  全靠當打手得的好處!
  你問打的是誰?

  不就是那天殺的白家嗎!?
  如果是在陳記和白家之間選,毫無疑問,答案是陳記;

  如果是在恆記和白家之間選,毫無疑問,答案是恆記;

  如果是在狗和白家之間選,毫無疑問,答案是狗。

  甄三少抬起頭,平靜地給出了答案,“契書呢?我簽。”

  解決完運貨渠道的問題,顯金和恆五娘才算是真正意義地結束了本次出差,顯金把恆五娘送到了家門口,看了眼沾了汙泥的錦緞繡鞋,轉身便與鎖兒耳語幾句。

  臨到天黑,恆五娘收到了一個大木匣子,打開一看,裡面裝著一雙蔥綠燙金暗花的繡鞋,兩隻鞋面上分別綴著兩塊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碧玉,看上去漂亮又華麗。

  鞋子下方還壓了張紙條——“這對碧玉,很像你的杏眼。”

  恆五娘將紙條捂在胸口,輕輕地“唔——”了一聲。

  新鞋,第一次出街便來到了應天府。

  學政府衙,就在江南貢院旁邊。

  顯金與恆五娘被小吏帶進了議事的正堂,顯金摸了素色香囊遞過去,小吏連連擺手,“.言重了言重了,我們學政不是這樣的習性!”

  看上去不像是假意推脫。

  顯金笑著又將香囊搡回袖兜,“我們小地方來的,不太懂禮數,大人莫要怪罪。”

  顯金此話一閉,便聽堂中似笑非笑的聲音,“既然知道自己不懂禮數,就別來丟人,以為拉上恆記就妥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獅虎獨行,豺狗成群”

  顯金蹙了蹙眉。

  狹路相逢,傻-吊勝。

  因為只有傻-吊才愛鑽窄路。

  這傻-吊明顯沒看過《獅子王》,人家辛巴五服以內的獅子親戚都還一起打獵呢!

  獅子可是群居動物!

  顯金一轉頭,便見白家父子一左一右,神色放松地坐在左下首。

  而說話的,正是白家少東家。

  顯金沒應聲。

  白家大郎看了父親一眼,沒見父親阻攔,便又笑道,“你賀顯金出來丟人現眼,是因為沒爹生沒娘養,渾然一個天煞孤星的霉球——”

  白大郎轉過頭,開始教訓,“恆五姑娘你有父有母有兄有弟,也跟著出來拋頭露面、丟人現眼.嘖嘖嘖,若是早個五十年,規矩嚴點兒,你這丫頭要被沉塘的,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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