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新婚嫁娶,有個習俗,需要新郎新娘去拜月老——
新郎會在午時從家裡出發,前往新娘家裡迎親,然後帶著迎親隊伍和花轎出城,雙雙在月老廟叩拜,祈求月老保佑新人恩愛白首。
拜完月老,迎親隊伍才會返回城中,到男方家裡,準備拜堂。
古時候的婚禮,也叫昏禮,意思就是黃昏時候才舉行拜堂儀式,新郎午時出發,從城外轉一圈回來,到家的時間剛剛好。
而那群馬匪需要做的,就是在花轎出城的時候,劫走秦瀟雨。
目的是,破壞這場親事。
趙彥書對馬匪的要求是:他們劫走秦瀟雨之後,不管是留下來自己玩弄也好,還是殺了也罷,總歸不要讓她出現在城裡。
那個時代,女子的名節大過天。
只要秦瀟雨被馬匪劫走的消息傳到秦家,那這樁婚事就算是黃了。
秦趙兩家都是體面人,賓客已經邀請,宴席早已準備,若是這個當口傳出秦家女兒出事,沒了新娘,那豈不是讓兩家在池州抬不起頭來?
趙彥書想的很好,等秦瀟雨被馬匪帶走,他會提出讓鈴蘭代嫁。
表面上,鈴蘭以秦瀟雨的身份,跟他拜堂成親,堵住來往賓客、池州百姓的悠悠之口,保全秦瀟雨的名聲。
私底下,再派人去城外山上剿匪,營救秦瀟雨,將這件事遮掩過去,到時候兩家面子都過得去。
但這一切都只是趙彥書的設想而已,事情並沒有按照他預設的軌跡發生,而是出了意外——
因為,這場狗血的愛情故事裡,還有一個女主角鈴蘭。
鈴蘭是身世淒慘卻依舊善良堅強的女主,不是什麽綠茶白蓮花,更沒想過要攀附富貴。
最初跟著趙彥書,也只是不知道他有婚約,以為自己得遇良人。
後來回了池州,她聽說趙彥書有未婚妻,並且這個未婚妻等了他五年,為他撐起了兩家生意,她的心裡就有了退出之意。
鈴蘭曾經偷偷打聽過秦瀟雨其人,在她的眼裡:
秦瀟雨端莊大氣,能力過人,手段出眾,能將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能管那麽多下人而不出錯。
秦瀟雨很善良,哪怕這麽多年遭受流言蜚語,她還是心懷善意,私底下救濟難民,也資助過城隍廟的一些小乞丐。
在某些天公不美、收成不好的年代,她的善心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保住了多少人活下去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秦瀟雨還很明事理。
就算知道趙彥書帶著鈴蘭回來,要退了她的婚事,讓她丟了臉,她也從來沒找過鈴蘭的麻煩。
鈴蘭覺得,自己不該毀了一個好姑娘的姻緣。
只要她離開了,趙彥書就會斷了對她的念想,好好跟秦瀟雨過日子,從此舉案齊眉,恩愛一生。
所以,她準備偷偷離開池州。
可是趙彥書平時看她看的很緊,她沒有單獨離開的機會,直到兩家成親的這一天,才被她找到機會。
她想辦法裝扮成了小丫鬟,混進了迎親隊伍裡,跟著出了城。
鈴蘭想的很好,等出了城,新郎新娘在月老廟停留的時候,她就悄悄離開,到時候山高水遠,趙彥書自然會忘了她。
可變故發生了,馬匪來了。
十幾個凶悍的馬匪圍住了迎親隊伍,劫走了秦瀟雨,也劫走了一部分金銀珠寶等嫁妝。
趙彥書帶的迎親隊伍不是馬匪的對手,全被打倒在地。
鈴蘭原本已經收拾好包袱,避開人群,朝著人跡罕至的山間躲起來了,可抬頭卻見馬匪綁著秦瀟雨,疾馳而過。
她當時什麽也沒想,隻覺得不能讓秦瀟雨被帶走。
於是她直接衝了出去。
然而她孤身一人,又不會武功,怎麽會是那群馬匪的對手?很快,她也被抓住了。
馬匪看到她穿著小丫鬟的衣服,以為她是秦瀟雨的陪嫁丫鬟,便決定把這“主仆二人”都帶回山寨,犒賞給兄弟們。
***
趙彥書花重金封了迎親隊伍的口,若無其事地回到城裡,見了兩家父母,把遇到馬匪的事情說了。
為了秦瀟雨的名聲,秦家不得已同意了他“找人替嫁”的提議,同時私底下派人去跟馬匪談判,把人救回來。
趙彥書喜出望外。
就在他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才發現鈴蘭也不見了。
細查之下,他發現了柴房裡被打暈的一個小丫鬟,進而推測出鈴蘭是取代了小丫鬟的身份,混出城了。
趙彥書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如果鈴蘭是跟著迎親隊伍出城,那她會去哪兒?
——月老廟。
如果她從月老廟離開,會遇到什麽?
——馬匪。
想通了這一點,趙彥書當時就發瘋了。
什麽兩家的面子,什麽秦瀟雨的名聲,全都比不過鈴蘭重要,只要一想到鈴蘭有可能落在馬匪手裡,他就憤怒的發狂。
當即婚也不結了,滿屋子賓客也不管了,帶著趙家的兩百家丁,以及雇傭來的青壯年長工,浩浩蕩蕩上了山。
他要去找鈴蘭。
倘若鈴蘭沒落在馬匪手裡便也罷了;可若是鈴蘭進了馬匪窩,那他就去剿匪,救鈴蘭出來。
可是,馬匪哪有這麽好對付?
對方人數不少,佔著居高臨下的位置,據天險,易守難攻,而且個個威武高大、十分凶悍,而且人人手中都見過血。
趙彥書帶著人還沒靠近馬匪寨子,就被人發現了。
隨後,就是一場拉鋸戰。
就在寨子外面正打地熱火朝天時,寨子裡被綁來的兩個女孩子,也在相互扶持著,努力自救。
她們並不知道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趙彥書的私心。
但她們知道,要活著回去。
這兩個女孩子——
秦瀟雨出身富貴人家,見過世面,做過生意,跟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深諳利益誘惑之道,很是穩得住。
鈴蘭出身貧苦農家,從小擔負起養家重任,認識很多植物草藥,會很多生活技能,怎麽都餓不死。
她們正好互補,相互支撐著等待救援。
當她們得知趙彥書帶人來剿匪的時候,滿心以為自己得救了。
但沒想到,馬匪頭子記恨趙彥書言而無信,明明說好的交易,卻臨到頭反悔,他一氣之下,直接手起刀落,把兩個女孩子捅了個透心涼。
只要有金銀財寶,女人算什麽?在馬匪們看來,比物件還不如。
所以,殺了這兩個姑娘,他們一點都不虧。
於是,趙彥書得到的就是兩個女孩子的屍體,一個是他即將拜堂的未婚妻,一個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這麽好的兩個姑娘,就因為他一己之私,紅顏薄命。
***
趙彥書自知打不過馬匪,而且鈴蘭已死,也沒必要繼續跟馬匪拚命,於是他帶著兩具屍體回去了。
喜事變喪事,紅綢變白布。
秦家女兒成親當日被馬匪劫走,並命喪黃泉的事,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說她命不好。
可如果不是趙彥書,她怎麽會命不好?
她出身優渥,心懷仁善,有功德加身,怎麽可能命不好?
秦家帶回了女兒的屍體,懷著悲痛的心情,為她辦了葬禮,並且下定決心跟趙家斷絕關系。
雖然他們知道,這件事不能怪趙家,可他們還是忍不住遷怒。
兩家漸漸斷了來往。
而趙彥書,不願承認是自己害死了鈴蘭,更不願接受鈴蘭已死的事實,他走上了一條歪路子——
從前在外面求學的時候,他聽說過不少鬼怪妖邪的傳說。
他知道這世界上有種高人,能夠溝通陰陽、得見鬼魂,他想要把鈴蘭的魂魄喚回來,讓她死而複生。
此後好幾年,他一直在找尋能夠讓他達成心願的高人。
三年後,他終於找到了。
那是一個邪道。
何為邪道?不尊因果,不看善惡,不講緣由,隻唯利是圖,利用所學的本事,大量斂財。
不管好人壞人,誰給他的錢多,他就幫誰。
恰好他有這個本事,恰好趙彥書有錢,兩人一拍即合,開始了一場喚魂儀式。
鈴蘭和秦瀟雨同一天殞命,也是同一天抵達地府。
可秦瀟雨生前做了太多好事,有功德加身,也有那些被她幫助過的百姓給她的信仰,她能夠很快投胎。
鈴蘭卻沒這個機會,她需要在地府等待投胎的時機。
這一等,就等到了趙彥書和邪道把她的魂魄召喚回陽間,時隔三年,她再度見到了趙彥書。
鈴蘭依舊不知道趙彥書和馬匪的交易。
當她與趙彥書重逢,看到他為了自己走遍大江南北,看他在自己死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看他對自己情深義重,頓時心生不忍。
她想著,反正秦瀟雨已經投胎了,而她也變成了鬼,以這種方式陪在趙彥書身邊,應該也不算破壞別人的姻緣吧?
於是,她求著邪道,想留在陽間。
那邪道說:
“辦法不是沒有,就看你們能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了。”
趙彥書一聽,還能有法子跟鈴蘭長相廝守,當即拍著胸脯保證:
“不管什麽代價我都願意,只要能讓我和鈴蘭在一起。”
看在錢的份兒上,邪道答應了,他說:
“鈴蘭是已經在地府掛了名的鬼魂,隨意滯留人間,若是被陰差發現,抓回去之後,少不得要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要受大罪。”
“除非,有人心甘情願,用自己的鬼氣,來掩蓋她的鬼氣。”
“趙公子,你若是願意舍棄這條命,我倒是可以幫你也變成鬼魂,逃過地府的追查,讓你們兩人自由自在的做一對鬼夫妻。”
趙彥書哪有不答應的?
畢竟那邪道說了,只是讓他變成鬼,又不是徹底讓他消亡,等他變成鬼之後,靈魂不死不滅,豈不是能和鈴蘭長長久久?
於是,邪道開始忙活了。
他花了不少時間,搜集了不少豬牛羊的血液,畫了個旁人看不懂的陣法,然後在陣法中間挖了個坑,把趙彥書埋了進去。
埋了七七四十九天,趙彥書在陣法的催導下,一命嗚呼,魂魄出竅,變成了鬼。
這還沒完。
為了隱藏住鈴蘭的氣息,她需要一個可以寄居的物品。
於是,邪道把趙彥書的屍體給煉化了,煉成了一顆綠色的珠子,成為了鈴蘭寄居的“房子”。
由於珠子是趙彥書的屍體煉化而成,氣息跟他同出一源,所以能很容易就融進他的鬼體。
就這樣,珠子遮掩了鈴蘭的鬼氣,趙彥書的鬼體又遮掩了珠子的氣息,雙重保險下,鈴蘭成功避開了地府鬼差的追捕。
到了這一步,依舊還沒完。
邪道又說:
“新死的鬼都太弱了,碰見稍微厲害的鬼,你就只能成為他們的補品和食物。”
“你若是真想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庇護她在這陽間永世無憂,就需得強大起來。”
“我這裡有一本鬼修功法,可以讓你很快提升修為,用比別的鬼更少的時間,晉升為鬼王。”
“同時,修這本功法還有個好處,只要鈴蘭一直寄居在你心口的珠子裡,你的修為越強大,就越是能蘊養她的魂魄,讓她不必吃修煉的苦,也能跟你一樣提升修為。”
“但這本書,價格可不便宜。”
都已經變成鬼了,怎麽可能不變強?
鬼修功法這種好東西,正好是趙彥書需要的。
至於錢財?
他都成鬼了,趙家的錢財跟他有什麽關系?反正他也用不到了,於是就花了大價錢,找邪道買了這本功法。
此後的三百年,趙彥書一直按照鬼修功法修煉。
正如邪道所言,他的修為果然一日千裡,別的鬼魂三百年最多修成鬼將,而他卻一躍成了鬼王。
鈴蘭寄居在他鬼體內的珠子裡,也吸收著他的修為。
雖然增速不如他,但三百年時間,在她手上沒沾染任何因果人命的情況下,也靠這些修為,硬生生晉級成了怨鬼。
趙彥書和鈴蘭,著實過了整整三百年相依相伴的快活日子。
三百年間,不是沒有碰見過鬼差。
但鬼差壓根沒發現他身上藏著另一個從地府逃脫的鬼,當然也有鬼宅想把他也捉拿到地府,可都被他逃脫了。
在陽間天大地大,逍遙自在不好嗎?
真要去了地府,且不說十八層地獄的刑罰,就算是轉世投胎了,他和鈴蘭也不一定還能再碰見。
就在他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的時候,意外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