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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千金》第50章 蟑螂開會(三千字合一?)
  隔了五日,董管事拿著新修的契約文書去小曹村,同去的還有從衙門請來的公證員和前去看質量收購紙的周二狗,顯金問李三順怎不去,李三順理直氣壯,“.你個小丫頭,攛掇著我唱了個大紅臉,我可不好意思再去了!”

  顯金“嘿嘿嘿”笑,竟然被這老頭看出來了。

  下次把他當槍使,還得做得更隱蔽點。

  契約文書簽訂得很順利,如顯金所料,因為李三順老頭兒在人家祠堂開啟鍵盤俠模式,成功實現pua,導致小曹村深覺只要能賣出去,有筆除種地以外的額外收入就感謝天感謝地了。

  故而文書都沒念完,曹老村長“刷刷刷”簽署完畢,第二日,周二狗就趁夜拖著兩車收購回來的宣紙入了庫。

  契書約定,陳記每月向小曹村至少保證二百刀紙的進貨,工錢月結,當月所需產量如有變動,需提前三日告知,如有急貨,在約定購入價格的基礎上浮三個點——這是對陳記的約束。

  同時也約定,小曹村出品紙張不能供往除陳記以外的任何紙行,紙張如有品質問題,如數退換,一百刀紙裡超過十張紙的退換,當月工錢直接抵扣十個點子——這是對小曹村的約束。

  雙方都權利,也有義務,乍一看很公平。

  實際上也很公平。

  顯金親擬的這冊文書,除了靈活運用李三順老頭兒,成功把價格打下來,確保了自己進貨的成本可控外。

  對於其他條款,她沒有動一絲一毫的歪心眼,全然站在公平的立場,按照記憶中她老爹擬條款的路子從來頭到去頭,全都規定清楚,誰也佔不了便宜,誰也不吃虧上當。

  做生意,講的就是信義二字。那些不講誠信的商家,或許能賺快錢,也或許足夠幸運一直沒有翻車,但對不起自己良心。這種喪良心的商戶,始終會遭報應的,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她那暴發戶老爹經常喝了酒就罵,“.家裝的行規都是被那些龜孫子帶壞的!先拿便宜整裝把人騙進來,給你個極低的價格,再在裝修途中一點一點往上聳價用這個牌子要加錢,用那個牌子沒有貨.真是敗良心!”

  不得不說,在對待失足婦女這個問題上,她老爹或許帶了點主觀的喜愛色彩。

  但就做生意而言,總的來說,還算是個一絲不苟的暴發戶。

  追憶完前世的爹,今生的爹在吃早餐時,見打完八段錦,穿一身尼姑裝,還挽了個尼姑髻的閨女,頗為鬧心,先給閨女夾了隻素餡八寶灌湯包,再語重心長地開口,“金姐兒,你剛剛走過來,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大蠊成了精,學會兩條腿走路了。”

  顯金剛做完早操,正累著,氣喘籲籲地喝了口枸杞杏仁露,沒懂大蠊是什麽,便以詢問的目光投向張媽。

  張媽舉起雙手,做了個觸須的動作,緊跟著又做了個地面爬行的動作。

  表情略顯猥瑣,動作極為寫實。

  噢。

  是蜚蠊啊——這名字專屬於浪漫的古代。

  在現代,它有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蟑螂,別稱偷油婆,也叫小強。

  顯金低頭看了眼自己深咖色的小襖衣裳。

  再聯想到,自己一個衣櫃的咖色、灰色、麻色衣裳…

  確實有點像來自天南海北的蟑螂開會。

  不禁撓撓頭,忍不住為自己解釋一句,“這類顏色耐髒,就算不小心沾上髒東西,旁人也看不出來。”

  陳敷一口包子差點沒吞下去。

  艾娘是他見過最講究的人,通常晨、午、暮一日三刻要換三身衣裳,翠碧色的褙子就得配水頭好的翡翠,絳紅色的襖子最好配精細出挑的紅絨花,她最服氣穿月色的衣裳,戴上一套銀首飾,就像院子裡打了露水、嬌嫩白淨的花骨朵兒。

  陳敷不無哀怨地看了眼眼前大口吃素餡包子,吃到一半被哽住,又端起牛乳“咕嚕嚕”往下順,順完還發出一聲舒服喟歎的女兒
  除了這張臉,通身沒有哪裡像艾娘!
  陳敷默默將夾過去的素餡八寶灌湯包夾了回來。

  一抬頭見陳箋方神色如常地自外院進來,神色如常地朝他福身後,又神色如常地坐在了下首,揭開了蓋上存熱的木蓋子。

  陳敷探頭一看。

  喲呵,不是白饃了——蓋子下是和顯金一樣的素餡八寶灌湯包、牛乳和涼拌豆腐絲、米油雞蛋羹。

  陳敷笑道,“二郎不吃白饃和白菜了?”

  顯金瞪了一眼陳敷。

  怎麽那麽喜歡挑事兒。

  人家吃個飯也不依不饒的。

  這在古代也有個專屬的浪漫名稱,叫“杠頭”,現代人稱“杠精”。

  陳敷轉了頭,裝作沒看見。

  陳箋方執筷的手頓了頓,低了低頭。

  前幾日,他的餐食就發生了變化。

  從白饃、白菜、蘿卜乾換成了色香味俱全的全素席,甚至並未規避蛋和奶,他派小廝小山去問,打理老宅內務的張媽便誠惶誠恐地來告罪,說是賀掌櫃如今也在守熱孝,左右都要做,不如多做一份,又說讀書費腦子,單吃饃和青菜蘿卜,怕是人要出問題。

  下人,是不會擅自更換食譜的。

  多半是那位賀掌櫃的意思。

  張媽又說,若是觸了規矩,她立刻變過來就是。

  卻被他鬼使神差地阻止了。

  祖母一向推崇苦行僧式的用功,常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來激勵他,自自父親死後,這般的激勵越發多了。

  叫人如鯁在喉,卻不能一吐為快。

  如今至涇縣,他方有終得一方自由天地之感。

  他不重口腹之欲,連吃數日的白饃與白菜,他也無甚抗拒,但當他吃上精心準備的素宴時,他卻終於覺出了幾分活著的樂趣。

  倒不是為享樂,卻是如何在規則與底線允許的范圍內,努力叫自己舒服一點——這門學問叫人著迷。

  而那位賀掌櫃,可謂爐火純青。

  陳箋方低頭喝了口牛乳,再抬頭時笑了笑,“吃什麽都改變不了兒對亡父的追思,想來亡父在天有靈也不願見兒勞苦自損,叔父,您說是吧?”

  陳敷還想再扛,卻在桌下被顯金踢了踢小腿,一抬頭就對上了繼女瞪圓的警告眼神,這才堪堪作罷。

  顯金算是看明白了。

  陳敷就是宅鬥文裡面最討厭的那種男配及女配於一身:作為男配,他寵妾還文不成武不就,還好吃懶做,一心想掏空自家老媽的錢包,作為女配他真的是到處挑事兒,且有股不煽風點火不罷休的看熱鬧精神。

  屬於活不過三章的龍套。

  故而,顯金與陳箋方用完早餐,一道從正堂出來,陳箋方去青城山院,顯金去水西大街,算作同路。

  分道揚鑣前,顯金情真意切地為龍套挽尊,“.三爺便是這麽個荒唐性子,這麽些年了,大家聽說也聽說了,看也看過了,老夫人罵也罵了,打也打了,狗尚且改不了吃屎.”

  陳敷又怎麽可能改掉抬杠。

  顯金自認為這個比喻打得非常精妙。

  陳箋方手裡提著竹籃,裡面放了筆墨紙硯,聽顯金這般說,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勾,“無礙,三叔三叔在讀書上也是受了搓磨的,聽父親說,三叔年少時被祖母狠狠責罵過,十幾年間,漸漸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果然,不是每一個扛精都是天生的。

  顯金洗耳恭聽“扛精”成長史。

  陳箋方看小姑娘側著臉,把耳朵伸得老長,像頭.很乖巧的驢.便輕笑起來,語聲輕緩地娓娓道來。

  “三叔四歲啟蒙,便可熟背百家、三字經、論語等開蒙書冊,那時候在十裡八鄉都是有些名氣的,後來祖母便送三叔進了學堂,學堂每次考試,祖母都很關心,若三叔沒考到第一,便會罰他跪祠堂和抄書,時常一罰就是一夜。”

  陳箋方言行舉止,有股顯金從未在身邊人中見過的氣質。

  顯金也不覺沉靜了下來。

  陳箋方接著道,“這懲罰,越罰越重,越罰越頻繁,三叔的經義考試便越考越差,這書越念越不想念,與此循環,家中常常是雞飛狗跳,祖母要打,三叔要跑.之後祖母又硬著頭皮送三叔去考院試,估摸著是想試試運氣,三叔當然考不上,祖母便放出話來‘長子讀書,二子經商,她還不如不要三子,兩子足矣’。”

  “那天晚上,三叔喝得爛醉,把書全都燒了,把小時學過的紙譜也燒了,從此不再去學堂,整日在家中與街上”

  陳箋方低垂眼眸,似在琢磨一個合適的詞語。

  顯金適時解圍,“胡混。”

  陳箋方看了眼顯金,便笑了笑,“也可這麽說。”

  又言歸正傳。

  “祖母越表現出傷心的樣子,三叔的行為便越發過分,後來成親了,有些轉了性,與三嬸老老實實過了幾年平靜日子,再後來.”陳箋方隱晦模糊道,“再後來的事,你便也知道了。”

  再後來,不就是遇到她娘後,乾柴遇烈火,紈絝遇真愛,一發不可收拾了嘛。

  顯金點點頭,表示理解。

  總的來說,這就是一部順毛驢怎麽被內卷母親逼瘋的故事。

  在顯金看來,陳敷是一個大智若愚之人,極為自我,是一眾黑色裡的白色。若他這抹白,放在現代,那他一定會在茫茫人海找到與他同色的同類,但他不幸的是生活在十根手指都要求一樣齊的古代。

  故而,要麽自我封閉、精神內耗,要麽徹底放開、穩定發瘋,幸好陳敷選擇了後者。

  與其消耗自己,不如逼瘋別人。

  顯金揚了揚下頜,認可地點了點頭,余光掃到陳箋方那張溫潤挺拔又內斂安靜的臉,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你呢?”

  在家族與長輩的重壓下,你好像還沒瘋?
  對於兩更合一,字數上差了點點,大家見諒,今天一直在轉機,來不及坐下寫。

  從明天起,做一個有存稿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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