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金陵軍事大學,朱塬之前已經給老朱寫過一份簡單的策劃。
主要是辦學目標。
通過研修歷代戰史和兵法韜略,批量培養軍事指揮人才,與此同時,還要負責引導大明從冷兵器時代向熱武器時代轉變。
另外,那份策劃還闡述了老朱肯定不會給外人看的更深層次考量。
批量培養軍事指揮人才,可以確保朝廷隨時有足夠多的將領能夠挑選任用,不會再因為缺少領軍指揮導致一些大將長期把持軍鎮,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這其實和朱塬對文官系統的考量一模一樣。
通過金陵大學等院校,將來,傳統儒家將無法再把持朝堂,甚至,除非一朝皇帝傻到一定程度,否則,任何單純的一派一系都無法再做到獨大,這可以最大程度保證朝堂平衡。
而且,如果有人不願意乾事,還能立刻有其他人補上。
說起來,這種動搖儒家根基的事情,也就當下的大明開國初期能做。
若是朱塬晚來個十幾二十年,被元廷壓製到下九流程度的儒家勢力重新恢復,朱塬再想這麽乾,難度將指數級上升。
這是題外。
說回金陵大學,朱塬之前給出了思路,鄧愈這次過來,主要是討論一些具體的執行方案。
首先是金陵軍事大學的選址。
鄧愈最近看了好幾個地方,比較傾向的是兩個,一個還是在玄武湖周邊,位置是紅山以北。如果確定,玄武湖北邊的紅山,恰好一圈都被高校包圍。
另一處,在城南的雨花台,東邊一些就是大校場和京畿諸軍大營。
朱塬聽鄧愈介紹完,對兩邊都非常滿意。
如何選擇,朱塬其實不怎麽想插手,而是讓軍方決定。
要縮手啊。
不能什麽事情都攬到自己這裡,實在已經夠多。
朱塬對兩處地點不置可否,鄧愈就顯露了自己的心思,讓朱塬有些意外,是紅山北邊的這處。
隨後看了輿圖才明白。
金陵城,總體上有兩座大營,一座在城內,位於城北,玄武湖西北角相鄰的神策門內,這座軍營較小,附帶一座小校場。另外,金陵的600萬石級別屯糧大庫,也在城內軍營附近。
另一座大營,就是城南正陽門外那一片,附帶一座大校場。
可以想見,能被安排在城內的駐軍,既是更親近的,也是更精銳的,諸如虎賁衛等各軍。於是,再看紅山以北的選點,距離神策門內的城中大營,其實就只有四五裡遠。
顯然,考量很政治了。
另一方面,鄧愈也坦然,覺得這邊集結了恁多學校,軍事大學也理所當然該在這邊,而不是城南那荒野之地。
朱塬當然不反對。
於是初步確定。
接下來,是先生和學生。
學生沒有疑問。
朱塬之前在策劃中提過,一個是培養有前途的軍中精銳,主要是年輕的中低級軍官,另一個是擁有血脈傳承的軍人子弟。
不是軍戶子弟。
因為,朱塬給老朱的提議,恰當時機,最好廢除軍戶制度,以全民兵役製替代。到時候,只是沒了軍戶,並不是沒了軍人,因此,血脈傳承肯定還會持續。
另外,若有士子想要投筆從戎,只要通過審查與考核,也可以進入軍事大學就讀。
這部分名額,當下不會太多,因為可以想見,軍中都不夠分,別說其他。但百年之後,時易世變,就要更多偏向民間。
問題是先生。
大部分王朝,開國初期都可謂名將如雲,然而,另外一個特點也在於,大部分名將,都是野路子出身,屍山血海裡一步步打出來那種,而少有學問淵博的大兵法家。
對此,鄧愈想到的,是劉基。
神機妙算劉伯溫,雖然已經退休,但給軍中諸將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朱塬也記得,明初這一段,劉基是少有留下了兵法著作的那種。
因此,鄧愈希望朱塬能遊說老朱,重新起複劉基,讓他來主持金陵軍事大學。至於鄧愈自己,這位將領也是坦然,書是讀過些,但也只是能寫字的程度,他是不敢也不願擔這份擔子的,當下只是受命做一些跑腿的體力活。
還說起,對於起複劉基,他向老朱提過了,被駁回了。鄧愈顯然覺得,朱塬在老朱那裡面子更大,或許會有用。
朱塬面子大是沒錯。
但可以確定,沒用。
讓劉基退休,先保一段君臣始終,是老朱已經下定了決心的,朱塬之前不是沒有慫恿過,也失敗了。
不過,先生的問題,其實也好辦。
野路子出身的名將,憑什麽就不是名將了,憑什麽就不能當先生了?
相比難免窠臼的正統兵法大家,野路子,反而可能更有用。因此,將來讓大明的各路將領,每人也不多,準備一課,就足夠軍事大學的學生們學個飽。
就比如,讓徐達講一講北伐,其間如何布局,遇到哪些問題,解決了哪些挑戰,有哪些經驗可以借鑒。
再比如,讓常遇春講一講迂回奔襲太原的經過,雖然沒能成功包住擴廓帖木兒,但山西那一串快衝快打下來,也可謂精彩。
還比如,讓湯和講一講南征。
如此之類。
無論是淮西的還是非淮西的,大明當下軍中各種類型將領一抓一大把。
還各有各的精彩。
總體上,又是朱塬對金陵大學的思路,或者,目前所有大學都是一個思路。
因為都是辦學初期,沒有模板,沒有經驗,那就邊研究邊總結,師生一體,達者為先,拚個十幾二十年甚至一兩代人的摸索,總能形成完善的教學體系。
然後,還有教材。
首先一個,《孫子兵法》要必修,地位相當於儒家的《論語》,這一點不會有爭議。至於其他歷代兵法,就要有所選擇,因此還是要進行整理編訂,這恰好又契合了前期的辦學思路。
其次,朱塬想到的一個,類似曾經大名鼎鼎的哈佛MBA,簡單四個字:案例教學。
歷史上那麽多的名將,那麽多著名的戰役,列舉出來,讓學子們進行研究,並且代入推演,甚至每年的考試,都可以是戰役推演。
當然了,還有當下的名將。
這更有借鑒性。
就比如之前的幾個比如。
教材之後,考慮到另外一個辦學目的,推動大明走向熱武器時代,因此還要添加各種相關專業,比如熱武器的研發與製造,熱武器的戰法研究,熱武器背景下的海軍發展,諸如此類。
這些理論教學之外,因為是軍事院校,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學生的身體素質。
這個絕對不能放松。
就算將來完全進入熱武器時代了,體能訓練也是必然。
最後,評斷體系,還是采取學分製。
修滿學分,才可畢業。
就這麽既有條理又很發散地和鄧愈討論,一邊的鄭遜負責記錄,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
眼看某個少年精力明顯不濟,正是津津有味興致盎然的鄧愈雖然不舍,還是識趣地主動暫停,帶著鄭遜起身告辭。
因為沒談完,當場又說起,過幾天再來拜訪,還希望朱塬抽空一起去看一看選址,提一提校園修造的建議。
朱塬也都答應。
送走兩人,坐著小轎回到內院,朱塬不得不再補一覺。
醒來時天色已經全黑。
簡單吃了些東西,回到正屋,不適合立刻就睡下,於是轉去西側小廳的靠窗矮榻上,吩咐去喊紅酥和黃藤兩個軟娘,打算看一會兒舞蹈。
寫意打發青娘去喊人,一邊將自家大人背靠的褥子墊高一些,一邊道:“大人,您午前吩咐的那個,人帶回來了。”
立刻來了些興致:“喊來我看看。”
寫意答應。
以為要等一會兒,卻是就在外屋等著,朱塬吩咐過,立刻就被領了進來,身邊還跟著‘氣勢洶洶’的鍾離西瓜。
示意西瓜姑娘上來自己身邊,隨手摟住,一邊才看向榻前一身青黑色綢製襖裙的三十余歲婦人,立刻先皺了皺眉:“這衣服顯得老氣,等下換掉。”
姿態畏縮垂首而立的婦人下意識抬了下頭,又連忙垂下。
答應的是一旁寫意。
婦人垂著頭,角度卻恰好適合靠在榻上的朱塬欣賞,
不怎麽顯年齡的一張白皙臉龐,可以想見曾經的養尊處優,當下,卻很瘦,一張下巴尖尖的瓜子臉,卻又不顯顴骨,再加上那份成熟韻味,很符合朱塬的審美。
於是招手:“過來。”
婦人身子顫了下,目光瞄向某個西瓜,微微搖頭,身子卻聽話又不聽話地上前了一小步,雙手絞在身前,嘴裡喃喃:“大人,妾身……妾身……”
朱塬點頭:“明白。”
示意身邊:“舞就不看了,你們也去歇了吧,唔……這邊的蠟燭,留一支就行,其他都吹了。”
婦人:“……”
大家:“……”
還是洛水知趣,輕笑一聲,主動把身邊一支燭台吹息,又示意寫意、留白和其他丫鬟出去。不過,卻又把某個存在感不強的麻袋照例留下。
最後離開時,洛水還隨手輕輕一推,把那婦人送到了自家小官人懷裡。
朱塬伸手捉住。
跟著是一股特別香味傳來,嗯……再看旁邊偎著的一隻,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今晚的主題,可以叫……‘強扭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