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度人
  當季飛熊已經九年開始不碰弓箭之後，天下人見到這天下第一神箭手現在居然不碰弓箭了，並從季飛熊口中得到了“至射不射”這樣的解釋，於是有一些悟性高深的人，便立即明白了這四個字的意思。

  並因此深感季飛熊已經達到了常人所不能達到的境界，季飛熊越是不拿弓箭，他們越覺得季飛熊的厲害。

  同時。

  關於季飛熊這九年裡的一些傳聞，也開始不脛而走。

  什麽雖然季飛熊現在手上沒有弓箭，但是每當有人經過他家的院子的時候，都會聽到攻陷的聲音，這是季飛熊已經把自己的精神修煉成為了弓箭之神，煉出了元神，在他休息的時候，脫離肉體，在天地之間張弓搭箭。

  他的一些鄰居也開始傳出不知是不是謠言的傳說，傳說有一晚上看到季飛熊院子裡飛出去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天穹之中星河內，射到了鬥牛星那裡，然後鬥牛星就不亮了，自此有了一個氣衝鬥牛的說法。

  就在這些各種各樣的神乎其神的對於季飛熊的說法裡，他的名氣也在天下越來越大，經久不衰，甚至連挑戰的人都沒有，是不敢。

  據說曾經有人想要去找季飛熊挑戰，結果還沒有跨步進入院子，寂靜無聲的季飛熊的家裡，就出現了一道殺氣，直接擊中了他的額頭，留下了一道箭痕。

  那人跌落摔倒之後，先是驚駭恐懼。

  等到數年之後，他便開始以這道傷疤作為榮耀，到處炫耀：“看，這是季飛熊在我頭上留下的疤，我雖然挑戰失敗了，但這道疤是我一輩子的榮耀。”

  就在這天下盛名鼓吹鼎沸的時候。

  季飛熊卻深知自己不是什麽天下第一高手。

  因為當他真正完全領悟了那十六個字之後，就知道，自己距離老師還有太遠太遠的差距。

  因為自己還沒有入道。

  就算自己掌握了不射之射，可距離入道還很遠。

  還需要繼續修行。

  就這樣。

  在天下人對他的盛名籠罩下，一年一年過去，季飛熊的年紀也變老了，不用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不僅沒有了任何射箭的念頭和想法。

  一晃就是四十年。

  他的妻兒早已經都先他老去去世。

  他的人開始變得好似木偶一般，幾乎不怎麽說話了，甚至有人懷疑他是否還在喘氣，正如那句話“不知人我之別，不知是非之分，眼耳鼻口，具無他異”，也有點像是無我相，無眾生相的意思，就是什麽都沒有差別了。

  這境界已經高到了極其超然的地步了。

  這一點表現在他八十多歲的這一年裡，有一天，年老的季飛熊被朋友請去做客，他忽然看見一個東西很眼熟，卻怎麽想不起來他叫什麽，有什麽用途，便問朋友那是何物。

  朋友以為他在開玩笑，就打了個哈哈，說那是鋤頭。

  誰知道季飛熊認真地道：“鋤頭長這樣嗎？”

  朋友直勾勾盯著季飛熊，確信季飛熊不是在開玩笑，才終於無比驚恐，結結巴巴的大叫道：“天啊，我們最驕傲的神射手，您怎麽連弓箭都不認識了，連他們是做什麽的都忘了。”

  聽到了這則故事之後，據說趙國的一些人也明白了一些什麽道理，都似乎感到了羞愧，又或許是為了跟風，以表示自己的某種技藝高超。

  他們認為季飛熊忘記了弓箭的名字和作用，這是一種技巧到了極高層次的象征。

  於是也直接了然的學了起來。

  畫家藏起來了畫筆，樂師扯斷了琴弦，就連工匠都不好意思使用圓規和矩尺了。

  然而真正有悟性的人都明白怎麽回事，不由得嘲笑這些東施效顰的人。

  天下第一神射手季飛熊，現在忘記了弓箭的名字和作用，不是一天扔掉的，他是先學會了弓箭，再將弓箭的技藝達到了人世間的頂峰高度，此後再忘記了弓箭，經歷了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的技乎於道的修煉過程。

  畫師、樂師、工匠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把某項東西技乎於道，也就是從來沒有拿起來過，又怎麽會“放下”呢。

  他們的拿起放下，就只是拿起來和放下而已。

  而再到後面。

  季飛熊的境界，就完全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得懂了。

  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這也是他快要老死的這一天。

  別人喊他季老。

  他反而問季老是誰。

  “季老就是您啊。您是季飛熊！”

  “我是季飛熊，不，我不是季飛熊。”

  “您不是季飛熊您是誰？”

  “我不是季飛熊那我是誰？”

  “我是誰？”

  就這樣在季飛熊不斷地對自己的追問之下，他徹底入道了。

  當他拋棄了人世間的一切後天的物相變化，姓名技巧和一切“名”“相”之分，擺脫了這些之後，遺忘了後天的所有，便回歸到了先天的本來自然之中。

  一下子。

  季飛熊的肉體死了。

  但他的靈魂卻從肉體上飄了起來，就這樣發著光。

  他完全明白了。

  當他想要刻意的了解一切的時候，發現一切都是那樣的無窮無盡，而讓他明白了遺忘和無為之舟，他發現自己就是一切的一部分，他自己也是無窮無盡。

  刹那之間。

  無窮無盡的記憶訊息，便從自身的心海之中倒映出來。

  這是每一個生命的過去未來。

  它存儲在生靈的真靈當中。

  當生命入道之後，他就明白了前世的一切種種。

  這一刻。

  在季飛熊的內心之中出現了一個個的人物，他們在開口，其實就是季飛熊在說話。

  一個大老虎在山林之中跳躍，那是陳政。

  一個男人在院子裡的枇杷樹下傷心到了極致而亡，那是劉亭。

  一個一生好美食，非美食不吃，一生著作一卷食單的人，最後因國破不願臣服異國，寧肯吃樹皮野草，不食他國之粟，最後餓死在林中，那是柳是之。

  一個深信自己可以並非凡人，可以有造雨能力的人，在克服了環境內心一切矛盾之後，終於為一片乾旱的土地呼喚而來了一場輝煌的大雨，那是周玉龍。

  這些人是他們，也是季飛熊。

  他們是同一個人。

  最後，在他的心底又出現了一幕幕，或花鳥魚蟲，或蠅蟲走獸，濕生卵化……是一片羽毛，是一個夢。

  最後一切的光芒，指向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站在一片海灣之前，因為心懷著無比的虔誠，面對這鋪天蓋地朝他撲來的海嘯，屹立不動，背對百萬生民，然後神跡發生，他分開了海嘯，那也是他……

  那是億萬諸天世界輪回的其中一個前世。

  張小果。

  季飛熊的靈魂一直從自己死去的肉身上飛走，來到了雁蕩山。

  而陸崖早已經在這裡接他了。

  望著已經入道的季飛熊，陸崖一聲長歎：“黃粱一夢，你終於入道，為師，也終於得道了。”

  季飛熊以元神姿態，拱手拜倒，感激涕零：“弟子蒙我師度脫，超離生死，敢問弟子與祖師分別，已有多久了？”

  他已經完全記起來了自己諸多前世的身份。

  他是季飛熊，是陳政，是劉亭，是柳是之，是周玉龍，也是諸多輪回之世當中的花妖魚蟲，亦是……地球世界的張小果。

  陸崖望著這個終於度得的弟子，掐指一算道：“我與你分別，地球已過九百萬年，我於仙界再夢諸天，終於在這個世界尋到了你，於是一展神通，歷經你百世之身，足有萬年，才終於相遇。”

  季飛熊怔怔然：“已經有九百多萬年了嗎，那祖師這萬年，除我之外，又度了幾人……”

  陸崖道：“隻你一人。”

  季飛熊大受感動。

  直接拜倒。

  “不肖弟子，累祖師費心了。”

  “說甚不肖，本就是貧道晚來了，讓你在諸天蹉跎了這般歲月，才度你入道。”

  陸崖開口道：

  “如今，你終於成了元神，超脫了凡人生死，然而還未成仙，現在還入不得仙界，這是一道果位，叫做‘張果老’，是八仙一員，你依著其中的儀式，帶著道果轉世，成仙之後，便可來真武宮找我了。”

  說著，將早就為這一弟子準備好的果位，送入了季飛熊的腦海之中。

  陸崖笑道：“入道最難，得道次之，你已經入道，有了道心，如今得道成仙，只是時間問題，為師在仙界等你。”

  說罷。

  受了季飛熊一拜。

  這一轉身。

  在度這個當年弟子同時，百世經歷當中的三千紅塵大道，以及這個弟子成功入道之後形成的儀式之力，便讓陸崖腦海之中的那顆“純陽祖師”的果位，徹底融化。

  轟！
  當即，這方世界之中的夢幻之氣，全都解除了。

  所有眾生都感覺大夢初醒一般。

  這個世界原本是有修行人士的，只不過是因為陸崖的大夢神通，將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拉入了夢境當中，讓他們在一世又一世的輪回當中，扮演了一些普通人的角色。

  現在，大夢初醒。

  夢裡的趙國，赫然已經變成了長安城的仙城，有許許多多的修仙者，在長安城之中飛舞。

  長安城之外，有一個門派，叫做太陰仙宗，那位女宗主的神色表情很是特殊複雜，她凝望著那從天穹上跌落到了自己門派腳下之中的季飛熊的元神，投胎入了一個普通農戶的家裡頭。

  在夢裡，她曾有兩世都被陸崖幻夢拉扯，做了季飛熊的妻子，以及劉亭的妻子，那都是他。

  看著自己夢裡的丈夫，又重新的投胎轉世，又到了自己的腳下。

  太陰仙宗的女宗主說不出的心情複雜。

  她能夠理解到此時所有人世間修仙者心中的震撼和恐懼，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做陸崖的大能。

  竟然可以施展大夢，將一個擁有一百多修仙國的大世界的所有人，都拉入自己的夢裡，在夢裡為所欲為，讓所有人陪著他做夢。

  在雁蕩山這裡，還有幾個大門派。

  有一些門派當中的人，雖然季飛熊幾世當中沒有遇見過，可是他們全都遇見過陸崖。

  在這百世輪回當中，陸崖在度人的同時，也在積攢三千功德。

  三千功德好攢。

  度人最難。

  如今人已經入道，功德也滿了。

  嗡！
  於是，這個世界的眾生和修仙者們，便看到了自那長空之間，劃過了一道劍光，那是純陽祖師的佩劍純陽劍，橫跨了天地之間。

  有一人馮虛禦風，禦劍劃過了這個世界，飛向了天外。

  “一夢入道幾千秋，不曾飛劍取人頭！”

  一人一劍，十四字詩。

  陸崖完全消化了第三枚天仙道果。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證道經歷，很輕易，當中沒有任何的阻礙，這把劍在過程之中完全沒有殺過任何一個生命。

  就這樣，輕輕松松的證道了。

  這就是鍾呂傳道。

  鍾離權以黃粱一夢，傳道給呂洞賓。

  呂祖繼承衣缽，然後遊戲人間，化身千萬，到處濟世度人，然而到了最後，也就隻度得了王重陽一人，才功成飛升。

  這就是全真一道。

  傳度傳度。

  一脈相傳，度人入道。

  這是最後一樁功德。

  自己成道還不夠，在飛升之前，還需得再度一個人，繼承自己的衣缽，就這樣，不斷地去完善天地，代代立功，這就是全真祖師。

  …………

  轟！
  仙界混沌當中。

  陸崖的意識神魂回歸到了真武宮裡。

  轟隆隆！
  一刹那之間，腦海之中的第三枚天仙道果的完全融化，將陸崖的境界和肉身，全都向前推送著。

  他本就是少年真武的體魄，如今再有純陽祖師的位格加持，以及張天師的道果。

  天仙三條大道全都圓滿。

  完全代表了仙界之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之中的那個“三”！
  嗡！
  一刹那之間，陸崖能夠感覺到，自己體內的三條天仙大道，在本能的朝著彼此吸引著，要凝聚蛻變成為金仙！

  而也就在陸崖的第三條天仙大道圓滿的時候，異象即便因為身處混沌，沒有傳達到仙界之中。

  可是身處真武宮的文殊，卻是完全目睹了這宮殿之中浩浩湯湯的第三條天仙大道的晉升異象。

  以及，那三條天仙大道要融合“反三為一”，凝聚一條金仙大道的征兆。

  文殊變色：

  “不過又是三千年，他居然再次證就了一條天仙，甚至開始準備用三條天仙大道，凝聚出金仙大道了！”

  就連文殊都震撼驚奇起來。

  九天蕩魔祖師、祖天師、純陽祖師，這三大天仙祖師果位融合到一起，會召喚來什麽樣的金仙果位？
  然而，他沒有想到，陸崖凝聚金仙大道出現的那一條絲線，卻通過了真武宮，朝著他蔓延了過來！

  “你要幹什麽！”文殊大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