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祖訓
內宅的飯廳內,馬氏看著侍者擺好午膳,又叮囑一番熬藥之事,就看到朱元璋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連忙迎上前。
表情擔憂:“相公,又出了何事?”
關於稱呼,朱元璋即位之後,馬氏嘗試帶著兒女們一起改變,結果是老朱自己聽不慣‘父皇’、‘臣妾’之類,覺得讓一家人變得生分,還訓斥自己只是當了皇帝,又不是成了仙,搞那些虛頭巴腦作甚?
於是照舊。
聽妻子問起,朱元璋從袖口抽出一份奏章摔在地上:“劉基,還是那劉基,俺都當不記得除夕早朝之事了,他倒好,竟不依不饒,給俺上了辭呈。”
馬氏聽到劉基的名字,也沉下表情。
年前除夕那天,劉基為了前日戶部主事崔計等人被誅之事一番言辭,直接把朱元璋氣出了一個心悸的病症,這幾天一直都在吃藥。
沒想到又來。
扶著朱元璋在餐桌旁坐下,馬氏接過內侍撿起的奏章,翻看閱讀。
劉基並沒有提及年前除夕之事,而是表示當年母親去世未能回鄉守孝,這些年一直以為大憾,今陛下功業已成,他也希望能夠辭官回鄉,補全孝道。
馬氏知道,丈夫把劉基這份辭呈帶過來,就是想讓她出出主意。
他顯然還是希望劉基留下的。
若是以往,哪怕朱元璋不想留下劉基,馬氏也會規勸,她也知曉劉基大才。不過,想想丈夫被氣出了問題的身體,從一個妻子角度,她可絕不希望這種事情再發生。
來到丈夫旁邊一起坐下,馬氏道:“相公,既如此,就讓那劉基回鄉罷。”
朱元璋剛拿起筷子,聞言又放下,對妻子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思:“當下正是用人之際,那劉基……你也知曉,本事還是有的。再者,他對俺打下這江山也有大功,俺剛當了皇帝,就免了他的官,讓百官萬民如何看?”
馬氏向老朱示意了下劉基的奏章:“相公,這明白了是劉基想要辭官回鄉為母守孝,如何是相公免了他的官?相公只需追封劉基父母,再給劉基加官一級,放他榮歸,莫說百官萬民,將來史書都挑不出錯來。”
朱元璋搖頭道:“娘子,這不是緊要的,俺是說,當下正是用人之際。”
馬氏拉住老朱胳膊,眼圈開始泛紅:“相公,既已離心,又何必強留?相公在妾這裡才是最緊要的,相公是一國之主,也是一家之主,相公就當是為妾與孩兒們考慮,妾不想再見相公因那劉基氣壞了身子。”
眼看馬氏說著說著開始掉淚,朱元璋歎了口氣,握住馬氏小手,沉默片刻,到底還是點頭道:“既如此,俺稍後讓禮部議一議此事,放那劉基榮歸。”
馬氏見丈夫不再堅持,收回手,抹了抹眼睛,開始幫老朱盛飯,一邊主動換了個話題:“《齊民要術》之事,相公今日可頒下去了?”
馬氏是歷史上出了名的賢後,這毋庸置疑,通過拒絕朱元璋封賜後族帶了個好頭,使明一朝都無外戚之患,但若說不干涉朝政,那就又不真了。
稍微讀史就能感受到,馬氏對各種朝廷大事往往都一清二楚,並且為朱元璋提供諸多勸諫。
甚至有時候,老朱都覺得妻子有些過頭,馬氏還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天下之母’,母親關心兒女之事,有什麽不對?
馬氏提起《齊民要術》,老朱心情果然開始轉好,接過妻子遞來的米飯,重新拿起筷子道:“頒下去了,還有讓翰林院編撰數算之書,”說到這裡,老朱又恨恨地補了一句:“若是朱塬不說甚麽要隱居三年,就是他十個劉基要走,俺也無所謂。”
深諳丈夫脾性,馬氏知曉老朱再說下去就要對那小秀才也生出怨氣,她可不想丈夫情緒波動影響身體,笑著主動幫朱塬說好話:“那小秀隻十二三歲,還是娃娃呢,身子又不好。讓他安心讀兩三年書,養好了身子,按他說法,到時相公也已平定了天下,恰可讓他盡心施展。”
朱元璋扒著飯,一邊搖頭道:“俺這些時日越是琢磨,越覺得他那學問現在就可大用,不用等三年。照他那份書單,俺今後會陸續重訂天下讀書人必修典籍,但這都是些慢功夫。他肯定有更快法子,當時都說了,經濟之學只是百中之一,聽聽,百中之一呵,就是不肯提前透露與俺。”
馬氏也端起了一碗飯,不由跟著一起琢磨,說道:“或是那小秀才有苦衷呢,三年時間不長,轉眼就過了,相公還是耐心著些。”
朱元璋嗯了一聲,倒是又因此想起,對馬氏道:“臥房那櫃子莫讓人動,明日俺親自帶那紫檀木匣去新宮。”
禮部擇定舊內遷新宮的時間是明日初七,但這邊一些緊要物事,這兩日已經陸續開始搬走。
馬氏聞言點頭:“妾知道厲害,不會讓人亂動。”
說著內心也難免再次好奇。
那《天書》,內容究竟為何?
考慮到其中玄奇,再想想古時很多諸如秦皇漢武那樣的英明帝王都難免陷入的教訓,馬氏早就打定主意,將來一定要跟著看看,確定那小秀才進獻的確實不是甚麽求仙問道之法。
若真是,她此時能為對方說好話,到時候,也依舊不會有絲毫客氣。
夫妻兩個這麽聊著,老朱很快扒完一碗飯,讓馬氏再給自己盛一碗,一邊又說起另一件事:“今日早朝,善長還提了一事,說要循元舊製,封咱標兒做甚麽中書令,俺朝會之後尋人細問,給駁回了。那中書令就是要咱標兒單獨開府招募屬官,這與分家何異?那元室動輒兄弟鬩牆,父子相爭,可不就是分家所致?這等破爛規矩,咱那能循甚麽舊例。俺想過了,就讓那朝臣同時兼了各種太子屬官,如此既不分家,也能讓標兒遍覽朝政,學習治國之道。”
馬氏暫停了用餐認真聽完,斟酌片刻,微笑點頭道:“這是大事,但憑相公做主。”
老朱跟著又念叨起來:“那些腐儒,動輒就要循甚麽舊製,連那三皇五帝都能給俺搬出來,好似前朝規矩都是金科玉律。若前朝規矩都是對的,俺那能得了這江山?俺就想了,將來定要做一套咱朱家自己的規矩,立為祖訓,把該有條框都定死了,免得那些酸才腐儒拿甚麽前朝規矩影響咱後輩子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