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理想邦麽?呵,此吾劉家麒麟兒!
對于劉備而言。
如果說之前,隻是嘲笑關羽,理解關羽,成爲關羽。
那麽現在的劉備,可謂是在“成爲關羽”後,就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要超越關羽了。
至少,眼前的這個全新的“逆子”劉禅,他在“逼瘋”父親這件事兒上,已經是越走越遠,越走越嚣張,越走越成熟…
就差逼得劉備拔劍相向…給這阿鬥的背上來上幾劍了。
諸葛亮凝着眉,心頭暗道:『即便是拜雲旗爲師,可阿鬥還是隻學了個皮毛啊…雲旗與其父關羽劍拔弩張,是因爲雲長太傲了,這是雲長唯一的弱點,故而…雲旗才會用言語激他,才會用行動去證明他的錯誤,可玄德…』
——『玄德…不一樣啊,阿鬥啊阿鬥,你若是說的有道理,你父親…會聽的,一定會聽的!便是昔日裏,我僅僅是一個卑賤的山野村夫,可在隆中,我的話…他都虛心聽了一整晚!整整一晚哪!若是對興漢有益之言,他…怎麽會錯過?怎麽會舍得錯過呢?』
心念于此,諸葛亮想幫劉禅一把,至少…替他說說話,也給主公劉備一個台階下。
——『我爹不配!』
這樣的辭藻還是太傷人了!
就在諸葛亮打算開口之際,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然後便是趙雲當先入内禀報,“主公,諸葛軍師,人都帶來了…”
唔…
趙雲的話讓劉備、諸葛亮均是一怔。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的是——『這麽快?』
的确,就在方才,劉禅說那些佃農是自願爲他耕種的,趕都趕不走,劉備對此是持“完全不信”态度的,于是派趙雲去請…
可請歸請…
但…似乎從這左将軍府到城郊,還要集結這些人,無論怎麽看,都沒有這麽快吧?
俨然,趙雲看出了劉備的疑問,連忙補上一句。
“這些農人聽聞阿鬥公子被主公責怪,一個個憂心如焚就守在左将軍府的門前,足足有數百之多…末将讓他們選出十餘代表随末将入府!讓主公問個究竟。”
唔…
——『特地等在門口麽?』
——『阿鬥值得他們這樣等麽?』
正直劉備驚愕之際…
“咣”的一聲,大門已經被推開了,然後那十幾個農人,連跪帶爬的闖了進來,看到劉備,他們一個個的“啪嗒”一聲就跪下了…
這些人,一個個衣衫褴褛,渾身都是土腥,甚至隔着老遠,劉備都能聞到一股尿騷味…若不是有人吓尿了,那必定是他們常年與化肥待在一起。
見他們一個個下跪,劉備凝視着他們,他們的膚色無比的黝黑與粗糙,他們的手臂上有許多疤痕,還有那厚厚的老繭…這些裝束,無疑…證明着他們‘農人’的身份…
這些是裝不出來的!
劉備這邊方才确定了他們的身份…
那爲首的老者已經聲嘶力竭般的張口。
“左将軍哪…你…伱…”
這老者開了個頭…
頓時,後面的一個個農人情緒激動,已經将這老者擠到後面。
俨然,他們的話也很迫切,他們一邊擠…一邊用粗鄙的言語向身旁的農人嚷嚷着:“俺的娘勒,莫擠擠,莫擠擠…讓一讓,先讓俺來,先讓俺說…”
旁邊有農人回複:“直娘賊,咱們都是向左公陳情,你擠個卵子…”
“大兄弟,讓一讓,讓一讓,公子對俺的恩情那比天高,比海深,便是俺親爹也做不到如此,俺…俺必須親口對左公去說…”
這些農人如同瘋了一樣,争先恐後的要将他們的話告訴給劉備。
劉備絲毫沒有嫌棄這些農人的粗鄙,甚至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他拉住一個皮膚黝黑,正在下跪的老者,語氣和緩到極緻:“慢慢說…你們都慢慢說,今日在這大堂之上,諸位都能開口,咱們一個個來…”
“左公哪裏知道?若非公子救我等出火海,我等…我等還要受到多少非人的待遇!”
這老者的話音剛剛落下…
就有人接着說:“是啊…說劉禅公子是我等的衣食父母也毫不過分,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爲報,就是做牛做馬…做牛做馬也…”
“左公…俺是青林口村的,俺們村…現在的農人,上上下下都羨慕俺,羨慕俺找到了一個如此仁德的主子,自從有了這個主子,俺是地也有了,跑了的媳婦也回來了,孩子也回來了,公子對俺的恩情如同再造,别說是替公子耕種,就是替公子去死,俺…俺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左公,俺村裏還有百十口,聽說俺在爲公子耕種,都哭着求着讓俺引薦,他們也想爲公子效力啊…左公,公子何曾強霸過我們?公子…公子對我們唯有恩情哪,我等感激還來不及呢!”
這…
這一句句的話語傳入劉備的耳畔,他的臉色盡管還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可内心卻…卻突然炙熱起來了。
——『這些…這些農人,都是在替阿鬥說話麽?』
——『這些農人…阿鬥究竟對他們做了些什麽?才能讓他們如此感激,如此的衷心效力…毫無怨言!』
其實,不光是劉備,還有諸葛亮,還有法正,還有趙雲,乃至于糜竺、孫乾、簡雍、諸葛恪等人…俱是一臉疑惑。
這到底咋回事兒啊?
他們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眼前的一幕。
無疑…讓他們笃定,這必定是一樁大事兒,是一樁關乎農人,關乎耕地,也關乎公子劉禅的大事兒。
而意識到這些,劉備深深的籲出口氣,且抛開方才阿鬥的态度,至少證明…這小子…并沒有做壞事兒,他雖頑劣了些,但至少…還是個守誠之人!
對于将“仁德”深深的镌刻在臉上,也镌刻在心頭的劉備而言,一個哪怕是不學無術,但卻是善良、仁慈的兒子,比什麽都重要。
“你們都站起來吧…”劉備親自将這些農人扶起,“我何曾說過要責怪阿鬥?既…他對你們有恩,我又非昏庸之人,如何會責怪他呢?來…給這些百姓搬一些胡凳來,都坐下…坐下…”
有人說劉備的仁德是裝出來的。
可如果一個人能把“仁德”去裝一輩子,那他就不是裝,他的仁德便是最真的那份!
“我劉備本以爲自己是教子無方啊…本以爲是我教的孩子爲難諸位,可沒曾想…我劉備教的雖不好,但阿鬥的心性純良,他做的事情…比我教的好…隻是,我有一事不明…”
劉備用最和緩的語氣朝向這些瘦骨嶙峋的農人。
“我不懂,爲何你們都要幫他說話呢?阿鬥到底做了什麽?讓你們如此感激?如此爲他伸張正義?”
其實,不光劉備有此疑問,諸葛亮、法正更是對此無比好奇。
說起來,他們又是攤丁入畝,又是廢除人頭數。
可…似乎農人除了生娃的積極性增加了許多外,對農業生産的積極性依舊沒有提高,更别說對新政令的感恩戴德。
反倒是阿鬥…
他究竟做了什麽?方才順理成章的得到了這些農人的感恩戴德呢?
這…面對劉備的疑問,這些農人彼此互視,有幾個張開嘴巴,可最終又把嘴巴阖上,像是欲言又止。
“怎麽?不能說麽?是你們受到了什麽威脅麽?”
劉備的眸光轉冷…
劉禅直接脫口,“這有啥不能說的?你們怕什麽?别怕…我爹問什麽,你們就說什麽,天塌下來,我給你們撐着!”
說話間,劉禅一掐腰,一副這些農人帶頭大哥的既視感。
這…
總算,那爲首的老者開口了,“其實,是公子把耕地分給我們了…”
分地?
分耕地?
劉備與諸葛亮、法正俱是一驚…
——『阿鬥竟将耕地分給農民了麽?』
要知道,這事兒太大了。
考慮到劉禅将那些大地主隐瞞的田産一并收攬,那這份耕地數量将是巨大的,将是可怕的。
如果按照逆魏的土地政策,那會推行“計牛輸谷”,會推行“軍屯、民屯”…
哪怕這樣,農人們替逆魏耕地,有自己的一份收成,如此這般…都已經足夠讓天下農人感恩戴德了。
可阿鬥卻更直接…直接到就…就直接把耕地給分了麽?
正直劉備、諸葛亮等人疑惑之際。
“公子何曾把耕地分給我們了…”另一個農人反駁道:“公子隻是将這些耕地按照我等家裏的人口分給我們去耕種而已…”
這…
随着這農人的話,劉備、諸葛亮、法正等人更不懂了。
什麽叫…不曾把耕地分給他們?
什麽又叫,隻是将這些耕地分給他們耕種而已?
這難道…不一樣麽?
“嗐…還是我來說吧!”劉禅急的腳指頭都快要能扣出一套房子了,他直接道:“爹,諸葛師傅、法正軍師…這些農人說的沒錯,我的确将所有的土地分給他們耕種,但…這些耕地并不屬于他們,但是…他們每個都與我簽有契約,按照契約的約定進行耕種與生産、經營,這些耕種所得、生産所得、經營所得…隻需要按照契約,每年上繳一小部分作爲租金,除此之外,還要按比例正常繳納田稅…除此之外,所得的一切糧食悉數歸他們所有!”
似乎是劉禅意識到自己這一番話有些晦澀難懂,于是,他連忙補充道:
“簡單點說,就是我把土地直接租給他們,他們自己去種,種出來成果後,大頭是他們的,小頭是我的…除此之外,那些沒有開墾的無主之地也是如此,誰替我開墾,那我就租給他十年…誰開墾的越多,我便租給的越多!”
這…
劉禅的話已經讓劉備,讓諸葛亮眼前一亮…
這方法似乎與逆魏的“計牛輸谷”類似。
但無疑,這一條更勝一籌,是啊,即便耕地并不是農人的,但農人享有這耕地的生産、耕種、經營的權利,他們可以在這耕地上做任何能搞錢的事情。
因爲契約的存在,他們隻要按時繳納田稅,繳納租金,這地永遠便是他們的…
這方法,無疑能夠最大程度的調動起他們的積極性。
爲了多賺錢,他們一定會拼了命的耕種,小心呵護這一份份分得的田産。
爲了這地永遠歸他們所有,他們定會按時較難微薄的租金,也不會像那些豪紳、地主一樣隐瞞收成、偷稅漏稅。
甚至,他們若還有餘力,還可以繼續開墾,繼續簽訂契約,繼續擴大耕種規模…
毫不誇張的講,劉禅的這一條方法,整個蜀中地區那原本一潭死水,黯淡無光的農業一下子就将煥發出勃勃生機!
劉備、諸葛亮都是治國的高手,更是清楚,農事的穩定對于未來北伐作用的舉足輕重。
特别是諸葛亮,哪怕他隻是聽劉禅說了這短短的一番話,可他的眼界已經放眼到明年、後年…
乃至于,他能感覺出來,這“法子”簡直是“添丁入畝”最佳的拍檔,最有效的補充。
活了!
巴蜀的農事徹徹底底的活過來了!
一時間,諸葛亮難掩心頭的興奮與狂喜,他那欣然的表情溢于言表。
劉備則問劉禅:“你這是跟誰學的?你所做的這些,又叫做什麽?”
面對劉備的疑問,劉禅直接脫口,“這叫‘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啊…我雲旗師傅在治理江夏時就是使用的這個方法,爹何曾聽說過我二叔北伐或是東征時缺了糧食?”
——『又是雲旗麽?』
劉備、諸葛亮、法正的心頭幾乎同時吟出這麽一句。
劉禅的話還在繼續,“我師傅說了,現在的時代背景下,受制于新農具的研制與推廣,指望着農業水平有突飛猛進的發展并不現實,與其…讓那些大地主收益,通過瞞報田畝與人口賺的盆滿缽滿,不如将這些田畝化整爲零,分發給一個個農戶。”
“将耕種、生産、經營的模式從集體爲主,剝削盤剝爲主…劃撥爲家庭爲主…如此這般,就能調動起農人的積極性,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沒有剝削,沒有壓迫,隻有這樣,才能讓地方的農事蓬勃發展,才能真正的讓農人們富庶起來!甚至…孩兒聽過師傅的話,頗有感悟,這想法…真正發人深省之處,還有兩處!”
這…
劉備的眼睛都瞪圓了,阿鬥竟還…還發人深省了。
還是兩處?
的确,劉禅這番鞭辟入裏,深入簡出的道理,言之鑿鑿的方略…讓此間大堂内所有的人都驚詫不已。
這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阿鬥麽?
話說回來…阿鬥隻是去了一次荊州,隻是拜那關家逆子關麟爲師,就…就能蛻變到這等程度麽?
此時的劉禅頓了一下,接着說,“雲旗師傅的方略,孩兒自從回到蜀中後就想了許久,孩兒還特地算了一筆賬,如今蜀中的田稅之所以并不多,多是因爲田畝并非在農人之手,他們看似晨曦而作,日落而歸,一日日的操勞忙碌,可最終卻依舊食不果腹,甚至不知道是在爲誰耕種!”
“反倒是那些地主豪紳,一個個富得流油,動動嘴唇,就能夠換取堆積如山的糧倉…這種糧食的分配結構是不合理的…孩兒深省之處,便是如何讓糧食的分配變得合理!”
提到這個話題,劉禅深入的繼續講。
“如果八成的農人掌握的僅僅是兩成的财富,反倒是兩成的地主掌握八成的财富,那這般資源的分配便是不合理的,便是巨大的隐患,可據我所知,在蜀中…何止是二、八分開,依我看…九成五的财富都掌握在那些地主的手裏…如此這般,農人們哪裏還能看得到希望?看不到希望?他們還要處理一大堆因爲貧窮而滋生的苦難!他們每日的耕種隻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所以,把地給更需要的人,把糧食也分給更需要的人,這便是蜀中在耕地這一項上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制約着其它各項問題的關鍵,除此之外…還有第二條發人深省的!”
呃…
劉禅的話幾乎震懾到了所有人。
糧食分配,耕地分配麽?
這就像是一個不合理卻存在了幾百年的規則,很多人知道這個規則,有官員,有士人,有農人,有百姓,有商人,也有地主…
但就是這麽一個存在了幾百年的規則,卻從未有一個人去觸碰他,去推翻他。
又或者說,從未有真正的農民起義獲得過成功,就算短暫的成功,那些農民起義中的首腦人物也會重複一個個“屠龍少年”變成“惡龍”的故事。
他們會制定出一項新的不合理的規則…然後周而複始的重複着。
——農民階級的局限性是不能領導革命取得勝利的!
但…工人階級的産生與發展,卻離不開農民階級!
沒有糧食,一切發展都是口嗨,都是枉然!
“你…接着說…”
劉備的聲調都有些發顫,他的一雙瞳孔瞪的無比巨大,此時此刻,他竟對劉禅接下來的話無比期待,望眼欲穿。
“很簡單,雲旗師傅曾經提到過無數次現有耕地、糧食、财富分配的不合理,最重要的是耕地,是糧食…而這些,最一勞永逸的方法,雲旗師傅也提及過,那便是六個字‘打土豪,分田地’,真正的還田于農…真正的讓農人當家做主,作耕地的主人,也真正的做到耕者有其田!”
“可…雲旗師傅又說,現在這個想法太過超前,很難實現,要實現…必須要一步步的來,我深思的地方便是在這裏。這個想法怎麽就超前了?還田于農,對國而言,利于田稅,對民而言,立于富庶,對三興漢室而言,這是重要的保障…這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我不懂…爲何雲旗師傅說太過超前,說要一步步來,若是我…直接就大刀闊斧的做,直接就把田從那些豪紳地主手中收回來…隻要還田于民,蜀中的糧草必定年年聰穎,百姓們不缺糧食了,那接下來諸如…荊州沔水山莊的一系列工坊也才能真正的如雨後春筍般應運而生…三興大漢也才更有希望!”
說到這兒,劉禅頓了一下,他擡眼頗爲嚴肅且鄭重的望向諸葛亮,也望向劉備,望向法正…
“孩兒覺得發人深省的地方就在于此,其它的…孩兒就不知道了,還望爹、諸葛師傅指教,也請爹與諸葛師傅替孩兒指點迷津,還田于民,這種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怎麽就不能在現在推行?”
呼…呼…
無疑,劉禅的話将此間的氣氛推向了另一種形式的高潮。
乃至于讓劉備、諸葛亮、法正、趙雲、糜竺、簡雍、孫乾、楊儀、諸葛恪等人…一個個都驚住了,都震撼了。
都覺得天雷滾滾,仿佛什麽東西在腦袋裏不斷的轟鳴,腦瓜子都“嗡嗡”的!
振聾發聩…
好一番振聾發聩的話語!
好一番真知灼見哪!
特别是那“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特别是那“打土豪、分田地”,特别是那“還田于民”…想法太過大膽…
如果說這是雲旗所想,那麽…經由阿鬥說出來,他們是一個真敢想,一個真敢說呀!
不過…
這份理想卻是與諸葛亮、劉備那建立一個“理想邦”的願景不謀而合。
當然,阿鬥的疑問…諸葛亮是能解的。
爲何雲旗不敢推行“打土豪、分田地”,不敢推行那“還田于民”,因爲…因爲…比之攤丁入畝,這是十倍、百倍強度的變革…乃至于是變法了!
秦王朝暴力改革而亡的故事就在眼前。
更何況,曆史上每一次變法都有人犧牲,商鞅變法觸動到貴族的根本利益,建立了“軍功”爲王的制度,讓秦王朝在六國争霸中奪得頭籌,但也讓他成爲第一個因爲實行變法而被殺的人。
吳起在楚國的改革,目的在于讓溫潤的江南水鄉開啓富國強兵之路,結果他還沒有完全推行開,支持他的楚王就死了。老楚王還沒下葬,就在他的葬禮上,吳起就被那些貴族給射殺了。
更莫說後面繼往開來的一個個先烈;
漢景帝時期主張削藩的晁錯;
新莽王朝的王莽;
後來,宋朝的王安石變法,明朝的張居正改革…戊戌變法時,六君子鐵血血刑場!
他們的下場并不好。
而在諸葛亮與劉備看來,阿鬥提及的這份打土豪、分田地的…“改革”與“變法”,無疑…帶着巨大的危險。
但是…危險?就不做了麽?
複興大漢也危險?劉備、諸葛亮不照樣做了!
他們的願景就是建立這麽一個“理想邦”啊!
此時的諸葛亮心頭波濤洶湧,他幾次張口,卻不知該從何談起,整個左将軍府的大堂一時間安靜極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看着劉禅。
劉備也仿佛經曆了一個漫長的“天人争鬥”後,他回過神來,将所有的一切暫時抛之腦後,然後,他漲紅了臉,他的額頭上爆出了巨大的青筋,他猛地一拍桌案,桌案上的筆墨、硯台啪啪亂飛。
其中一卷竹簡落在了地上,這使得劉禅心頭“咯噔”一響…
不由得暗道:『啥情況?咋沒動靜啊?』
而就在這時,劉備忽的開懷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大笑聲,一點兒都沒有往日裏他那愛哭形象的風采,他宛若換了一個人一般,他先是左顧右盼,最終,一雙眼睛炯炯的盯着劉禅,他笑着大聲道。
『此吾劉家之麒麟兒——』
無疑,劉備用這麽一句表達了他對劉禅的态度,也用這麽一句,表達了他對“打土豪、分田地”的态度!
至少,有那麽一個刹那,劉備是将他所謂的“仁德”與“打土豪、分田地”,與“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深深的聯絡在一起的!
盤根錯節,又、又、又、又根深蒂固!
…
…
(本章完)
第573章 陷嗣?不祥征兆!陷嗣——
塵埃落定。
一場劉備與劉禅,一場蜀中所有人密切關注的劉家父子間的對抗,就這樣以劉備的一句“此吾劉家之麒麟兒”徹徹底底的落下帷幕。
俨然,從這一句話後,劉備就單方面的認輸了。
終究,劉備與關羽不同,關羽骨子裏是傲氣不可一世,是甯斷頭,不認輸…
可劉備,呵呵,傲氣…在他看來,一文不值,至于認輸…他這輩子一直都在輸?多輸一次,輸給自己兒子一次怎麽了?
卻在這時…
外面有侍衛高聲喊道:“三将軍到、馬将軍到,黃老将軍到,黃夫人到…”
是張飛、馬超、黃忠、黃月英。
原來是劉禅頂撞劉備的消息不胫而走,哪怕是來成都述職的張飛、馬超、黃忠也聽到傳聞。
似乎…他們與劉禅并無太多的交集,但架不住,關麟曾幾次三番的寄信過來,讓他們多多幫扶劉禅這小子一把。
張飛、馬超、黃忠,他們都是受到過關麟提點的,與關麟的情誼,就算如馬超…從未與關麟見到過,但彼此之間的心因爲某一句話,某一處提點,而貼近着呢!
自然,愛屋及烏…
他們會按照關麟的吩咐,時刻關照着劉禅這小子。
如今,聽到劉禅公然反駁劉備,氣的劉備幾欲暴走,他們大驚…張飛與馬超下意識的趕來,黃忠年齡大,想的更周全一些,聽聞諸葛亮也去了,第一時間去請同族的黃月英。
也多虧了黃忠,否則…黃月英還不知道,夫君這麽急急忙忙的出去,是爲了救阿鬥!
阿鬥是主公的獨子,又是雲旗的弟子,他若是有個好歹,那…如何向雲旗交代呢?
說到黃月英。
事實上,她與關麟的心是更近的,因爲她們都熱衷于那“百工奇巧”,都熱衷于用這種另類且獨特的方式救大漢于水火。
如果…再加上,雲旗部署下,夫君與兄長的團圓;
夫君與兄長與侄兒諸葛恪之間心結的解除;
乃至于…還派任姑娘千裏迢迢送來的丹藥,助她黃月英實現平生所願…
故而,所謂愛屋及烏,最擔心阿鬥的反倒是黃月英了。
再加上黃月英剛剛研制出黑火藥,是大功之人,這種時候,若然劉備要對劉禅動用家法,多半,也隻有她黃月英能夠借功勳讓劉備收回成命。
因爲關麟…
黃月英也算是爲阿鬥操碎了心!
一行人疾步踏入屋内,衆人均是擡眸當先去尋覓劉禅,見他無恙…張飛、黃忠、馬超、黃月英這才松了口氣。
劉禅見一股腦來了這麽多人,眼眸頓時明亮起來,可很快…又黯淡了下來,心裏嘀咕着。
——『你們來晚了呀?可惜你們沒聽到本公子方才的侃侃而談,沒聽到本公子的真知灼見,也沒見到我爹臉是紅了又黑,黑了又紅…簡直像是變戲法!就連諸葛師傅都一副驚駭的模樣!哎呀,可惜了,可惜了!』
心裏這麽想,劉禅主動朝他們打起了招呼。
“張三叔…黃叔、馬叔…黃夫人,今天?吃了麽?”
呃…吃了麽?
劉禅的話讓所有來人一愣,這般輕松麽?這般雲淡風輕麽?還有心情問吃了麽?
似乎…劉禅的樣子與他們想的完全都不一樣。
還是張飛第一個回過神兒來,“你小子…是不是又惹伱爹生氣了?”
别看張飛的聲音粗犷,實則他是粗中有細,一開場便問劉禅是不是惹劉備生氣,下一句,則是問有沒有賠罪,一般而言,隻要劉禅按照他問的說,張飛就爲大哥劉備妥妥的準備好一個台階。
哪怕劉備不接受這份台階,張飛也能說,這是阿鬥的錯,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既已知錯,且已賠罪,大哥就不要動怒了雲雲。
說起來,這些年…張飛沒少替劉禅這小子解圍,都解出經驗來了,都解出他張飛與劉禅之間的默契來了。
隻是…
這次劉禅的回答大出張飛所料。
“我原本就沒錯?又何談惹我爹生氣?倒是我爹…偏聽偏信,處處惹我生氣,也罷也罷…我已經用我超前的眼光與心中的智慧說服了我爹,權且不跟他一般見識,看他以後還會不會偏聽偏信…”
呃…這…
劉禅的話把張飛都吓住了。
下意識的張飛轉頭去望向劉備,似乎是覺得,劉禅這“大逆不道”的話語,大哥多半已經要爆發了吧?
可是…
平靜!
在劉禅這麽一番“作死”的話下,大哥劉備表現的卻是異乎尋常的平靜,特别是那雙眼睛,複雜至極,似乎裏面有激動,有狂熱,有亢奮,有驚喜…但唯獨沒有半點憤怒!
這…
——『總不至于,這臭小子說的都是真的吧?』
黃月英也很驚吓,她原本一路上還在尋思着,如何幫阿鬥解圍…
她甚至決定要把研制出“黑火藥”的功勞也轉到阿鬥身上一部分,可現在…
太平靜了!
劉備的表現太…太平靜了。
黃月英下意識的轉向夫君諸葛亮,卻見諸葛亮眼眸閃爍,手指比出食指,做出一個“噓”的手勢,像是在告訴黃月英:
——無需擔心,一切如常!
似乎是覺得這裏沒有意思了,也似乎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劉禅朝衆人招招手,甚至還做出了一個頗爲嘚瑟的勝利手勢,他笑着說。
“如果沒有其它的事兒了,那我就去忙了…爹,孩兒那邊可還有一大堆事兒呢?可沒時間耽擱在這毫無意義的地方…以後爹若要見孩兒,得先問過孩兒是否有空!也罷,說了你也不聽,孩兒走了,爹…你就不要送了,告辭——”
說到這兒,劉禅真的轉身就走了,絲毫沒有半點留戀的味道…
甚而有之,他像是完全這份意識…這份離開時…要請示父親劉備,得到父親劉備的允準才能走的規矩與意識!
這…
整個這一幕在張飛、馬超、黃忠、黃月英等人看來,超玄幻!宛若做夢一般!
話說回來,此前…劉禅是昂首闊步的進入這房間,如今,也是昂首闊步的離開這房間。
特别是邁過那左将軍府高高的門檻時,那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
就連步子…都變得虎虎生威。
魚豢自是緊跟在劉禅的身後
諸葛恪也追了上去,心頭不由得感慨。
『逆子…這麽好用麽?我要不要也…‘逆子’一下!』
那邊,劉禅與魚豢、諸葛恪很快便上了馬車…
關乎農事,關乎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關乎收繳地主的藏田,他們還有許多事要做。
特别是劉禅,如今的他,主人翁的使命感極強…再沒有片刻的停留,伴随着一聲“得得得”的馬兒嘶鳴,他們的馬車宛若旋風一般,消失在左将軍府邸之外,疾馳往城郊的山莊而去。
這邊…張飛、馬超、黃忠、黃月英等人則是一臉懵…
劉備則是顯得有些略微尴尬。
還是諸葛亮,見氣氛有些冷峻,他主動道:“今日阿鬥公子的話對我等而言,可謂是振聾發聩,可謂是一盞指路明燈,誠如主公所言,主公當真是生出一個麒麟兒啊!”
“孔明,你是缪贊我了!”劉備展現出一如既往的謙遜,他一邊捋着胡須,一邊淡淡的說,“我可教不出這等麒麟兒,阿鬥能進步到如此讓咱們側目的程度,全是因爲雲旗啊…”
呃…
随着諸葛亮與劉備的對話,張飛、馬超、黃忠、黃月英…一時間好像懂了,好像真的是阿鬥說的那樣!
不過…阿鬥,他竟能說服劉備,說服諸葛亮,那得是破繭成蝶到何種程度啊?
正直黃月英她們還在驚愕的時候,張飛已經開口:“到底發生了什麽?大哥、孔明,你們莫要藏着掖着呀,也告訴下我們,咱們大家夥兒一起樂呵樂呵…”
這…
随着張飛的話脫口,劉備與諸葛亮彼此互視,兩人都在想,要怎麽講述呢?又要從哪裏講起呢?
還是法正,“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來,“得人恩果千年記,毀傷吾者,锱铢必較,哈哈哈…阿鬥公子既說我法正的特點是‘恩怨’,那有恩必報,主公與孔明不好講的,那便是我來講好了…”
說到這兒,法正轉向張飛他們,然後笑容更甚,“這一切的功勞都歸結于雲旗公子,是他教授出劉禅公子這樣的弟子啊,他們立功了,而且即将立下一個能助我們蜀中糧草充盈,民心歸附的大功…”
是啊,打土豪,分田地,法正一眼便看出,這就是諸葛亮,是劉備心目中理想邦的樣子!
而這一步已經點明,已經不遠了。
法正才剛剛開口…
因爲“恩怨”二字,諸葛亮恍然想到了什麽,“孝直,阿鬥的那副紙牌還留在這裏,不妨…咱們一邊試試這紙牌,一邊講述阿鬥的這整件事!”
“紙牌?”張飛撓撓頭…
趙雲已經拿出了那副名喚“三國殺”的紙牌,上面一個個名字,一幅幅肖像,倒是畫的惟妙惟肖。
“咆哮?這不是俺嘛?”張飛拿着那張署名爲“張飛”的紙牌,驚呼出口。
劉備卻已是颔首,“孔明這麽一說,我倒是也對雲旗制成,阿鬥沉溺其中的這紙牌好奇了起來…”
其實,劉備更好奇的是爲什麽…二字劉禅總是說,他劉備不配這紙牌中“仁德”的特點?
——『我?不不配麽?』
——『我不配,那你配?』
至于到底配不配…
劉備想自己試一試。
于是,在看過對應的規則後。
一張長長的桌案擺開,劉備、法正、諸葛亮、黃月英、張飛、馬超、黃忠、趙雲…八人,分别各坐一角…
可謂是本色出演!
起初,大家都不熟練,隻是用自己的武将牌,先是一陣諸如“殺”、“閃”、“過河拆橋”、“無懈可擊”之類的行動…
漸漸地,大家對各自的技能都熟悉了起來。
然後…
“惟賢惟德,能服于人,我将這兩張牌交給孝直…”
“滴水之恩,湧泉以報!主公可以再摸一張牌!”
聽着劉備與法正的對話,張飛一邊撓頭,一邊嚷嚷道:“這不對呀…你倆如此做,那不是能一直刷牌?那俺們一幹‘反賊’還打個錘子啊?”
“翼德莫慌…”這次輪到黃忠了,他頗爲狡黠的朝劉備笑了笑,“我可不管他們有多少牌,主公,中——”
就這樣,一來二去…
整個一個下午,這八個人都在這“三國殺”的紙牌遊戲中度過…
其實,不止是他們八個,旁觀的糜竺、孫乾、簡雍、楊儀也看的津津有味。
漸漸地,大家開始不拘泥于使用自己,開始使用其它武将,比如劉備會使用“曹操”,因爲他最痛恨曹操,卻也是最欣賞曹操…
法正也可以使用郭嘉…使用這個他無比佩服的鬼謀之才!
黃月英則分别試過“夏侯涓”、“大喬”、“小喬”…她領悟的能力極強,特别是在這手牌上…短短的幾局,她已經可以完美的利用技能與規則大殺四方!
而随着玩的越來越深入,大家越發能将一個個“武将”、“謀臣”、“紅顔”…乃至于“遊俠”的特點與他們的名字,他們曾經輝煌過的過往聯絡在一起。
好玩的同時…
卻也加深了他們對這一個個“人物”的了解。
“神速?設變?肅資?”黃忠看着自己摸到的武将牌“夏侯淵”的簡介,不由得喃喃,“這‘神速’我懂,夏侯淵行軍,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設變’我也大緻明白,可‘肅資’又爲何意?”
“這夏侯淵…爲何每戰之後都要親自清點戰利品,清點軍辎?對哪怕一個木樁、一個兵刃,都十分珍視?曹操手下,竟還有如此節儉的将軍?這夏侯淵武将牌的技能有問題吧?”
随着黃忠的話,法正連忙解釋道:“黃老将軍還不知道吧?這夏侯淵是窮苦出身,若不是當年曹操犯了殺人的官司後,替曹操入獄,他夏侯淵如何能得家族的青睐!如何能有今天的一切?也正是因爲他窮苦出身,故而…對每一件兵刃、每一樁軍械都無比珍惜,生活也十分節儉,這點…翼德應該是最清楚的,這是他夏侯淵這一脈的優點,卻也是弱點啊…”
這話脫口…
張飛連連颔首,“是啊,是啊,若不是他夏侯淵節儉過頭,俺哪有機會将俺婆娘擄走,俺又如何生下星彩與阿苞呢?”
“噢…”
兩個人的解釋,黃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捋着長須,感慨道:“如此說來,雲旗制作的這武将牌沒有問題,且十分精準哪!隻是…一些敵将的特點,便是我們都知曉的并不深刻啊!倒還多虧了他提醒我們了。”
随着黃忠與法正的對話…
諸葛亮不由得心頭感慨:
——『寓教于樂,用這種方式教導阿鬥…呵呵,雲旗,真有你的!』
——『還有寓教于樂,這紙牌,也能幫助我們的将軍更熟悉敵人,了解敵人的特點,予以反制啊!雲旗,你這方法…教授的又何止是阿鬥呢?』
俨然,因爲法正向黃忠的那番解析,諸葛亮有了全新的感悟。
可就在這時…
“這…”
突聽得黃月英語氣磕絆了一下,她手中拿着一張武将牌,卻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字眼。
整個面頰上…可謂是花容失色。
唔…
諸葛亮好奇,連忙去看她的武将牌,她抽到的是劉封…
似乎,這也沒什麽…
諸葛亮再三望向那劉封的武将牌,并沒有覺得什麽不可,無論是畫像,還是血量,技能…這和别的武将牌并沒有什麽區别呀!
他好奇的擡眼望向自己的夫人,而夫人的眼瞳依舊盯着上面…
順着夫人的目光,諸葛亮再度望向這張武将牌,可這次…不望還好,一望之下,諸葛亮一怔。
因爲…
劉封這張武将牌的技能一覽赫然寫着兩個大字——陷嗣!
“陷嗣…陷嗣!”
諸葛亮下意識的張口…而随着這兩個字的吟出,法正與劉備都察覺到了什麽。
而但他們也注意到那“陷嗣”兩個字時,他倆的神情俱是凝起。
“嗣”這個字太敏感了…
阿鬥劉禅…字‘公嗣’,那麽陷嗣的意思就呼之欲出…
是…是…
想到這一條,劉備心頭“咯噔”一響,但很快,他就收斂住這份心神,他的神思還在繼續。
陷嗣從來不隻是陷害劉禅劉公嗣這一個意思。
嗣,古往今來…還有一個不言而喻的意思,那便是——繼承父業,繼往開來之意!
可“陷”字,卻又體會出了一種矛盾感…
陷嗣、陷嗣…就像是因爲嗣,劉封的身份讓人羨慕,威風八面,可因爲“陷”…他始終是矛盾的,是有難言之隐。
這…
毫不誇張的說,無論這“陷嗣”是哪一條意思,都足以讓劉備、法正、諸葛亮震動;
無論是哪一條意思,都寓意着不詳。
這也讓劉備第一次意識到…他的身邊竟還存在着這一條“隐患”…
甚至…
當線索指向這一條隐患後,劉禅在回蜀的路上遭遇刺殺,劉禅此番被劉備誤解,乃至于爆發出這一場父子争執…
這一樁樁,一件件,這種種事件,似乎都找到了方向與線索。
這事兒太大了,大到關乎蜀中的繁榮,大到關乎三興大漢的成敗…這時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兒。
“孔明,孝直…”
劉備再也沒有玩牌的心思了,他想要留下諸葛亮、法正…去抽絲剝繭,細細的探讨下這件事兒。
哪曾想…就在這時。
“禀報主公,劉封公子求見,他跪在門外說是懇請主公繞過劉禅公子,說劉禅公子是他的手足兄弟,至愛親朋,還說…說若是主公不饒恕劉禅公子,他與劉禅公子手足兄弟,他就要長跪在這裏與劉禅公子一道受罰!”
這…
呵呵!
——這是說劉封,劉封到!
…
…
(本章完)