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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千金》第63章 走得太久
  顯金面上穩重如山,眉梢眼角抬都沒抬一下,讓尚老板心裡大讚。

  顯金內心卻洶湧澎湃!
  奶奶的腿啊!
  古人,可真是了不得!
  思維或許時而局限狹隘,見識或許時而片面狹窄,但一旦打開思路,闖進他熟悉的領域,誰壓得過誰還不一定呢!

  ——她是用現代商戰思維,開展抄底式差異競爭;而尚老板更狠,直接釜底抽薪,a面不行,我換b面試試,大切口不行,我換小切口試試,思維之活,叫人讚歎。

  不過想來也是,若尚老板為人木訥呆板,也不至於這八鎮十四鄉到處都是熟人.
  顯金沉吟半晌,再抬頭時,笑著同尚老板果斷道,“.那就簽吧,等回涇縣後,我們去小稻香商議細則,我把三爺珍藏的梅子酒搬出來,陪您好好喝一場!”

  尚老板心裡長舒一口氣,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歎了一聲,連連擺手,“我們還是喝枸杞銀耳湯吧!——你是小姑娘,一盞茶湯走天下;尚某人一把老骨頭被你聳到陣前,十天喝了十一場,喝不動了實在喝不動了!”

  顯金抿嘴笑起來。

  騾車趕不快,騾兒連奔十來天,累得後蹄子都快蹶不動了,堪堪卡在宵禁前夕進入涇縣城池,騾子累,顯金也累,特將尚老板送到尚記作坊後,繞道回老宅,一走下騾車便覺腰酸背痛。

  一下車,就見張媽從門口的矮杌凳上“騰”地站起來,一手幫鎖兒拿東西,一手幫周二狗推箱子,嘴上也沒閑著,鬧鬧騰騰的,聲音直衝天靈蓋,“.不是說五六天就回來嗎!怎的一去去了十天?要我說,就該讓董管事去,小姑娘家家跟著個別家的大爺四處走叫什麽事?再不然,也得把我給帶上才好,我是守寡的婆子,跟在一路倒沒人敢說什麽閑話.”

  絮絮叨叨的,還以為是董管事在念經。

  顯金自動翻譯張媽的話:我想你了。

  顯金笑著往裡走。

  穿過影璧,裡間熱氣騰騰的,張媽媽特意備了顯金能吃的辣豆腐油鍋當作接風洗塵,家裡人都沒吃飯,一直等著顯金。

  陳敷斜靠在太師椅上,希望之星倒是一如既往地脊背挺直,十分端正。

  顯金大聲招呼,“三爺!”

  陳敷大聲回應,“金姐兒!”

  陳箋方低頭掩住笑意,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西天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艱難而歸
  陳家向來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陳敷笑著問顯金一路過去的趣事。

  顯金神情誇張,如同這一路專為遊山玩水而去,“.雲嶺鎮上的桃片和魚好吃,官田湖區的橋有點意思,有座獅子橋,上面立著十八隻小獅子,雕工絕佳,活靈活現,後來當地人告訴我,因這河稱作虎瀾河,暗流湧動,水勢頗險,先前修了好幾座橋,在汛期都被河水衝垮了。後來,為橋梁平安搭建,便請了文殊菩薩的坐騎獅子來做鎮獸”

  陳敷給顯金夾了一塊樅樹菇,好奇問,“那當真有用?”

  顯金不喜歡吃菌菇,把樅樹菇藏到飯碗最下方,先吃辣豆腐和茼蒿菜,笑道,“有用!當真就沒發生過險情了!”

  爽朗笑起來,“然我則以為,前面的橋垮掉全因用的料不好、人工不專心,後來這座獅子橋因是涇縣官田湖區的名臣蔡懸出資主持修建的,下面人不敢糊弄,用料堅固、人工認真,這橋才沒塌!”

  “至於什麽文殊菩薩、獅虎相爭,不過是當地主官為吸引遊人搞的噱頭哇!”

  陳敷趕緊“噓”一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又趕緊拿筷子敲一敲木頭桌面,“三清道長,無量天尊,小兒無知,口說大話,千萬勿怪!”

  顯金很想提醒他,文殊菩薩是佛家的,三清道長是道家的,你怎個用前朝的劍斬今朝的官兒
  陳敷又給顯金夾了一塊樅樹菇,提醒在前頭,“得吃!吃素本就選擇少,若還挑食,這三年就別過了!”

  顯金默默把藏在飯裡的另一塊蘑菇翻出來。

  陳箋方低著頭,靜靜地聽,嘴角一直擎著笑。

  陳敷面色和煦地關懷完繼女,余光掃到陳箋方,登時吹眉毛瞪眼。

  明明張媽一早就把這崽子的飯備好了!
  偏生他今日回來得十分晚,張媽準備的飯菜全冷了,就只能大家一起吃晚飯了——這廝,是不是特意等著和金姐兒搶食吃來著?!
  特意給金姐兒買的樅樹菇呢!

  這東西就只有三月和九月有,專門請小稻香找人幫忙進山挖的呢!

  陳敷冷哼一聲。

  陳箋方余光掃了眼自家三叔,心頭頗有些莫名,又聽一聲冷哼,夾菜的手便抖了抖。

  既然賀姑娘不愛吃菌菇,那他.
  陳箋方轉手夾起樅樹菇。

  陳敷:“???”

  這崽子是不是想故意氣死他!?
  一頓飯,陳敷吃得千瘡百孔,既憐惜死在陳箋方嘴下的樅樹菇,又暗恨金姐兒不識貨,吃完了便心力交瘁地嚷著進屋休息了。

  顯金預備幫忙張媽收拾碗筷,張媽媽不耐煩,“去去去,你洗了我還得洗一遍.水給你放好了,乾淨衣裳也收拾好了,先去把一身塵氣洗乾淨。”

  該說不說,張媽照顧人是專業的,手腳麻利做事乾淨,除了喜歡一邊罵一邊做,可謂完美。

  顯金舒舒服服泡完澡,拿柳枝和牙粉認認真真漱了口,換了身乾淨的深絳色短襖和同色褶裙,再踩雙暖和舒服的棉鞋,鎖兒磨了墨,又鋪開了一張四尺的撒金堂紙,顯金端起軟毫,卻不知從何下筆。

  畢竟是長期契書。

  跟與蒙館、私塾館長簽的買賣合同不一樣,也和小曹村簽訂的壟斷合同不一樣,和尚記印刷行簽的這個文書,東西有點多。

  私塾蒙館是買賣關系,銀貨兩訖即可;小曹村是外包關系,陳記是絕對甲方;而和尚老板是同盟聯盟關系,文書裡一旦措辭不到位,後患無窮。

  顯金當然相信尚老板的人品,但她更相信金錢和時間的力量。

  親兄弟合夥做生意,尚且爭得個天昏地暗。

  何況她和尚老板?

  顯金琢磨片刻後,收拾東西便往陳家藏書閣去——就算陳家的藏書不多,也總比自己一個人閉門造車要好,若實在在陳家找不到有用的參考文獻,明日一早還能去青城山院臨時抱佛腳。

  陳家藏書閣旁有棵經年的櫻桃樹,如今花開花謝,隻留下蔫黃的花瓣。

  櫻花好看,濃淡相宜又粉嫩清雅,顯金一直對這類花很有好感。

  顯金無不遺憾地嘟囔一句,“.花期也太短了吧.”

  “是你走得太久了。”

  抄手遊廊外,一人著素衣長衫,手提燈籠,緩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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