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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千金》第160章 立刻來見
  第160章 立刻來見
  瞿老夫人立刻扭頭向前店看去。

  海四哥征詢的目光掃向木匠,木匠驚恐地搖頭。

  顯金高聲發問,“這是怎麽了?”

  一邊說,一邊撩起外衫飛快向前店跑去,來不及撐傘,任由大雨打濕頭髮,捋成好幾條絲縷黏在兩鬢間,跑到前店門口,不由呆愣在原地。

  瞿老夫人腿腳不便,仍杵著拐杖緊隨其後,待看清後,鼻翼翕動,很是震驚——

  前店,一片狼藉。

  橫梁塌了。

  一根十來米長的渾圓的,拿火燒過防腐防蟲又上了一層清漆的原木條,一頭掛在橫梁上,一頭狠狠地砸在了方磚地上。

  地面被砸出一個翹起的大洞,其中黃沙漫天,如飛塵般彌漫在寬敞店子的空中!

  瞿二嬸被嗆得猛咳幾聲,待看清情景後,隻覺萬幸,來來回回旋轉身體拍胸脯,“還好還好!剛剛這裡沒人!但凡有個人站在此處,恐怕都小命不保!”慶幸之余,方記得一聲驚呼,“這才修好,怎就塌了!”

  顯金拿手將灰揚了揚,跨過橫條,蹲下身,借天井的光仔細琢磨木條的兩頭,抬眸沉聲道,“橫梁架構,多以卯榫為主,這根木頭是凸起面,又稱榫眼,木匠不到家,榫面鑿得不夠平衡,加之才上完清漆,還未完全瀝乾,木條本身光滑,剛剛被雷聲閃電一振,自然不牢固!”

  海四哥忙看向木匠。

  木匠心虛地低下頭:這種搭梁構建的活也敢交給他個學徒來乾?他一天才十文錢,這不是用實際行動向老板證明“一分錢一分貨”嘛
  海四哥喘了幾口粗氣,強扯出一抹笑來,“我們重新搭!重新搭!”

  顯金掌心向外,示意海四哥先別說話,揪了絲木屑遞到瞿老夫人跟前,“.這是海爺報價二十七兩銀子一根的杉木。”

  瞿二嬸倒吸一口氣,“你怎麽不去搶!比老娘棺材還貴!”

  瞿老夫人面色上看不出端倪,伸手接過木屑,湊在鼻尖嗅了嗅,神色淡然,“若是香杉木,一米一兩銀,當然值得起這個價”

  海四哥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埋頭尋找陳老五的身影,卻無果,突然想起今天陳老五並未跟著一道來!

  瞿老夫人將木屑丟在地上,“這只是普普通通的杉木,這一根一兩半錢銀子頂破天了,你也敢要陳家付二十七兩的天價?”

  海四哥張嘴,“不不不,老夫人您聽我狡辯,哦不是,解釋!”海四哥望了一圈,最後把這口鍋的靶心鎖定在了臨時工木匠小李身上,“是他!我叫他去買香杉木,他卻以次充好,賺取差價!”

  臨時工小李瞪大無辜的雙眼,莫名其妙背個大鍋,實習生整頓職場無所畏懼,大聲吼道,“我信你個鬼咧!我才入行十二天,我連木材在哪兒買都找不到欸!”

  瞿老夫人手杵在拐杖上,神色已然沉了下去,“.工錢九百五十兩,庫房浸水、橫梁坍塌、木材偷天換日、做工的夥計並非老手海爺,你這麽做生意,是不想在宣城乾下去了?”

  顯金冷笑一聲,蹲下身又抓了把大坑裡的沙土和磚塊,“您這個磚塊也是買的最差的吧?這麽薄,脆得像酥皮餅一樣!還有沙土!三分白灰土、七分黑黏土,這是你們營造的三七定律吧?您自己看看,您這黃沙土算什麽?”

  “沒有摻和黑粘土的土層,就像未曾門當戶對的婚姻,風一吹就散了!”

  顯金義憤填膺地直視海四哥,“原料造假!做工虛浮!克扣銀錢!我也不算你橫梁砸下這般不吉利的賠償了!單論你這個工,我隻認五十銀子!如今我已給你六百兩,你將五百五十兩吐出來,我就不去官衙告你,也不在街坊四鄰宣揚你乾的好事!”

  什麽?!

  吐五百兩出來?!
  他給好處銀子就給了陳老五將近三百兩!事成前又在翠玉樓叫了好幾個小娼兒陪著喝酒唱曲兒,這又是三十兩!事成之後,又請陳老五吃了酒已表感謝,前前後後他都丟出去三百多的銀子了——就為了這一個單!

  他賺點錢不應該嗎?!
  是,這筆生意他心黑、臉皮厚,拿著六百兩想賺三百兩他做得再差,也磨了二三百兩的成本進去啊!
  現在要他吐五百五十兩出來!?
  怎的?他白乾,白給,還請陳家老五吃白食啊!?
  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
  等等。

  他們陳家的,不會是一夥的吧?
  騙著他的本錢!

  奶奶的!陳家忒欺負人了吧!仗著家大業大,跟這兒玩小蝥蟲呢?
  他好欺負唄?!

  海四哥被顯金不要命不要臉的“五百五十兩”整懵了圈,立時抬頭道,“那你先叫你們那五爺爺把我的孝敬銀子吐出來!把吃下去的酒吐出來!把摟著彩雲、追月唱小曲兒的手給剁了!我就還銀子出來!”

  海四哥氣得發毛,一股腦全吐出來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大雨。

  尷尬,尷尬是海四哥嘴疾口快的後遺症。

  海四哥愣神片刻後,如夢初醒般望向臨時工小李。

  小李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誇張地無聲地,掄圓了嘴巴,一聲“哇”。

  海四哥頓感口乾舌燥,低頭喘了喘,剛想說話,卻聽瞿老夫人聲音低沉問道,“.所以,前兩年,我家老大臨遠行成都前,修繕的院落,你也是這般糊弄?我記得陳家付了將近三百兩.老五跟我說,你用的木頭、磚瓦是與廟宇相近的品類,橫梁的木頭是送到萬佛寺開過光的,可保老大一帆風順、萬事平安。”

  顯金看向海四哥。

  瞿老夫人胸口好像有些憋悶,“那一次的修繕,是老五每日親自從早晨守到晚上,加班加點完工的.你說說吧,那個活計,老五吃了多少銀子?”

  海四哥不敢抬頭。

  顯金低斥,“你不咬人,狗就咬你!”

  海四哥索性埋頭,“一百兩外加天香樓樂得姑娘,十三歲的開苞夜。”

  反胃。

  真反胃。

  顯金閉了眼,從此無法直視一樹梨花壓海棠。

  瞿老夫人眼眸深邃,“所以,老大院落的那根橫梁,並沒有開過光?”

  瞿老夫人聲音很低,尾部甚至出現了顫音。

  顯金低著頭向後退了一步。

  海四哥飛快抬眼,“開過開過!但不是萬佛寺的高僧開的.”

  瞿老夫人緊追不舍,“那是哪裡開的?”

  “是我.是我半夜睡不著,對著那根木頭念了兩頁經書”海四哥無端窘迫,喃喃解釋道,“您自己想想吧,那個大那麽重的一根木頭,怎麽可能運上敬亭山,請萬佛寺高僧對著它念經啊?!三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能乾個甚?更何況你們家五老爺還從中吃了這麽多銀子我自己給那根木頭念點經,已是夠對得起你們陳家了!”

  瞿老夫人身形搖晃一下,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但顯金感受到了滿得溢出來的悲傷。

  本是給長子專門求個平安的,誰知被人耍得團團轉,偏偏長子出行後猝死在他鄉,甚至屍身運回來時早已面目全非——那根橫梁,沒開過光,自然保佑不了長子!
  瞿老夫人深看了海四哥一眼,“滾——”

  海四哥還惦記著完工的那三百兩銀子,在原處磨磨蹭蹭。

  “滾!滾!”

  瞿老夫人怒聲高斥,長衫褙子拂袖而去。

  在騾車上,二人無話,直至西城大道,瞿老夫人下了騾車便沉著一張臉,“五老爺呢?”

  門房縮了肩頭,“剛剛回來.”

  瞿老夫人厲聲道,“叫他,立刻,馬上,到小廳見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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